苏怀静抬起头看了看闾丘真,他身后的小姑娘气鼓鼓的像只河豚,大概是大人来了有几分底气,正叉着腰怒视着自己;而那大汉嘿嘿傻乐,摸了摸脑门,咧着嘴笑个没完。
“我只问两个问题,你也只需回答,待问过之后,再决定谈不谈。”
闾丘真第一次见态度如此冷淡的客人,倒也觉得很稀奇,他原先在楼上待客,并未听清苏怀静的要求,只是听胭脂惊吓的厉害了,这才走了下来。倒没想到会遇见这么有趣的客人,也很有耐心的点了点头,含笑道“请问。”
“龙晶石有吗?”
“有。”
“卖吗?”
“卖。”
苏怀静点了点头,淡淡道“那我们可以继续谈了。”
既然是正事,又是确定要谈的生意,自然也就不能轻率的在大堂举行,不管闾丘胭脂多不愿意,闾丘真还是带着苏怀静上了二楼,二楼比大堂要更为空旷,天穹似星,脚踏明空,看来无论是什么世界的人,对宇宙都抱有相当强烈的好奇。
闾丘真的修为不差,看他年纪轻轻,已到了心动中期,堪称是天赋异禀,却不知闾丘真心中更是讶然,他看了苏怀静数眼,心中古怪,见其神色淡漠,便当做是不世出的金丹老怪。
“前辈。”
闾丘真看起来像个病秧子,事实上脚步倒是很轻快,甚至堪称有些活泼,他微微侧过身来看了看苏怀静,眼波流转,含笑道“不知道前辈需要龙晶石做什么?如果是作为傀儡的内核,我们闾丘也可以帮忙。”
拿来当炸弹。
苏怀静倒并不太讶异闾丘真会看出自己的目的,毕竟是吃这碗饭的,没有两把刷子实在是太讲不过去了。系统给他的也的确是一副无法启动的傀儡,更准确的来讲,是一具能够启动,但是必须要有大量灵核的傀儡。
可如果有龙晶石,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不需要。”苏怀静淡淡道,“买卖二字,你卖我买,别无二话。”
闾丘真“哈”的轻笑了声,并不反驳,二人往二楼的星辰阁内走去时,忽然有一名黄衣女子捧着个古朴的盒子迎面走来,女子面容蒙纱,一双美目含情,然而气劲外张,强悍又霸道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竟是名元婴期的修士。
原来因为太渊与九丹子轻易败在易擎手下的缘故,苏怀静对元婴修士并无太大的感觉,后来倒是对上赤尊者时,感受到了真正实力的碾压;然而这时面对这名女子,他才算初次直面到了元婴修士真正的压迫感。
“霁真君慢走。”
闾丘真微微一倾身,神色不算恭敬,但也称得上有礼,依旧含着笑,有点色若桃花的意味。霁真君眉目如水,对闾丘真很是客气,张口道“往后还要劳烦真公子多多费心了,往后但有所求,妾身莫敢不从。”
哇。
苏怀静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头惊讶了一下。
这位漂亮大姐你讲话实在是口气有够大。
贯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系统忽然出现她抱着的盒子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再重要也没有办法,难道你想当场抢吗?苏怀静很是有点恨铁不成钢道,上次赤尊者你就坑了我一波,这次不要乱来,易擎这个武力值不在,姑且不管他怎么越级打元婴的,但是真对上手来,我这个金丹还不如他个融合。
系统不知道是不是闹脾气了,不吭声了。
虽然不打算动手,但苏怀静还是多看了一眼,看到了盒子上极熟悉的一块纹路,不由得心下一跳。
是禁灵阵!
而且整个盒子上不止有禁灵阵一个阵法。
看来里面的确藏了个宝贝。
苏怀静不否认自己有点心动,但心动不等于找死,他还没有愚蠢到认不清自己的状况。吓唬走赤尊者是一回事,但是跟一个元婴真动起手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只是匆匆一眼,苏怀静就收回了目光。
事情谈得很快,地方却找了很久,这大概是人再怎么修行也逃不开的面子问题,不过有些话纵然只讲一句,也重要到要找个密封的房间;有些话就算讲上千百遍,站在大街口喊也没人注意。
如同龙晶石,就是如此。
贵重的东西向来只能以物换物,像是龙晶石这种极品宝贝,就更是有市无价,千万颗灵核也未必能买到一颗龙晶石。
“你想要什么来换?”
