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擎着一根火信,扔在了早就备好的桐油上。
熊熊大火瞬息燃起。
一个孤独的王者在火中击节而赞。
“罢了,罢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吾愿足矣。”
文渊二十二年,燕王于苒相殿纵火自焚,以子女嫔妃为奠,无一幸存。燕国败亡。
—————《五代史·燕国卷》
千里之外,正于茶室中焚香烹茶的许轻凡心神一乱,手上颤抖,掌中的骨瓷茶盏砰然落地,摔得粉碎。
挥泪别母
远至北朔
初遇国君
得君独宠
国破家亡
赐死身亡未完成
第十四章
永嘉十二年,北朔灭燕,始露问鼎中原之霸相。
—————《五代史·北朔卷》
在司徒裴班师回朝的那一日起,各色人等登门拜访,寻亲问友,不胜枚举。
这等开疆辟土的不世之功,饶是封王拜相也是大有可能。
一时间整个国家都为之激荡,街头上也开始流行诸如“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样一听便是哪个不得志的文人所作的诗。
可是,这一切事件的主角,此刻正静默地立于御书房的御案前,承受着来自北朔帝王的滔天怒火。
慕容霁重重地拍了拍书桌,全力之下桌面震动,奏折落了一地。
“朕当初不是告诉你,一定要保全燕国的皇室吗?”他将手里的一纸报告撕得粉碎,“举族全灭,无一幸存!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复?”
时间流逝,司徒裴的脸上早没了多年前的轻狂不羁,取而代之的,是岁月积淀的沉稳冷静。
“城破之日燕王已存死志。”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敬佩,“有士卒闻遗言,乃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慕容霁心中震动,半晌之后叹曰,“此人虽无治国之才,但不乏男儿血性。”
他长吁口气,颓丧地挥手示意司徒裴退下。
诚然,他爱许轻凡,也许此生只会有这么一个人会让他如此魂牵梦绕。但是,当灭燕的机会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又无法等闲视之 。
就像多年前的那一盘棋局,他宁可付出巨大的代价,可要搏出一个结果。
可是……
他攥紧了手掌,发现自己的掌心一片潮湿。
也许,他要付出的代价,远比想象中来的大。
慕容霁魂不守舍地向栖霞殿走去。
在他的旨意下,栖霞殿早不是以前的清冷颓圮模样,百花争艳,屋舍俨然才是正经。
他经过一丛五彩缤纷,娇艳迷人的名贵花圃,其间一株花瓣上带着斑驳纹路,显然不是纯种的山茶花再次勾动了回忆。
记得那还是三年前,有一天夜里他去访轻凡下棋,发现对方少有的好心情,眼角眉梢都带着融融的笑意。
询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是那废弃多年的破旧花圃中,竟然开出了一盏山茶。
他们二人趁着月色前去欣赏。
院中如积水空明,竹影松影交织,好似水中藻荇。
少年人眉目如画,月下更形空灵,含笑着将那株顽强的山茶指给他看,让他在恍惚中不禁脱口而出。
“百花何如汝之貌美。”
此话自然惹了轻凡生气,其后数月都没给他好颜色。
但,那句话是真正发自肺腑的。
始知倾国色,不与世间同。
慕容霁的手越攥越紧,指甲几乎刺破了掌心。
这种等待审判的感觉,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经历。
也是他咎由自取。
慕容霁踏入了栖霞殿。
许轻凡此刻正伫立在窗旁,白衣素服,形同缟素。
平日里整洁的书桌上一片狼藉,正中放着一张宣纸,纸上墨痕未干。笔迹狂乱,还带着斑斑点点的水迹,可以看出书写者激动的心情。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 对宫娥。
