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瑾!朕……朕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你说朕御驾亲征如何?”
“不可。”
“为何不可?你说过朕是将士的胆吗?只要有朕在,不愁打不过匈奴人!”
周瑜冷笑道“皇上未免太看高自己了。”
“你说什么?”刘曦有些生气,“你……你可以只考虑胜负,朕却不能不救龙阳君!朕不信大焉的将士赢不了匈奴!”
“皇上若想断送上郡的守军,那就去好了。”
“你!”
“皇上贸然出征,除了破坏目前的局面,还能做什么?上郡的守军只有步兵没有骑兵,不依托于城墙,只能是匈奴人口中的肥肉。好一点的结果是皇上能够突围回来,糟糕一点估计连皇上也要沦为阶下囚。这样皇上还想御驾亲征吗?”
“……”刘曦颓然地叹了口气。
“皇上说的没错。臣心中只有胜负,没有龙阳君的死活。臣不敢求皇上像臣一样,只能恳请皇上为数十万将士的生死计,不要再感情用事。”周瑜一揖到地,表情十分诚恳。
刘曦突然觉得有些羞愧“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刚刚不是有意……”
“皇上仁善,是万民之福。”周瑜打断道,“臣从未对皇上言及,今日倒想要对皇上说一说,臣欣喜于皇上的仁善,所以并不介意成为皇上身边那个迫使皇上狠下心肠的人。”
“公瑾……”
“子龙应该很快会传回消息。生死有命,若龙阳君真不能幸免,我必让匈奴血债血偿!”
☆、第62章 弯弓举弩辞汉月
上马坪这个地方是赵云精心挑选出来的伏击之所。
上马坪是前往上郡的必经之路,道路平坦很受骑兵欢迎。这个地方两头狭小中间开阔,只要堵住了两端就可以对敌军关门打狗。中央开阔地带的东侧是奔腾不息的黄河,没有船只不可能通过,西侧则是一道高起的山岭,并不利于骑兵翻越。
赵云在上马坪狭小的两端分别布置了一万步兵,这些人都带着专门克制骑兵的长矛和盾牌,可以最大程度上阻挡敌军前进。他在西侧的山岭上埋伏了一万五千弓箭手,借助地形优势阻止匈奴人通过。剩下的六万精骑被他安排在黄河岸边的长草丛中。一人多高的茂密水草隐藏起了这支部队,不靠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一切就绪,只等左贤王踏入包围圈。
探马一次次带回敌人的位置。现在赵云唯一担心的是,左贤王的军队分散得太开。左贤王在得知南朝皇帝在上郡的消息后,几乎是昼夜兼程往南扑来的。因此他的先锋队和主力部队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整支部队人马之间的间隙也很大。
赵云已经决定,如果没有办法伏击全部敌军的话,就先把左贤王的先锋放过去。这样做虽然会给截断两支部队的步兵带来很大的压力,但也好过让左贤王看出端倪逃离包围圈。至于假如左贤王的后续部队还没完全进入包围圈,前头的部队已经到达上马坪另一头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处理,必须立即将敌军截断。
赵云骑着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耐心地等待他的猎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这一刻他只想要胜利。他要用手中的银枪挑下敌酋的头颅!
“报白马将军,左贤王的先锋队停住不动了。”
探马传回来的消息让赵云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们原地停下了,也不像是要改变路线。”探马也是一脸疑惑。
事实上左贤王给他的先锋官下达了一道奇怪的命令,促使先锋官做出了这个违背常理的举动。
左贤王这一路飞奔是为了“抢功劳”,最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的下属们也一个个都不愿错过活捉南朝皇帝这个天大的馅饼,所以在任务的分配上就难免有点在意。谁都不愿意率领后军,人人都想要当先锋官,但先锋官只能有一个。最后左贤王选了他最赏识的将领为先锋官,为了平息其他人的怨气,他下令先锋官不得离开中军太远,所有的部队在到达上郡之前必须先集结一次。
不得不说赵云的运气真的很好,在左贤王的军队终于踏上上马坪的时候,这支部队是刚刚集结完毕的。足足五万大军,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肥肉,一点点进入上马坪中央的开阔地带。这个时候大焉的军队已经埋伏了超过六个时辰,期间他们只吃过一餐冷饭。但所有人的眼睛都兴奋得发亮,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们觉得匈奴人非但可以被打败,甚至可以说是不堪一击的。
终于,左贤王部队的最后一个人也进入了包围圈。赵云屏住呼吸,看着敌军队伍中那面最高最大的旗帜,他猜测左贤王就在那面旗帜的下方。
“杀左贤王!”
看到时机已到,矫健的白马先一步冲了出去!
“杀左贤王!!!”
如雷的喊杀声随之响起。
这一刻,大焉最精锐的骑兵化作了一把尖刀,直刺敌人的心脏!
