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让他们平凡的面孔威严而圣洁。
许轻凡避开人群,信步由缰,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全无挂念。
夏沫莲背着旅行包,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本就体力不错的她在这么久的逃亡路上生生将自己锻炼成了女汉子,虽不能说力大如牛,但区区一个背包还是难不住她的。
“轻凡……”
她像是哄孩子一般循循善诱。
“你还在发烧,我们今天就先不玩了好不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休息一会?”
“不要。”
许轻凡转过身,一路上因为身体原因而怏怏的他此刻竟是精神抖擞,就连一直以来都没有丝毫血色的脸颊都染上了几分殷红。
对于许轻凡的要求,夏沫莲从来也不会如何拒绝。
但是这一次,她不想任着许轻凡。
糟践自己身体什么的,真是够了。
夏沫莲忍无可忍。
许轻凡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传说里西藏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连神明都可以听见。真诚的忏悔,罪孽就会被原谅。”
许轻凡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好,语气平淡。
“……”
许轻凡信神吗?
夏沫莲从那个他们初遇的夜晚便知道得很清楚。
“——不过那种东西我可是不信的,不然我的母亲——一个虔诚的信徒——就不会那么早便去了。”
夏沫莲默然无声。
“这次就算是本大人犯蠢。”
许轻凡嗤笑一声,手上多出了折得整整齐齐的一沓纸,同时拿起的,还有一枚银色的防风打火机。
一张,一张地点燃。
雪白的a4纸张被点燃,渐渐地泛黄,发黑,最终在好似枯叶之蝶般在空中飞舞。
仿若悲伤铺天盖地而来。
夏沫莲没有去疑惑许轻凡的举动。
浓烈的不详预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本大人很古怪,很傲慢?”
“那是当然的,我也知道。”
在夏沫莲面前,许轻凡第一次不以‘本大人’自称。
“我只是……只是不想承认一切都是谎言。”
“如果我不那样,不告诉自己,‘本大人只是肉体跟不上灵魂的壮大’,'本大人以后会变得很厉害',那样的话,我就只是一个父母双亡,身体又弱的废物……如果我不骗自己的话……”
“我就真的只剩这些了。”
夏沫莲几乎哽咽,但她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她想要再次给他一个拥抱,但又清楚地知道许轻凡此刻绝不希望有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他的高傲与孤独,在长久的伪装以来,早已深入了灵魂,成了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现在他需要的不是怜悯和同情,他需要的只是倾听。
“一直,一直都骗着自己,真的好累……”
“累得不想坚持下去了……”
“爱也好,恨也罢,都好麻烦。”
“麻烦到都不想去理睬了。”
许轻凡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将纸焚烧。
直到最后一张也化作飞灰,许轻凡也像是被抽离了一切的力量,软软地倒下。
夏沫莲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将许轻凡拥住,不让他倒在地上。
“许……许轻凡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夏沫莲慌张到语无伦次。
“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这就去叫人……”
“夏沫莲。”
他像孩子一般微微嘟起嘴唇,带着浅浅的委屈。
“不想,不想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死掉……那样的话,会很寂寞吧……”
许轻凡最后的笑容很淡,近乎虚无,却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遇到你……真好……也许,是我糟糕透顶的人生里,唯一的一件好事。”
夏沫莲的泪水簌簌落下。
“我,我也是啊。夏沫莲能够遇上许轻凡,是她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已经永远凝固的笑容上。
‘也是,我一生中……最不幸的事啊。’
她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这是他与她之间第几次的拥抱呢?
夏沫莲紧紧抱住还带着余温的身体,心下恍惚。
她的身体维持着僵硬而悲哀的拥抱,久久地,久久地,几乎凝成了雕像。
明明说过你的足迹要踏遍所有的大洲大洋,要成为史上最伟大的探险家的。
怎么能和你的头号粉丝说谎?
骗子,大骗子。
初遇女主10003
好感萌动10003
望爱嫁人10003
亡命天涯10003
病发身亡10003
番外·夏沫莲
人类总以为凌驾于万物之上,却不知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所引以为豪的,不过是孱弱而滑稽的笑柄,譬如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譬如这广袤无垠的世界。
沙漠的夜晚与白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虽然对于没有防备的人而言,它们同样都能带来死亡——死于酷暑,或是死于严寒。
夏沫莲朝着掌心不断地呵气,白雾升腾。
年长的老者带着慈祥的微笑,将被烈火烧灼得暖烘烘的骆驼奶交付给她。
夏沫莲讪讪地接过。
时光将华美的外衣剥夺,沉淀而来的,却是更加宝贵而璀璨的智慧。
“我们柏柏尔人,自古以来便生存在这个你们认为是人间地狱的地方。”
老人开口说的便是流畅的英语,倒让夏沫莲吃惊不小。
年长者挤挤眼睛,像一个孩子般逗趣——时光让他的容颜流逝,却没有让他的心灵老去。
“不要这么吃惊——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活到老,学到老’,”
他有些艰涩地说出一句怪腔怪调的汉语,让夏沫莲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就对了,为什么要让忧愁堆积在眉间呢?”
他拍拍沾了灰尘的上衣,像是拥抱热恋的情人一般,张开了双手。
“你看这片旷野,她是多么的美丽——”
月光静静地流淌,如同炼乳,白日里凶狠的砂砾仿佛被安抚了一般,染上了温柔的色彩,通透而晶莹。
夏沫莲屏住了呼吸。
“她是我们柏柏人的母亲,是我们的女神,她赋予我们土地,赋予我们食物,赋予我们水源,千年之前她养育了我们的祖先,智慧从那个时候代代流传,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亘古不变。”
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凑了过来,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老人笑骂一句,不由分说地就拍着他的屁股将他推走了。
不远处聚在一起的一帮壮年小伙发出起哄般的呼声。
老人转过头,举起水袋灌了口酒。
“你们这些来探险的人,这么多年我也不知见了多少,在你们眼里,这是个可怕的地方,而你们,是要征服这片土地的英雄,是吗?”
“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里满是闪耀的黄金,月亮升起的时候牛奶河在沙丘上流淌,星星点点的绿洲是母神的恩赐,那里有甜甜的泉水和美丽的树木草地,在这片土地上,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自己将遇上什么。”
沙漠的美丽,是因为沙漠的某处应藏着一口井。1
夏沫莲静静听着老人苍老古朴的话语,犹如历经风霜的编钟,沉稳而厚重。
这是一个与沙漠共存的民族的智慧。
夏沫莲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颈上的小玻璃瓶。
她的动作并没有逃过老人的双眼。
“那是重要的人送给你的么?”
夏沫莲蓦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