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实际上怎么没用窝囊,反正在你女儿的心目中,你一定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把这次的案子破了,赶快回到她的身边去吹嘘吧。这不是中年不得志的大叔最擅长的事情吗?”
何旭刚非常自觉地忽视了许轻凡后半截话,原本失落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柔和幸福的微笑。
“是啊,我的女儿最崇拜我了,每次我和她讲那些我破获的案子时,她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好了好了。”
许轻凡拿手在何旭刚的眼前挥手摇摆几番。
“蠢爸爸快回神,早点得出个结论,回到你女儿身边去。”
“嗯。”
何旭刚很快反应过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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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浴室并不是很大,而且地板上溅满了鲜血,更别提浴缸里几乎将死者覆盖了一半的血液,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刺鼻浓烈的腥臭气味。
许轻凡蹲在地上,一点点细致地观察血迹的分布,眉头逐渐紧蹙。
“这块血迹不对。”
他指着地上一摊不长不短的血迹说道。
“这、这、这、许轻凡一直从浴室门口指到了浴缸的位置——这几个血块,几乎是同一个形状,在同一条直线上,之间的间隔也几乎相同。”
“这是凶手故意安排的?”
何旭刚同样发现了这一点,大惑不解。
“不是。”
许轻凡斩钉截铁地回答,转过身,看向了兀自躺在浴缸中的尸体。
“这里——”
他的手指着尸体手臂上的一处伤口——像是被匕首划伤的,鲜血涌出,浸透了那里的衣袖,洇出一道不长不短的血色痕迹。
“死者的肩宽和地上的血痕间间隔的距离相差无几,肩膀上的伤口大小和血痕一般无二。”
许轻凡直起身子,活动着泛酸的脖颈。
“这里并不是死者遇袭的第一现场———凶手是将对方推动着,从浴室门口一直滚到了内部。”
何旭刚瞪大了双眼。
“死者虽然身材消瘦,但是个头足够高大,体重定然不轻——凶手如果尤有余力,完全可以将死者悬空抱起,或者拖拽着扔进浴缸,并不需要用这么麻烦,浪费时间,同时可能会留下更多线索的方式。”
“所以,或者是凶手遭受反击,受了伤,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是凶手体力不足,并没有太大的力气,身体瘦小,甚至,有可能是女子。”
“这两起案子的受害人全都是正值体力巅峰的年纪,如果凶手体力不足的话是没有办法制服他们的——我觉得第一点的可能性最大——如果凶手曾经受伤,现场很可能会遗留下他的血液。凶手故意将死者的血遍布四周,也许就是为了掩盖这一点。我这就去让鉴证科的人进来!”
何旭刚顿时激动起来。
对于何旭刚的举动,许轻凡并没有多说什么。
平心而论,他的推理非常合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错漏。
可是——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静静躺在浴缸中的尸体之上。
他并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太多的挣扎反抗痕迹,除却过于苍白的脸色,与第一个受害者相比,死者算得上平静安详——即使是遭受了那般酷刑。
这桩案件,也许远没有何旭刚预想中的那般简单。
第八十四章
八十四章
鉴证科的人员再度进入案发现场采证,为了不干扰他们的工作,许轻凡和何旭刚自觉地退了出来。
凯悦酒店是a市里数得着的豪华酒店,客房的装潢自然极为豪奢,许轻凡四下扫视几眼,心中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当即开口发问。
“你们检查过死者随身携带的物品了么?”
对于许轻凡的疑问,何旭刚虽然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很快地回答道。
“检查过了,手机,钱包,证件……都是很平常的东西,也没有被盗取的迹象。”
“……没有发现一副塔罗牌吗?”
“塔罗牌?”
何旭刚喃喃念了一句,很果断地摇头否认。
“没有,死者的随身物品里并没有塔罗牌。”
依照那一晚的会面来说,死者应该是笃信此道,会将占卜工具随身携带的人,结果偏偏在凶案发生后,那一副制作精美价格不菲的塔罗牌就这么不翼而飞,其中显然是有隐情的——很可能便是凶手将其带走的。
那么凶手又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后不夺取其他财物,却只带走了塔罗牌?
他的念头再转,那一张死者生前交给他的愚者牌很快便跃入脑海。
凶手的目标,会不会就是那一张牌?只是因为牌数太多,有没有太多时间一一验证,所以干脆直接将一整副牌带走?
