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得报(未完成
魂归故里未完成
第五十八章
五十七章
邺城(1)最近流传着一个传闻,街头巷尾都有人家在讨论,说是城中来了仙人一般的人物,卜卦算命,奇准无比,如有神助似的,迄今为止还未出过差错。
这般光陆离奇之事,自然有人心存疑虑,也时不时会有好事之徒寻衅问事,但回来之后,却都是三缄其口,再不对此事做丝毫评价,任凭他人怎么询问,也顶多只是憋出一句“神乎其技”就不再多说,让人好奇得抓心挠肺。
这样一通闹剧下来,“神算”、“半仙”之名竟是声明远播,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游夫走卒,或多或少都有听闻这一位神秘人物。
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去打探那位的身世来历,却是颇为惊异地发现这位人物好似于石缝中蹦出来的一般,盖因其出面之时具都以一副银面具覆住大半脸部,顶多只能有声音、皮肤、体态判断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其他的诸如姓名、外貌、籍贯、来历尽皆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难以窥探。
“章度(2),”白面青髯的中年文士步入书阁之内时,毫不意外地发现他名义上的上司,实际上的主公,这邺城最有权势,至高无上的存在于这春光正好的休沐时节,依旧雷打不动地五更起身,练体,接臣,批阅公文案牍,一直到现在,手上仍是笔墨不离,比绝大多数的官员远要勤恳。
或者说,拿那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国之蛀虫与他相比,该是一种侮辱罢。
司马颖在中年文士进门之前遍已经听闻了脚步声,亦知晓了来者何人———能够不用上禀任何人,有那个权利直接进入他书阁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心腹,谋主——卢志,卢子道。
司马颖身形高大,面如冠玉,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本是极为俊美的容色,却因为严肃冷峻,长年不曾松解开的眉头而添上了几许寒意威严,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不过在其真心信赖,奉为咨议参军的卢子道面前,他微微放柔了眼神,将狼毫置于白瓷笔枕之上,询问道,“先生突然登门,是有要事相商么?”
卢志俯身行了一礼,然后便笑问,“章度可否听闻城中数月来传闻的“神算”?”
司马颖轩眉一挑,“就是那招摇撞骗,欺世盗名之徒?莫不是他是我的那些兄长,还是外族派来的细作?需要除掉吗?”
卢志连忙摆手,苦笑道,“章度莫急,且听我一言———汝还真是丝毫不肯信那神说鬼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司马颖淡淡一语,却将卢志噎得够呛。
“我不与你辩这个,”卢志促狭地笑笑,原本已被岁月烙下痕迹的脸上焕发出灿烂的,年轻的,飞扬而绚丽的色彩,“且与我一去拜访那位在世谪仙,何如?”
司马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深意,直直看向卢志。
“为何?”
卢志负手而立,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章度可知昔时姜尚乃如何自荐于文王?”
姜尚,即姜子牙,文王倾商,武王伐纣的首席谋主、最高军事统帅与西周的开国元勋,儒、法、兵、纵横诸家皆追他为本家人物,被尊为“百家宗师”,兴周八百年的国之栋梁。
而一旦提及他,便不难想起那无钩的钓竿,以及那句乐意逍遥的“愿者上钩”。
“太公望的自荐之法,却不知有无其手段文韬武略。”
司马颖站起身,将批阅大半的文书摆放整齐,便径自看向卢志。
“且去一会那人物。”
“敢不从命。”
卢志拱手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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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卦算毕,在求卦之人千恩万谢的拜别之声中,端坐在蒲垫之上,银具覆面,看不清容色的男子还未说些什么,之前恭敬地肃立于他身侧,似仆役,似护卫的高大男人就已经讲盛放着净水的乌木盆端了过来。
一室之内幽香缭缭,微风吹过,卷起蒙面男子一处袖角,又是飘然落地。
男子缓缓将手浸入水中,他的手极美,修长白皙,犹如初萌的青葱一般,指甲晶莹透粉,整整齐齐地缀在指尖末端,在水中折射变幻,映得一盆之水都透出盈白。
“石轩,你且说说,方才离去之人,缘何要欢喜呢?”
男子忽然开口,却是带着考教的意味。
“因为,听闻到完满美好的未来,喜悦乃是人之常情。”
石轩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即使这只是虚幻的占卜之术?”
“对。”
许轻凡沉默少顷,方才继续问道,“为什么?”
