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唐瑶松了口气，心中绷了几个月的弦终于放松下来，大脑却还因为一份不真实感而晕晕乎乎的。
任何一个圈内的人看见《定风波》的剧本都能确定这部剧一定会火，编剧将男女角色间的爱恨情仇与国仇家恨巧妙的糅合在了一起，可以说，近些年来古装剧的剧本无能出其右者。
而这个剧本又遇到了极佳的团队——天才导演施楚，仅36岁就已经拿遍了大小的导演奖项，可以说，同他合作，几乎就意味着演员的名利双收。
只是压力却与机遇一样大。
在得知施楚有意找她担任《定风波》女主角后，唐瑶惊喜不已，经纪人耳提面命让她用毕生所学去好好演，公司更是安排了一个月没让她出席活动专心去揣摩角色。
但是开拍的前几天依旧是事事不顺，施楚的要求简直是严苛，不达标时他并不骂人，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最初的几天唐瑶心理压力大到几乎崩溃，她一度觉得自己根本演不了沈松雪这个角色了。
直到她和崔砚秋对了一幕戏，情况忽然有了改善。
唐瑶走到窗边，看到工作人员正在给崔砚秋解开威亚，对方静静地站在众人之中，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动静，向自己这边看来。
那并不是崔砚秋的眼神，那双桃花眼眼皮微微下垂，瞳孔无光，亦无波无澜，带着几分决绝与悲凉，这是宁逸离别时的眼神。
唐瑶几乎是瞬间被带得入戏，张口的一句“偶像”却变成了“宁逸”。
崔砚秋似乎怔住，愣了两秒后低下头眨了眨眼睛，才看着唐瑶笑道:“入戏了？”
唐瑶也反应过来，道:“偶像，你才是入戏啦。”
崔砚秋并不反驳，反倒点点头认真道:“是有一点，这一幕写得好，我有些受影响。”
唐瑶再一次在心中惊叹对方的戏感，拍摄的五个月来，崔砚秋“崔一条”的名声越传越响亮，甚至有很多幕戏，施楚都惊艳崔砚秋的处理方式。
而在她看来，对方最厉害的却远不止于此。
唐瑶是科班出身，虽说只读了一年就出道了，但她对学校的老师们印象很深，他们的表演充满了感染力，不单是自己演得好，往往能让搭戏的学生也进入状态。
而崔砚秋，他明明只是个比自己还年轻的新人，却也能做到这一点。有时候唐瑶回顾自己的表演，甚至会心惊自己何时有了那样的演技。
所以，她这句“偶像”叫起来真不亏。
晚上有庆功宴，放松下来的众人颇有些闹闹哄哄地向着酒店拥去，今天大概有许多人都是不醉不归了。
崔砚秋不习惯热闹，索性也不参与，站在一个能纵观全局的角落里，看着大家玩闹，倒是觉得也挺开心的。
余光看见施楚也端了一杯酒，高冷得不行地站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崔砚秋忽然有些想笑。
施楚年龄不大，人也随和，为此总抱怨自己一点没有大导演气势，后来不知道是哪个朋友提议说“勤装逼，气势什么的高冷点自然有了”，自此之后施楚就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施楚似乎也看到了他，遥遥地向他举杯，崔砚秋于是也举杯回敬。
前一世的朋友们他已经有许久没能再见过，偶尔回忆起，真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幸好他还有机会用新的身份再认识他们一次。
几分钟后，施楚终于绷不住了，如崔砚秋所料地加入到了庆祝的人群中。
但崔砚秋没想到的是，耿澈竟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专门找到了他。
五个月的拍戏时间，崔砚秋早就发现了耿澈本人的内向，后来对方也偶尔跟着唐瑶一起来找他，却不说话，只是听唐瑶与他对话。
崔砚秋向耿澈笑笑，却看到对方有些忧虑地看着他，先说了句“谢谢”，然后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极快地说了句“小心”，然后便转身走了。
小心？小心什么？崔砚秋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将此事记在心里，思绪重新回到了宴会上，不远处人群笑闹着，崔砚秋静静看着。
欢笑就在不远处，却独独传不到这个角落，他忽然觉出了几分孤独，但他生性喜静不喜动，分明早就习惯了脱离人群看着别人玩闹的感觉。