等匈奴人反应过来,第一波箭雨已经落在了他们头顶。大焉的弓箭远胜于匈奴,赵云在训练骑兵的时候最看重的就是骑射练习。高射、斜射、平射,三轮弓箭,再加两轮□□,每一个骑兵在完成这些动作的时候就像教科书一样完美。为了今天,他们不知练习过多少回。手指上长了一层又一层的茧,草靶射烂了一个又一个,光是在马上弯弓举弩的动作他们每天都要做上几百次。
弯弓辞汉月,插羽破天骄!
几乎在眨眼之间,赵云已经带着人马冲进了匈奴军的核心。他先用刘曦给他的宝剑砍断了左贤王的军旗,随后一个转身冲向不远处的一小股明显打扮不同的匈奴军队。他一连挑飞六个金甲蛮将,最后把一个带着皮帽的匈奴武将在惊愕中扎了个透心凉。
“左贤王死了!左贤王死了!”
匈奴人完全被打得懵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家主帅会在一个照面间被敌人杀死。而此时那支神秘莫测的南人骑兵队已经冲破了他们的阵型,从河岸那侧跑到了另一边。这支骑兵在马上装了奇怪的马具,奔跑起来竟比生在马背上的匈奴人更加灵活快速!
几个匈奴将领想要高喊着收拢队形,无奈赵云又发起了第二次冲击。这一回匈奴大军被彻底断成了两截,后面的一半完全溃散,士兵们不顾将领的命令朝着四面八方逃散。前面那半的部队倒是还聚在一起,幸存的匈奴将领组织起了约莫一万五千人,朝着上马坪尽头的狭小地带冲去,想要脱离包围圈。可惜他们遇上的是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长矛手和盾兵。在狭窄的地方,马匹的冲击力十分有限,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拦着,又调转不过马头,只能眼睁睁被堵在那里。等匈奴人终于绝望地发现没有可能冲出去的时候,赵云已经率领骑兵,把匈奴人的后军收拾得差不多了。最后一小股五千人左右的匈奴人试图翻过山岭,却被埋伏在山上的弓箭手拦了下来。他们虽然悍不畏死,却躲不过密集的箭矢,没有一个成功冲上山。
到处都是哀鸣的战马和匈奴士兵的尸体。上马坪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如雷的欢呼,这是胜利者的声音,是一个民族崛起的声音!
赵云骑着马信步走到河岸边,用黄河水洗了洗他的□□。突然,他笑了起来,觉得前几日憋在心口的那股闷气随着刚刚的战斗消失了。
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若能为所爱君王守护这天下,吾愿足矣!
“禀圣明天下广大单于,急报!左贤王战死,左贤王部全军覆没!”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伊稚斜单于惊得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天前,他收到快马报信,大王子带人洗劫了朔方。在暴跳如雷地杀了好几个将领之后,他下令大军掉头,并调回雁门关下的军队,和他一起杀回朔方,堵截大王子,势必要把朔方的财富再夺回来。
薛怀仁劝他先不要管大王子,派一支军队把大王子远远地从匈奴大军的退路上驱逐开即可,应该一门心思先消灭南朝,到时候金银珠宝要多少有多少。伊稚斜单于却把薛怀仁骂了个狗血淋头,认为他几乎和阴险偷袭的大王子一样可恶。要不是受了薛怀仁的挑唆,匈奴大军怎么会离开大好的朔方,又怎么会着了大王子的道?薛怀仁差一点被剥夺王爵,伊稚斜单于下令立即后队变前队,赶回朔方。
不料才走了一天,就又收到左贤王带去的五万人全军覆没的消息,伊稚斜单于完全呆住了。
“怎么可能?是何人下的手?”薛怀仁也是吃惊不小。左贤王带走的是单于的嫡系部队,五万人能抵寻常十万骑兵,有什么人可以轻而易举消灭他们?
“据逃出来的人说,是南人的骑兵,他们的马穿着铁甲,刀枪不入。”
“胡说!”薛怀仁可不认为南朝可以打造出一支比匈奴人还厉害的骑兵。要说南朝的战马打了铁马掌他相信,但穿刀枪不入的铁甲?真要有这东西,南朝何至于被匈奴人一路打到家门口?
“是南人的皇帝来了吗?”伊稚斜单于喘着粗气问。
“不……不知道。据说带队的是个白发獠牙的力士,站着足有一丈高。”
伊稚斜单于心中一悸“难道说是南朝皇帝请来了神兵?”
薛怀仁赶紧道“单于莫慌,依我看白发力士一说不过是那些逃兵的夸大之词罢了。为今之计应该先派人去查探左贤王部是否真的全军覆没。如果此事属实,就要把上郡的人先撤回来,待重整旗鼓之后再作打算。如果左贤王的部队还有一部分在,正好让他们来告诉单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单于手上不是还有那个人吗?不如先问问他,南朝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支精兵。既然大王子都可以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主意洗劫朔方,说不定是南朝买通了鲜卑人呢?”
“鲜卑狗?”伊稚斜单于一怔,点头道,“不错,南人打不过我们,只有忘恩负义的鲜卑狗有这能耐。不过……不是说南朝人和鲜卑人不和吗?”