这一次石轩没有作答。
许轻凡见他犯难,微微垂眸,声音飘忽而悠远。
“因为他们所求的即是这些。饶是心中知晓并无多大根据,也是求得一个心安……平安喜乐,家宅美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一旦拥有了一样东西,就会巴望着下一样,欲壑难填,有了金钱就想有权势,有了权势就想要更多,一亭之地,一乡之地,一县之地,一郡之地,一州之地……乃至那皇庭,乃至那天下,去争,去夺,去杀,去抢,杀得伏尸百万,杀得血流成河……可是老百姓呢?他们什么也没有,巴巴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饲喂鸡畜,养育儿女,所求的寥寥无几,一旦战火蔓延,付出最多的也是他们……”
院外传来迎客钟古朴苍凉的碰撞声,许轻凡迅速敛了神色,依旧是淡漠出尘,不惹尘埃的清贵模样,之前颤抖而破碎的声音好似幻觉一般。
“有新客来。”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章
当司马颖与卢志踏入内室时,最先闻得的,便是淡雅沁人的幽香,飘飘荡荡,溢散在一室之内。
再直眼看向斗室中央,放置着一方小案,上方摆社着算筹,龟甲,铜钱,笔墨纸砚各色物品,而案后,则是端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用银面具掩着脸的人物。
面具泛着金属材质的冷硬寒肃,而显露出的唇瓣和脸部线条却又柔和已极,怪异的对比突出鲜明,有着神秘莫测之感,更兼其人身姿挺拔,濯濯似初萌之柳,颇有钟敏神秀之感,与其卜卦术师的身份倒是极为符合,仙气卓然。
如此形貌,还真有招摇撞骗的本钱。
司马颖心中暗道。
在他们观察许轻凡之时,许轻凡亦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们一番。
一个是二十余岁,面如冠玉,行动间满是上位者气势的严肃男子,一个是年届不惑,蓄着长髯,一身文人风骨的中年男子,二人具是仪表堂堂,周身服饰亦是不俗,中年人走动之间刻意落后于年轻男子半步,甚是恭敬,想来应是主从关系。
许轻凡唇角微扬。
一朝布局,今日乃成,也足可称不负算计了。
“算仕途顺阻?算家宅安宁?算姻缘离合?算……”
还未等许轻凡将一般人所求之物道完,司马颖便跪坐在小案对面的蒲团上,漫不经心地扫过案上之物,淡淡说道。
“能否算国之大事,沉浮盛衰?”
许轻凡正要去拿算筹的手一僵,目光落在了司马颖脸上。
沉默少顷,许轻凡轻声说道。
“国之重器,关乎苍生,天机难言。”
司马颖讥讽的话语还未出口,就见许轻凡终归还是拿起了算筹,几番摆设,口中念念有词,不外乎周易八卦之类。
一卦算毕,他的唇色泛白,透出虚弱之感,声音极低。
“本卦用离克体,体为中女,主晋室有女祸。先帝在时,诸方克制,离女难成,然日换星移,互卦天风后,木生火,火借木势生威,此离女一得时机,便将祸乱朝纲。”(1)
司马颖的眼中流露出几许的不可思议,不语片刻,方才说道,“方才所言之语,断不可外传。”
许轻凡垂眉敛目,声音很是平静。
“自是省得。”
听他保证,司马颖竟是直接站起身,连告别都不曾有,极是失礼地拂袖而去。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卢志很是讪讪,也没有跟上去,反而又在蒲团上坐了下来,颇为关切地问道,“天机莫测,仙师强行推算,是否会伤及身体?”
许轻凡微微摇头。
“无妨。”
卢志沉吟半晌,面上竟是泛起了些许红晕,就连说话都支吾了不少。
“能否请仙师,为我一算家宅安宁?”
许轻凡微哂,也不多说什么,径自推过一张雪白的宣纸。
“这是要测字么?”
卢志暗忖,拿过搁置在笔枕上的墨毫,思考片刻,泼墨写下一个“寜”(2)字。
许轻凡见他笔锋圆滑,勾动之间不显丝毫锋芒,圆融如意,自成一体,谦谦有君子之风,与其给人的印象倒是极为类似,他张口正欲解字,便忽觉有芳香扑鼻,清而不媚,心下一动。
再一看卢志其人,正阖着双目,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陶醉不已。
“茶香便已如此勾人,真不知品尝起来会是如何蚀骨销魂。”
许轻凡微微挑眉,招呼一旁持着茶壶,正不知是否应当上前的石轩上前。
“茶可清心明志,公可欲与我一饮?”
卢志忙不迭地点头。
茶香袅袅,二人很是畅叙幽谈一番,从君子六艺谈到诸子百家,从史书疑难争辩,再至文章锦绣,又从兵阵布局聊及钱粮文书……林林总总,天南地北,不一而足。
直聊到日头偏移,酣畅淋漓。
卢志面色红润,一副兴致极高的模样,还要再谈,一扫天色,却方才如梦初醒,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天色不早,倒是某叨扰仙师了。”
许轻凡轻笑。
“子道兄言重。”
二人就此拜别不提。
确认卢志已经离开之后,许轻凡脸上热情的神色犹如烈日下的碎冰,很快退去,再度恢复了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样子。
“先生……”石轩纠结万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成都王,是明主么?”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许轻凡将卢志原本写的字几番摆弄,一边随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