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底都有阴暗腐朽的一面，犹如择人欲噬，磨牙吮血的野兽，道德和法律是束缚它的锁链，屠杀同类之际，这两条锁链就被行凶者亲手斩断————那个时候，人类与野兽无异，或者说，还要更加可怕。”
“那是无法救赎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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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旭刚推开了实验室闭合的房门，一股气味亦随之溢散。
熟悉的叫人颤栗，融进了骨髓和灵魂，附骨之蛆般缭绕，犹如午夜时分的梦魇。
铁锈的腥味杂糅着浅淡的，肉体朽败的气息，那是鲜血的气味，是生命流逝的脚步，是———死亡的丧钟。
有见过导管和烧杯么？
那是化学实验中常用的，玻璃制品，用来导流和盛放试剂的工具。
然而现在呈现在许轻凡三人眼前的，晶莹剔透的玻璃壁面之后，暗红的几乎成为黑色的粘稠液体附着在上方，几乎看不清它们原本的模样。
承载的不是知识，而是生命。
一根极长的导管插入了此刻正安静死寂地坐在教室中央，那道惨白身影的脖颈上，导管的末端伸出了很多分叉，每一条分叉下方都摆放着一个烧杯，此刻都已被鲜血浸透。
还是少年人模样的脸庞，因为失血过多而极端的病态苍白，他的眼睛并没有闭上，而是死死大睁着，眼球几乎鼓出，死亡带走了他眼底的生机活力，遗留而下的，却是近乎滔天般的怨恨痛苦与恐惧。
在幽静的午夜，空无一人，万籁俱寂，他只能听见嘀嗒嘀嗒的水滴声，一点一点流失的，却是自己的生命，没有怜悯，也无救赎。
不为人所知地死去。
极其讽刺的是，凶手在被害人几乎被自己咬烂的嘴唇位置，蘸着鲜血，画上了一道和他死去时的表情极为不符的，大大的，弧度上扬的笑容。
雪般的死寂惨白，和透着阴森不详的暗色深红交相辉映，诡异到了极致。
第七十一章
七十一章
“受害者是学生。”
许轻凡一边说话一边靠近了那具静静沉默着的尸体，开始上下仔细观察，“手上的肌肤粗糙，生有老茧，右手及大拇指与手掌的交界处较厚，从腕表及脚上的名牌运动鞋可知其家境优渥，不是打工劳作造成，更有可能是运动一类的活动，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匀称，符合运动员特征，从茧的分布状态判断是篮球选手。”
何旭刚耸耸肩。
“每次听完你的分析我都觉得我们背景部门的调查人员是吃干饭的。”
他将手上薄薄的一张纸交给了许轻凡。
“古轩杨，这个高校校篮球队的队长，高二年级的学生，今年才十七岁。”
年轻的警长眼底滚动着阴郁的色彩。
无论如何，一个如此年轻的生命以这样痛苦而惨烈的方式死去，绝不是一件会让人愉快的事情。
“学业优秀，待人友好，是高校里的风云人物。他还没有成年，未来本来充满了希望，他应该继续享受美好的高中生活，考上心仪的大学，学习，生活，恋爱，收到女孩的情书，或者午夜在女生宿舍楼下为他喜欢的女生弹吉他，把青春过得轰轰烈烈，热血飞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冰冷死寂地僵硬地死去，在还来不及开花的时候就已经枯萎死去。”
“他的父母让他上学，是为了给他希望，而不是死亡。”
何旭刚的声音低沉沙哑。
“做了这么久的警长，你还是这么心思细腻感情泛滥。”
许轻凡由原来的半蹲姿势站起身，对方才警长的说法并不做任何评价，“我觉得你还是去做个艺术家比较合适，玻璃心的何、大、警、长。”
“……”
何旭刚差点没被噎死。
“对我而言，不论身份年龄，一旦他们被送到我的面前，就代表他们都已经是冰冷的，即将腐烂的肉块，所不同的，仅只是他们身上所携带的信息。”
许轻凡不咸不淡地翻查着，戴着塑胶手套的双手在死者身上摸索。
“真是冷漠的小鬼。”
警长嗤笑一声。
许轻凡瞄了警长一眼，似乎有点疑惑于对方的不满，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作为报答，夺去他们生命的凶手交由我惩罚。”
警长的目光闪了闪，硬朗的脸上多了些柔和的意味，嘴上倒是半分不饶人。
“傲慢的小鬼，那些凶手当然是要交由法律惩罚，哪轮得到你。”
许轻凡也不想再搭理他了，下一刻，在何旭刚震惊的目光中，他微俯下身，用手捧起了那副僵硬而狰狞的脸庞。
两张脸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那是近似暧昧的距离，如果生命不曾从那位少年体内抽离，他们之间应该是彼此呼吸交错。
不同于古轩杨毫无生机的冰冷苍白，许轻凡虽然白皙，却是莹润亮泽，充满了活力，漆黑幽深的眼眸不知在凝视着何处，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下敛，投射出浅淡的阴影。
他们二人的侧颜都很精致，线条流畅自然，犹如工笔大师细心勾勒一般，此刻之际却间隔着天堑。
然而生与死的距离，在许轻凡的动作下仿佛被打破一般，杂糅着，魔魅般的气息，所有仍在工作的警务人员，包括何旭刚在内，全都带着怔愣看着眼前充满矛盾，却又无比自然的一幕，好似超现实主义的杰出画作。
“凶手，对被害者抱有感情——究竟是何还不明朗，但至少不是陌生人犯案。”