薛怀仁却道“南朝人狡猾得很,南朝皇帝为了活命,割地买通鲜卑人也是有可能的。”
伊稚斜单于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大军先原地驻扎,等本王把事情弄清楚再决定朝哪个方向走。龙阳君的马车几时能到?”他转身问身边的侍从。
侍从答道“禀圣明天下广大单于,那个南人伤得重,单于之前吩咐过要尽量走得平稳,估计还有小半日才能赶上来。”
伊稚斜单于脸上露出一丝不忍,挥手道“请巫医去接他,顺便看看他的伤口怎样了。马车到了之后直接把人送到本王这里来。”
“是!”
一旁薛怀仁眼底闪过阴霾。
☆、第63章 落花时节又思君
虽然对巫医那一套很不耐烦,龙阳君却大大方方地任由这些全身都是刺青的蛮子摆弄他的身体。他内功全失,五感却依然灵敏,立即听出有人到了帐篷外面,从脚步声中分辨,那人正是匈奴单于。
巫医们又是烧草药又是涂马血,还把虫蜕塞进龙阳君的耳朵。等他们终于取出一把白银打造的小刀,准备在龙阳君的脸上刻下符咒的时候,伊稚斜单于忍不住撩开帐篷走了进来。
“住手!都出去!”
“可是……”
“滚!”
龙阳君并不去看伊稚斜单于。他等了一会儿,感觉到一只手掌落在他的脸上。
“单于心疼在下的脸?”
伊稚斜单于理所当然道“你生来就该被人心疼。”
龙阳君笑了笑,不置可否。
伊稚斜单于暗想,要是别人拿这个态度对他,他早就已经发作,也只有碰上龙阳君这般举世无双的美人,才会令他有火都发不出来。
“你的伤可好些了?”伊稚斜单于尽量让自己显得彬彬有礼。
“阶下之囚不敢劳动单于挂怀。”
伊稚斜单于哼了一声“我今日来是想问你,南朝是不是藏着一支二十万人的骑兵?”
在伊稚斜单于的想法中,他的嫡系部队五万人能当十万人用,因此要消灭左贤王五万大军非二十万南朝骑兵不可。
龙阳君心念一转就知道是赵云终于率义勇军出击,让匈奴人吃了亏。赵云麾下不过五万骑兵,还有五万是骑着马的步兵,也不知他到底打了多大的胜仗,竟让伊稚斜单于不惜夸大几倍人数。
龙阳君当下朗笑道“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我大焉的马匹加在一起也没有二十万,莫不是请来了天兵天将?”
伊稚斜单于倒还真的想过这种可能。此时匈奴人还没有宗教,只有蒙昧的自然崇拜,因而对这种鬼神之事格外在意。他听龙阳君提起,心中有些动摇,清了清嗓子道“天兵天将倒是不像,本王怀疑是南朝买通了鲜卑。”
“照理不会。大焉与鲜卑有世仇,先帝就是间接因征讨鲜卑驾崩。不过……”龙阳君故意顿住。
“不过什么?”
“不过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匈奴、西羌使者皆不在列,唯有鲜卑王派人送来了厚礼,想要同大焉修秦晋之好。”
“你是说那时鲜卑人就已经……”
“单于是聪明人,应当听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大焉与鲜卑本来就没有多少厉害关系,匈奴却每年都在东扩攻打鲜卑。”
其实龙阳君不过是在信口胡说,当初刘曦继位后的第一次大朝会,鲜卑的确派出了使节,但只是为了刺探新皇帝的想法,是为了确定刘曦不会像他的前任那样一拍脑袋去攻打他们。
龙阳君觉得,能够暂时转移匈奴人的视线对赵云来说是件好事,反正是匈奴单于自己想出来的推论,他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伊稚斜单于听了龙阳君的“证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暗暗得意自己果然是聪明人,连这样的阴谋都能推测出来。
“那你说本王现在到底是南下杀鲜卑狗,还是北上抢回朔方?”
“我可不敢指点单于。我只知道回到朔方也不一定能追回损失,至于和二十万骑兵硬碰硬……单于有信心能赢吗?”
“哼!本王这就把鲜卑狗打得落花流水!至于大王子,等本王回到草原,就将他五马分尸!”
龙阳君暗道,匈奴军此时南下,兵力分散,只有给赵云送菜的份,反倒是回去朔方,往北可以遁入草原,下次再要捕捉匈奴人的主力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见伊稚斜单于中计,立即添油加火道“我听说单于此来,把能搬走的东西都搬去了朔方。如今朔方被劫,单于无法跟各部族的首领交代,首领们必定不愿死战,这样单于还有自信可以赢得了吗?”
龙阳君的话正戳在伊稚斜单于的痛脚上。这几天已经有流言说他故意勾结大王子,想要私吞各部族的财富,要不怎么能配合得这么好,大军一走大王子就来了呢?伊稚斜单于百口莫辩,恨不能把嚼舌头的人都杀了,此时听龙阳君提起顿时怒不可遏。
“一群鼠目寸光的小人!草原上只要有一个首领就够了,总有一天本王要把他们全都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