于是崔砚秋不得不承认，他觉得孤独，是因为想起了方渊柳。
自上一次探班起，他已经四个月没见过方渊柳了。
————
此时此刻，方渊柳在谈判。
不少商人喜欢在饭桌上谈生意，方渊柳却不同，他的生意全都是在谈判桌前谈完的，因此尽管已经夜幕将至，他依旧坐在谈判桌前看着对面的人——aki的总裁，叶惊鸿。
叶惊鸿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在确定自己已经足够平静后，他终于开口:
“方总，你这份协议对我们aki未免太不公平了。”话语中还是难以抑制地带了些愤愤。
只是比起他心里的怒气，他说出口的话已经足够客气，所以他已经不在意自己控制情绪失败了。
方渊柳端坐在叶惊鸿对面，杏仁眼中一片高深莫测，他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不轻不重的问了句:“有吗？”
叶惊鸿简直气死，这份协议对aki简直就是耻辱，若是签了，他们今后就需要跟在慕石屁股后面跑，若不是因为方渊柳背后的方家，他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方渊柳低沉的声音依旧很稳重，他悠悠道:“会这么想，是因为叶总没看到慕石能给你带来什么吧。”
叶惊鸿一愣。
“现在的娱乐圈，老大是nk，其次华彩，之后是aki，你们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占据了60的市场份额，别的几百家公司加起来争夺剩下的40，慕石目前，仍然在抢夺那40份额的几百家公司之列。”
“但是我来娱乐圈，可不是为了如此碌碌无为，慕石最终必能成为娱乐圈的龙头老大，而这份协议能带给你的好处”，方渊柳低声笑了笑，淡淡道:
“aki虽说是行业老三，却只占据了市场的14，远不能与前两家相比，难道你不想更进一步了吗？”
叶惊鸿彻底愣住，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开口:“方总凭借什么而有彻底洗牌整个行业的野心？”
“凭借我是方渊柳。”
叶惊鸿想想方家的背景——怕是要合整个娱乐圈的财力才能与之抗衡，再看看眼前的协议，商人总是难以抑制自己的野心，他终于咬咬牙，签下了协议。
方渊柳勾勾嘴角，道:“辛苦叶总。”声音依旧极平淡，仿佛一切从未脱离他的预料。
叶惊鸿只觉得这个方总裁简直是高深莫测，带着人走出去时脑子里一遍遍回想方渊柳的言行，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真看不透方渊柳，也想不出对方想怎么做。
看到叶惊鸿出门，方渊柳转过身，保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看林梓枫，林梓枫凤眸眯起咧嘴一笑，道:“别装了。”
于是方总裁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崩裂，笑得一脸傻气道:“成了。”
“联合老三打老一老二，你计划得倒是不错，不过方老要是知道你借了方家的名头，怕是要被你气死。”
方渊柳理直气壮:“我只说凭借我是方渊柳，可没说过凭借方家。”
林梓枫:……
方渊柳放心下这件事，倒是又想起了崔砚秋，问道:“崔砚秋最近怎么样了？”
“今天杀青。”
“按照他的戏份根本不用跟这么久啊。”方渊柳替崔砚秋不满。
“他一个新人，自然先拍别的赶档期的人的戏再安排他的，你这么关心他，怎么最近都不去找他了？”
林梓枫无奈，最近方渊柳对崔砚秋的关注度不减，却不去找崔砚秋本人，只会找自己问，以至于他对崔砚秋的了解度也有了巨大的提升。
“不行，我还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把对方当成爱豆的替身，贸然去找对方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方渊柳义正言辞。
林梓枫:……确定了四个月，感觉真是对不起崔砚秋，我他妈是该打死提出替身的自己，还是打死面前这个智障？
☆、小心与动心
杀青晚宴结束后，剧组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散了，崔砚秋跟着小魏向停车场走去，脑子里却想着刚刚挥别的另外两位主演。