一直保持沉默的王遄默默拿出笔记本抄抄抄。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何旭刚听见许轻凡的话语，嘴角抽了抽，“……把人的脖子都给捅穿的感情？那家伙是变态吗？”
“死者生前的时候极度痛苦，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可是除了这个用血涂抹的笑容外，他的唇瓣上没有丝毫的血迹，只余下牙印，说明凶手曾经仔细擦拭过，极为细致，不然也会留下些许残余，如果是毫无感情的杀戮，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而这个笑容———”
许轻凡沉默了半晌，方才继续说道，“我暂时也无法分析出其中寓意。”
“不过你说的没错，凶手，的确是一个变态。”
他环视着被布置地诡异万分的化学教室。
“极端的冷静细致，丝毫没有剥夺一条生命的慌乱或者愧疚，甚至还有闲心逸致细细擦拭血迹后方才离去。”
“凶手的动机还未明朗，但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他非常危险。”
“那些因为一时冲动而犯下罪行的凶犯，与其对比，就犹如病猫一般。”
“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凶手已经将束缚野兽的锁链完全斩断，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而且，这绝不是结束。”
许轻凡的目光冰冷淡漠，毫无波澜。
“我有预感，这里，即将诞生一个新的连环杀手。”
何旭刚沉默着聆听，面色凝重铁青。
窗外的雨依旧连绵不绝地落下，阴云重重，将整个城市笼罩在黑暗之中。
第七十二章
七十二章
何旭刚的脸上泛起了苦涩的意味，他微微点头，沉声说道，“我也有这种预感……总之，在凶手犯下更多罪行之前，逮捕他吧。我会尽我所能协助你的。”
许轻凡没有多做什么表示，只是在现场不疾不徐地踱步，既像漫无目的的巡视，又像是再寻找着什么。
良久之后，他轻呼一口气，突然转身对何旭刚说了一句，“之后把验尸报告和现场的勘察资料发到我的邮箱里。”
然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王遄和来时一样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恍若影子般悄无声息。
“喂！”
何旭刚眼角青筋直跳，怒吼出声，“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现场被打扫地很干净。”
许轻凡懒懒地挥了几下手，连头都没有回。
“只是午餐时间到了，我可要去吃饭了。”
他就这样渐行渐远，只给何旭刚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背影。
“吃、饭……”
何旭刚的背后出现了阴郁的背景，整个人都好似笼罩在黑暗之中。
“臭小子你把这个谋杀案件看成什么了！！”
“哈湫。”
实验楼外，一把宽大的黑布阳伞敞开着，将绵密的雨丝全部隔绝在外。
许轻凡原本正与王遄说着话，莫名就觉鼻尖一痒，竟是打了个喷嚏。
下一瞬，王遄的手就搭上了他的额头。
“是着凉了吗？”
许轻凡淡定地把他的手移开，“不是，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刚才说到哪里了……嗯，凶手不仅是认识死者，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学校内部的人。”
“那些实验仪器，原本全都摆置在角落里不起眼的暗室里，以现场的设计来看，凶手定然是很久之前便已经把实验室的布局调查清楚，会留下显眼的印记的地方也是一丝不漏地清理干净，这需要时间的积累。”
二人一边谈论，一边迈步走出了校门。
许轻凡的目光落在了执勤室内，百无聊赖打着呵欠的保安身上。
“虽说这个学校的对于进出人员的排查很是松散，但对于教室而言，经常有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出入是非常可疑的。”
“内部的员工，甚至是学生，才有这样的资格。”
他们沿着街道一路前行，还未走出多远，便看见一群身着校服举止粗鲁的少年推搡着一个瘦小的少年进了一道小巷口。
“最近的熊孩子，是越来越欠教训了。”
许轻凡抱怨一句，示意撑着伞的王遄跟上来。
王遄趁着许轻凡没注意，余光上下打量了许轻凡一番，心中默默腹诽。
“轻凡，其实你的年龄也和他们差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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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庄，”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典型的杀马特造型的高壮少年将一个带着眼镜，面色苍白，显得很是怯弱的人逼到了墙角，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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