苏怀静进入洽谈的静室时,险些以为自己不是来谈生意,是来享受的,地上铺着厚厚的软毯,万年古木椅摆的整整齐齐,桌上摆着一篮朱果,茶是碧叶晴蕊,插在花瓶里的是天心荷,灵气氤氲,实在壕无人性。
好在他还姑且还算“淡泊名利”,坚守住了自己,待门一关,淡淡开口道。
资本主义的侵蚀真是可怕。
“我想知道,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作者有话要说 易擎心情复杂。
第52章 便当
即将黄昏的时候,苏怀静离开了闾丘的星辰阁。
入阁之前,无债一身轻,等着买卖两清;出来之后,龙晶石尚未到手,空口债倒是背了不少,还给出去了一张图纸。
闾丘真看着斯斯文文,开口却一点都不虚,有些东西系统可以,有些东西系统最多也只能给个提醒。不过张口归张口,若非那张图纸,恐怕闾丘真连张口的兴致也没有,苏怀静的眼睛眨也不眨,全都应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等易宣了。
苏怀静走得虽快,易宣与摇光却也不慢,两人循着图纸走了几条岔路,竟阴差阳错走对了方向,反倒抄了近道早早走到了白龙城,还比苏怀静快上半日,只是两人找了许久也没有踪影,摇光在摊子上瞧中首饰模样的宝物,心神顿时全被勾了去。
可惜两个穷光蛋,掏出全身家当也买不起簪子上的明珠,只好多看几眼,与摊主拌拌嘴聊聊天。摊主是个筑基的散修,脾气倒是很好,大约是没有什么生意,嘴上没个把门,也乐得跟摇光等人多讲两句。
黄昏将暗,天空慢慢浮起各色各样的龙灯来,衬着赤霞染天,如火焰之中奔腾般的壮丽,然而这美景只如昙花一现,天光很快就黯淡了下去,龙灯浴火,将整座城都照得亮堂。
苏怀静就在黄昏与星空的交接时出现在了龙灯下。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神态还如往常那般平静,换了身玄黑色的外衣,衣摆随着风飞扬起来的模样,让易宣想起了黑鹰长而巨大的羽翼。头发稍稍有些凌乱,几绺长发耽搁在肩头,不像往日那么正正经经的,但也并不惨淡。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苏师兄,他好像都是一个模样,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事会叫他感到为难与不悦,也没有任何事能逗他展颜一笑。
我想见他。
易宣隐隐感觉到了体内易擎不安分的躁动,他的目光无法分给任何人,便在心中低声哀求道。
我想跟他说话。
身体的躁动越来越明显,灵气的翻涌让易宣隐约感觉到意识的昏沉,他不明白易擎为何出尔反尔,但他已经没有多少的时间了,众人的声音逐渐淡去,龙灯的明火仿佛都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苏怀静不缓不急的走向自己,目光幽深。
“苏师兄。”
易宣试图往前跑,但没能迈开一步,摇光在他耳边喊着些什么,却一概没有听清楚,喉咙仿佛被棉絮堵住了,他再也发不出声来,连同视线都已经开始模糊,他站定在原处,几乎绝望。
“你怎么不见了?”
苏怀静最终开了口,听不出是好奇还是质问,他瞧了瞧易宣,微微皱眉道“路上有人救你?难怪我找到药材回来,没有看到你。”
是静姐救了我。
易宣想笑着回答苏师兄,他忽然觉得愉快极了,但模糊的视线已逐渐看不清楚苏怀静的面孔了,他努力挣扎着想要开口,却失败了,恍惚间好似掉入了深海之中,海水被阳光晒得温暖,温柔的将他包裹了起来,伴随他深深的、深深的沉底了。
分明是易宣的脸,但再度睁开眼睛之后,就成了易擎。
苏怀静还以为易宣高兴疯了,没想到是易擎要出来,他试图伸出去的手巍然不动的停在了原处,慢慢挽到了腹部,铁石心肠的像是当真修行了《太丹隐书》。
易擎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本来看着苏怀静的时候,他总是会露出很讨人嫌的笑脸来,但这会儿却很严肃,有点不怒而威的意思,苏怀静欺软怕硬的很,看着他这个模样,态度就顿时软了好几分,不太敢说话了。
摇光正拽着易宣的袖子,她好奇的打量着苏怀静,正等着易宣给自己介绍,半晌没听见声音,刚要开口调笑,却见着易擎冷着脸色的模样,仿佛手上被烫着似得,下意识松开了手,有些噤若寒蝉。
不知怎的,她心里隐隐约约的,总是有些怕易擎的。
易擎很深的看了一眼苏怀静,忽然转身就走,掠风般的快,一言未发。摇光看了看苏怀静,又看了看易擎,“哎呀”叫了声,猛然一跺脚,也快步追了上去,她追了半程,转头去看,只见得那个冷冷清清的男人站在原地,半点反应都没有。
什么狗屁心上人啊!