唐瑶有档期要赶，只说了句“偶像再见”就匆匆带着人走了，反而是耿澈，在临走前又看着自己用嘴型说了声“小心”，眼中一片焦急，只是崔砚秋目前却也真想不出自己要小心什么。
一路都想不出答案，索性把事情和小魏说了，对于娱乐圈的很多事情，助理与经纪人反而比艺人更敏锐，让胡叶和小魏也帮着想想，总比自己瞎想效率高。
小魏听了之后一脸严肃认真，却也暂时想不出耿澈到底指的是什么，最终只能先把事情压在心里，等回公司和胡叶交流。
等到停车场时，司机已经将车停好了等着他们。
崔砚秋的司机与车也都是慕石给他配的，上车时，他想起上一世自己初入娱乐圈时的窘迫，忽的笑了，他这次到真是好运，能遇到方渊柳这样的总裁。
刚坐好时却看到小魏递来一份文件，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表情向他道:“崔哥，之前怕你看见会压力大，一直没给你。”
崔砚秋接过，看了一眼文件的名字，眉峰就一跳，瞬间什么几个月没看见方渊柳的孤独，什么耿澈提醒的小心都忘了。
翻开再看看内容，他脸上一直温温和和的笑都僵住了，干巴巴的说了句:
“真惊喜，真意外，真刺激。”
车内昏黄的光线下，文件上“z大17级学生期末考试安排”几个字简直泛着血光，而第一门考试的时间是后天。
换句话说，崔砚秋有一天时间临阵磨枪。
小魏摆摆手，连忙道:“崔哥你压力别太大，你申请过免修，大多数考试应该也是免了，免不了的也不会为难你的。”
崔砚秋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上一世那些免修的学生最后都考什么课程，越想越放松，最后嘴角又勾回来了，舒了口气倚在座位上，捏起文件又看了一遍，悠悠地叹了句:“一年了。”
小魏不明所以。
崔砚秋仰起头，将视线移到外面浮华闪烁的街灯上，在心中无声地叹:他重生已经一年多了。
他最初计划从z大毕业后再入娱乐圈，但如今只过了一年，他已经签了公司，更是已经杀青了一部戏。
但是不够，差得太远了。
拍摄《定风波》期间他几乎没离开过剧组，因此错过了不少事，比如，他是在前两天才知道，侯子宁不仅如他所料地拿到了金鼎奖的最佳男配，五月得奖的电影让他在另两个奖项里也拿到了影帝。
双栖巨星，三料影帝，但侯子宁这一年的成就不止于此。
对方获奖的电视年度收视第二，主演的电影票房年度第三，而年度票房冠军里也有他的出演。
现在，侯子宁是高人气高演技高票房号召力的代名词，已经有不少人预言，或许影视界在时隔十几年后，会再度进入一个人的时代——侯子宁的时代。
因此崔砚秋这一年来的成就，远远不够。
他想要让侯子宁意识到错误，可是在崔庭石死后对方却顺风顺水，如今他与侯子宁间的距离何止天堑，若是有人知道他的目标是超过侯子宁，怕是会耻笑他吧。
幸好他有盟友，幸好他遇到了方渊柳。
崔砚秋闭上了眼睛，路灯透过他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小片剪影，阴影中隐约可见眼下的一小片黑青，为了赶戏他已经有几天没好好休息过，如今窝在暖和的车后座忽然有些乏了。
快要入梦时眼前划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崔庭石祭日那天，方渊柳给他发的短信:
“我特别难过。”
哪里能有那么好的事情呢？因为杀了一个人就平步青云迎来自己的时代？徒留下别人的悲伤？他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这目标看上去多可笑，他还是要从侯子宁身上碾过去。
小魏看到崔砚秋睡着了，始终翘起的嘴角竟然压得平平的，以为对方不舒服，他轻手轻脚地调暗了车窗，又轻声叫司机:“开稳一点。”
崔砚秋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毕竟还年轻，醒来后颇为精力充沛，只是离考试只剩下半天，连复习都不知道能如何安排，于是他索性放平了心态去学校里转了一圈。
其实他当初当了四年学生四年老师，大学的课程早就吃透了，看见考试安排不过是学生看见天敌一般反射性无措，实则没什么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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