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欢微微抿唇，这是她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
“这件长袍是我大学的时候在一出扮演精灵公主的舞台剧时候的服装，头冠，手套，披风，长靴，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保留下来作为纪念。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歌剧社的社长和我说过的，精灵的美，并不单纯体现在皮相——那是一个看上去柔美纤弱，实际上却比谁都要坚韧顽强智慧的种族——就和路小姐给人感觉相差无几。”
“依照你想要行走的道路前行吧，dea（1）。”
克丽丝最后说出的一个简短的单词让路言欢有些吃惊不解地看向她，随之便得到了一个充满鼓励意味的柔软眼神。
“一不小心折腾得有些久了，舞会即将开场，可不要迟到了。”
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挂钟的克丽丝顿时着急起来。
二人从小隔间出来之时，却发现原本在间外寻找化妆衣服道具的许轻凡和陆文轩早就没了踪影。
料想着自己过于拖沓才使他们不耐烦下先行一步的路言欢更加不好意思地加快了步伐，方一推开房门，却惊愕地在招待大厅里见到了陆文轩的身影。
“轻凡说，既然是化妆舞会，自然就得看看装扮的效果如何，说是让我到了舞会上面再去找他……别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扮成了什么模样，他很早便出去了——而我身上这件衣服穿起来很麻烦。”
的确，他身上穿着的是流行于16世纪，奢华繁复，装饰着男式褶领和镶嵌垂片装饰的豆荚式紧身衣，虽然陆文轩修长却又不显瘦削的身材很好得撑起了这件显得有点过于华丽夸张的服装，不过路言欢可以想象男人为了穿上它付出了何等艰苦卓绝的努力。
“原来陆先生喜欢走这样的风格啊……”
路言欢发出了如是感叹。
“——是轻凡让我穿这套的……我觉得是为了拖时间好让他先走一步。”
“……”
二人对视一眼，都为自己那不省心有时候又喜欢瞎闹腾的心上人深叹了口气，与此同时燃起的，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斗志。
既然轻凡都那么说，而且也真真那么做了，那么他们也只能奉陪到底，不就是在人群里找出他所扮演的人物么，又有什么难度？
停留在原地的克丽丝看着二人离去时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气模样，一边感慨着不愧是年轻人精力旺盛，一边四下寻找着一开始撺掇着她参加舞会的老汤姆，然后视线恰巧撞上了从柜台后又搬出一捆绷带的后者。
“？？？”
面对爱妻充满问号的眼神，老汤姆囧着一张脸，好半晌后方才开口说道。
“——刚才受伤的那位客人，把医药箱里的药用绷带，全都拿走了。”
“……”
——————————————
直到真正到了现场，路言欢和陆文轩才发觉轻凡要求事情的难度。
这是一个露天的化装舞会，灯光来源除了夜空中的明亮月光和星辰，就只剩下四下里伫立着的路灯和附近街区借来的几盏大功率霓虹灯，并不足以将会场映衬得十分清楚，再加上舞会的兴致，一时间摩肩接踵走过的都是各式各样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额头上带着闪电疤痕的，带着白色头盔拿着光剑的，浑身涂成绿色的肌肉大汉……他们甚至看见了一位拿着长棍猴子打扮的外国人——新奇是很新奇，有趣自然也是极为有趣——可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想要找到轻凡……委实是强人所难啊。
路言欢同陆文轩面无表情地各自瞟了对方一眼，然后扭头朝着截然相反的位置走去。
各凭本事，各看运气。
轻凡究竟会在哪里？———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找寻着的路言欢心中暗暗思忖。
“我和你们说！刚才捉迷藏我躲起来的地方，有一个超级帅超级帅的大哥哥！”
“耶？真的吗？有多帅？”
几个小矮人装束的男孩女孩凑在一团，其中一个女孩小脸涨得通红，一双碧蓝都的眼睛里似乎都要冒出了小星星。
“超——极帅！！比我爸爸还要帅上一百倍！不对，一千倍！！我那个大哥哥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是不是也在捉迷藏，他还对我笑了！☆☆”
“你爸爸又不帅，我爸爸才帅！”
“你胡说！”
“我爸爸才帅！”
“……”
“……”
接下来这群孩子的话题全都偏向了
“谁的爸爸更帅”这样和一开始的谈话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方向，但是路言欢并没有忽略最初的对话中出现的，那个疑似躲藏起来的身影。
对了……
那个人，不喜欢太过热闹喧嚣的地方。
从小女孩口中问出了她遇见那个人的地方，路言欢一步步从繁华绚烂，灯红酒绿，伴随着音乐和欢笑的会场中心走出，来到了一处偏僻巷口，这是一个仍能听见乐声，却人迹罕至的地方。
她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染上了银霜。
他慢慢转过身来，背影的主人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通透，蕴着浅浅的笑意。
他的脸庞在月光下洁白得像是散发着光芒，嘴唇却又像噙着玫瑰花瓣那般嫣红诱人。