苏怀静并不是不想追,而是易擎的情况实在有点不太对,他兑换了几枚丹药,又摸了摸之前打赤尊者的时候系统掉落的法宝,心里总算像吃了颗定心丸,这才追了上去。
等苏怀静赶到的时候,先前在星辰阁里见到的那名黄衣女子正倒在地上,双目睁得极大,似是不敢置信,已经彻底死亡了。
这次他很确定不是九丹子跟太渊这两个元婴太水,而是易擎的确够强,融合期的实力能秒杀元婴期的修士,这种毫不做作的实力已经可怕到了一个程度,简直是种马小说都不敢瞎扯的桥段。
好歹人家厉害还要找各种逻辑跟法宝,易擎说杀就杀,一点都没有客气。
摇光站在旁边,有些惶惶然的捂着嘴,看着苏怀静来到,晕红的眼睛不知不觉淌下泪来。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死人,好像摇光都要哭几下,不过想想医者仁心,让一个挽救生命的人眼睁睁看一条性命死去,的确是很残忍的事情。
她待在易擎的身边,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不幸。
易擎跪在一侧,以他为中心的数十米扩散开来,满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金色的剑光以十为数组成光圈,环环相套,临空飞舞着,组成杀气凛然的死亡天网。
不对,情况有异!
“哈哈哈哈——!”
那笑声起初很低,在灵力的流转下并不明显,慢慢的,随着易擎发簪的碎裂,狂风席卷,剑的罡气猛然乍起,伴随着易擎凄厉的狂笑声层层叠进,苏怀静反应不及,猝不及防被刚猛凌厉的罡气轰至胸口,五脏六腑过了一遍罡气,简直觉得自己的内脏像是被活生生掏出来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搅了千八百遍,当即闷哼一声,鲜血溢出唇角。
“过来。”
苏怀静伸手扯住摇光的衣领,化光退开数百米开外,指若拈花,低声轻喝,幽蓝灵力便自指间散出,三息之内便结成了坚不可摧的结界。
罡风还在蔓延,尘土飞扬,林木被猛然掀起绞得粉碎,纵横交错的长根翻出泥土,四零八落的四散着,不过片刻,尽数化作了尘埃。
“你还好吗?”
口中一甜,唇齿之间忽然多了枚药丸,摇光早已拭去了泪珠,正满怀关切的看着苏怀静,她吸了吸鼻子,急忙解释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药丸,补血养气的,我看你好像受了伤。”
苏怀静看了看她,将药丸吞了下去,淡淡道“多谢。”
摇光摇了摇头,似乎是真被吓着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抓住了苏怀静的袖子,看这儿状若疯癫的易擎抱着盒子站在原地狂笑,笑声逐渐哽咽,慢慢就变成了低嚎。
罡风瞬间停止了。
苏怀静波澜不惊的看着一切归于平静,周遭狼藉不堪,而易擎还在狂笑。
是凄楚、是悲凉。
笑声之中的寒意,叫人颤栗。
擎儿——
记忆里似乎依旧回荡着易凤知痛不欲生的呼唤,还有护魂灯的灼热,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拔剑而立,曾叫他期待过数年的那柄赤炎终于出鞘,却在最不恰当的时候,染上了最不应该的人的鲜血。
那一日的风云都为之变色,易凤知已百年没有拔剑,然而他拔出剑的那一刻,却比数百年前更危险、更可怖。
刹那间风云变色,血流成河。
易凤知的手伸向了空中,拨开云雾,露出晨曦的光,他最后看了一眼爱子,头也不回的坠入无底深渊,将自己锁入囚笼,受骨肉分离之刑,承魂魄消散之苦。
心甘情愿。
所以上云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