何旭刚见许轻凡久久没有说话,目光深凝,神色怔忪,自然知晓他是在思考问题,也不愿意多去打扰,只是安静地伫立在一旁,同样开始沉思。
“放开我……放开我……”
门口处传来的一阵夹杂着哭嚷声的叫唤,很快便吸引了何旭刚的注意力,就连许轻凡,也在眨了几下眼后回过神来,同着何旭刚一齐循声望去。
就见王遄仗着身高力大,硬是拽着一个身材纤弱瘦小的少年,直把他扯得踉踉跄跄地一路朝这边走来。
见此光景,何旭刚不禁皱起眉头,显然是看不过眼前者明目张胆地欺负未成年人。
可是还没等他阻拦,许轻凡便很是淡定地开口说道。
“王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刚才就是我让他到现场附近查看的。”
怪不得今天没在案发现场见到这个向来和你形影不离的家伙,原来是被你派去干活了。
何旭刚心中暗想。
因为在场的警员或多或少都认识这位跟随着那位神秘的侦探,看上去沉默寡言,气质阴沉的年轻人,所以他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在王遄的拉扯之下,他和被他拽着的少年很快便来到了许轻凡和何旭刚二人面前。
“这个人,一直在现场附近偷窥,行踪很可疑。”
王遄的声音低沉而清冷。
“我没有!”
见王遄居然这么形容他,少年煞白了一张脸,连忙辩解。
“我只是觉得……很好奇……就是,想来看一看……我没有恶意的!”
他的声音一直颤抖着,目光惶急无措,像极了一只在雨天里被打湿了羽毛,失魂落魄的鹌鹑鸟。
“你以为杀人案有什么好玩的吗?”
何旭刚恶声恶气地说道。
“随随便便在案发现场附近乱逛,要是干扰了办案,就算你还没有成年也有得你受的!”
被何旭刚这么严厉地教训了一段,少年显然更加害怕了,一张脸白得几乎就要透明,额头布满了冷汗,就连嘴唇都在瑟瑟颤动。
见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何旭刚也不想再去为难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显得很是孱弱无害的少年,刚要挥手让他离开,就见许轻凡踏步上前,不容拒绝地命令。
“把你的姓名,年纪,家庭住址,这几日的行程,全部说出来。”
少年顿时怔愕地看向他。
“很多杀人犯都有杀人之后返回现场体验当时杀戮感的变态习惯——你在案发现场徘徊的行径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可疑的。”
他见少年还要再做解释,很是自然地便打断了,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是真凶,留下些许资料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鉴于你是未成年人的缘故,警方不会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回去资料库里稍微调查你的生平,并不会打扰你的学习生活,同时也能洗脱你的嫌疑,你又有什么不乐意的?”
少年的脸上明显流露出几分犹豫挣扎,最终还是郑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在少年被一旁的警员带去做笔录之际,何旭刚压低声音,凑近许轻凡。
“……这么做会不会太严厉了?那个小孩一点都不像杀人犯的样子。”
“没有哪个杀人犯会在额头上刻着我是凶手四个字——‘我一生中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残害了三个孩子,目的只为了得到保险金,最终处于绞刑。我认识的一位男子,他的面孔最让人不舒服,但给伦敦贫民捐了二十五万英镑。’(1)——根据外貌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最滑稽可笑的行为。”
“……”
无言以对的何旭刚最终只能选择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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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在现场勘察了许久,许轻凡自觉查不出多余的线索,便打算离去整理一下情报,顺便再去观察一番那遗留下来的愚者牌。
二人刚刚走出不远,走在许轻凡身后的王遄很快便回过头,死死盯着一处不起眼的拐角处,语调冰冷。
“滚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对于二人来说都算得上颇为熟悉的人胆怯地捏着衣角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正是那个在现场附近徘徊的少年。
“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轻凡一挑眉毛,被打断思路的他很没好气地质问。
被许轻凡的态度吓了一跳,少年原本就垂着的脑袋更低了,手上狠狠攥着自己的衣角,恨不能将它抓破一般。
“……您……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少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是万分的惊喜和受宠若惊。
“就是那天在学校附近遇见的被不良少年欺负的学生吧——如果你是来向我表示感谢的话那倒也不用——我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只不过是看你们穿着刚刚发生凶案的学校的校服,偶然起了兴趣罢了,你和我没什么相欠的。”
冰冷刺骨的语言很快就让少年扬起微笑的唇角僵硬起来。
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少年才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好似行尸走肉一般地不知向着什么地方走去。
长而绵密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半覆了他的眼睛,将他眸底翻滚的色彩遮掩了大半。
‘含复,你看看,你有多么窝囊,多么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