他穿着纯白色的衬衣，漆黑如墨的西装外套，他的身姿挺拔，显得风度翩翩。
就像是一个梦境。
一个每一个女孩都会梦见的，有关于未来遐想的梦境。
“我本来是想扮成吸血鬼的。”
他看着路言欢开始说话。
“可是把别人用过的尖牙在放进嘴里这种事……还是会有心理障碍。”
“能请你跳个舞吗？”
路言欢歪歪头，点缀着几缕细碎的发辫的乌黑发丝倾泻于肩头，她的目光凝视着他的，始终不曾离开。
“邀请吸血鬼的精灵么？还真有趣。”
许轻凡忍不住笑道。
“那么，吸血鬼先生的意见呢？”
许轻凡微微俯身，朝身前不远处的路言欢伸出了手。
“——我的荣幸，美丽的精灵小姐。”
伴随着远处传来的，欢快而悠扬的乐曲声，在灯光昏暗，月光清朗的地域上，两人起舞的步伐融洽和谐，恰似诗篇。
而与此同时，晚来一步只能躲在角落默默窥屏抓心挠肝的陆文轩正一脸“＝ ＝”地和其他同样鬼鬼祟祟的三人大眼瞪小眼。
把自己裹成绷带怪人的慕容霁“……”
脸上挂彩的柳夙渊“……”
戴着银面具的傅博林“……”
现在出去会不会被拍死
双人舞奏凯
舞会上明明就该跳集体舞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百三十一章
世界上有比辛辛苦苦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后依旧徒劳无功更让人悲伤的故事么？
当许轻凡一脸郁卒地从游戏仓中走出，然后撞上一张他短时间内不想再遇见的面容时，他十分确定地得出了肯定的结论。
“少爷。”
浮熵向来柔和淡然，带着暖心笑意的脸庞显得有些发白，神情中有着抹不去的担忧和哀愁。
在许轻凡出现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嘘寒问暖，说些什么体己的话，可是一旦想起不久前少爷与颜韶逸在咖啡厅里的对话中流露的，对于他们三人一同做出的欺瞒举措的不满和愤怒，他又不知现在的他靠近少爷是否会让他更加厌恶。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让轻凡如此生气的这一天……又或者是他下意识里地拒绝设想这种可能性。
“现在我该叫你浮熵——还是其他的什么名字？”
在距离对面人数步的地方停下，许轻凡冷着脸上上下下打量他片刻，眼神中不包含任何多余的情绪，如同盯着陌生人一般。
浮熵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脸色变得更加煞白。
“我自从您赐予我这个名字后，它便注定跟随我一生，无论如何，无论多久……我也只是浮熵，您的仆人。”
许轻凡嗤笑声，微微侧头望向浮熵，这样带着点稚气的举措让他看上去愈发纯然无害，可是那张菲薄红润的口中说出的，却是丝毫不逊于刀剑的恶毒质疑。
“我的仆人？你是在和我说笑话么？欺骗，隐瞒，甚至还未经过允许便对我的记忆下手——你且告诉我，迄今为止你所做出的一切，哪里是一个仆人该做的？”
“我——”
浮熵的情绪产生了很明显的波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薄唇微抿，变得更加颓丧。
“既然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说明白的话，就让我来。”
突兀地插入二人间谈话的男人倒也不是什么陌生人，虽然还仅只是一面之缘，顶多不过是共同经历了一个剧本，许轻凡对此人的印象却还算深刻。
王遄。
一个样貌不俗举止稳重家世不凡活脱脱一个现充模样却疑似暗恋……他的奇怪男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乎许轻凡意料的，对于王遄的到来，浮熵的表现却显得比自己还要强烈。
他几乎没有对自己的厌恶排斥做出任何掩饰，从他的眼神到肢体动作显露的情绪，简直就如同遭遇天敌瞬间炸起浑身防御的刺猬，后者一要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就会引起剧烈的反弹。
这样的行为，一贯擅长掩饰情绪，对待生人俱都显出带着疏离温柔的浮熵来说，是极为少见的。
再想起二人初见面的时候便剑拔弩张风声鹤唳的氛围，关于他们之前一定便是相识这样的判断，许轻凡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而且，说是相识，故知这样好听的说法，更为贴切的应该是仇敌，彼此都瞧不上对方。
“你方才说的‘把一切说明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要告诉我真相？”
眼见话不投机的二人就差没挽袖子扭打起来，急于知晓事件原委的许轻凡顿生不满，径自上前往他们中间一站，声音都较往常显得低沉许多。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相信吗？”
王遄闻言满是希冀地问道。
“我向你提出问题，不是让你回复另一个问题的——”
许轻凡语气微顿，斜晲对方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讲道，“至于你的问题……说出事实是你的事，判断真伪选择相信或怪异则是我该做，你有什么立场来问我？”
面对这么不留情面的直白话语，王遄先是一愕，随之很快反应过来的他摇头笑道，“你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这样的脾气性格，和以前也没有多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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