慕容霁心里一沉。
这是当年的南唐后主李煜降宋后的词作,表现的是对归为臣虏的怅恨与对故国的追思。
许轻凡的心思,不言自明。
他依旧站在窗边,却是连看都不愿再看慕容霁一眼了。
“父王求仁得仁,以身殉国,美哉壮哉。”
许轻凡语气平静。
“若是陛下尚能念及一丝旧情,请陛下,赐轻凡一死。”
第十五章
乍闻之下,慕容霁如遭雷击,一瞬间的惊慌。
半晌过后,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道,“绝无可能。”
许轻凡惨然一笑,竟是缓缓转过身来。
单只一夜,他就憔悴了不知多少,两眼旁乌青的痕迹鲜明刺目,往日带着桃瓣般微粉的双颊如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唇色因为冻得太久泛着淡紫,整个人犹如暴雨过后枝上的玉兰,死气沉沉。
见他这副模样,慕容霁心如刀割,恨不得大步上前将他揽在怀中,用手细细抚摸他的面庞,让他再展笑颜。
可是当他一表露想要靠近的态势,许轻凡就犹如惊弓之鸟般,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
“燕国已经覆亡,区区一个燕国的质子又有什么作用?倒还不如随燕国的皇室一起去了,倒也落得清白。”
许轻凡咬着唇,坚定地说道。
听这种毫无求生意志,一心求死的话语,慕容霁心头火起,健步如飞地走到许轻凡身边,把他拦腰抱起。
许轻凡被他堪称放肆的举动惊到了,回过神来就想挣扎,可他毕竟不过一束发少年,再加上这几日心情郁郁,茶饭不思,手脚软弱,自然比不上正值盛年,身强体壮的慕容霁。
慕容霁就这么阴沉着脸,抱着许轻凡,一直走到了内室,将他放在了卧床上。
身子刚一触及柔软的床褥,许轻凡就像明白了什么,挣扎地愈发激烈。
慕容霁不管不顾,手里纯熟地解下了许轻凡的腰带,几下之间便让他露出了大片的胸膛。
许轻凡的皮肤极为白皙,少年人单薄的的胸膛犹如落雪般晃眼,刚才的挣扎中散落的青丝覆盖着些许,颜色的落差叫人屏息。
慕容霁的眼底燃起了火苗。
也不见他的手怎么动作,明黄的圆领便服便滑落在地,和许轻凡一般,他的身上也只剩薄薄的亵衣,然后俯身压了上去。
他的吻似雨点般落下,落在了许轻凡的脸上,脖颈间,胸膛上。
察觉到身下人原本凶猛的反击逐渐没了力度,慕容霁抬起头。
许轻凡哭了。
并不是什么歇斯底里的哭嚎,许轻凡表现地很平静,平静地甚至带着死寂。他的眼眶是湿润的,泪水犹如露珠般挂在密如蝶翅的睫毛上,并没有流下。
他的眼底还带着几分茫然,孩子般无辜,好像仍是无法接受这般残酷的现实,认为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慕容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是他的吻依旧不间断地落下。
“你可以恨朕,也可以想着怎么杀了朕。”慕容霁语调低沉,“但是朕绝对不会允许你离开朕,就算是‘想’,也不行。”
许轻凡如同蒙上一层阴翳,再不复灵动鲜活的双眼微微睁大。
慕容霁之前蘸取了大片膏脂的左手伸向自己的后方,竟是自己抠挖起来。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不稳,额头也渗出出了几滴汗珠,显然是有几分吃痛。
“朕是你的,你恨朕,这身体你怎么糟践都可以,只是,不要再伤害自己。”
“轻凡,”慕容霁直直地看着他,鹰眸中透出冷厉的光,“从今往后,朕会是的你的唯一,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你的仇人,你的爱,你的恨,你所有的一切都归属于朕。”
“作为代价,我,慕容霁拥有的一切,也都属于你。”
他低沉的声音好似魔咒,低喃着,此生此世也无法割舍的孽缘。
“我不要。”
原本已经毫无反抗的许轻凡猝然发难,狠狠推开了慕容霁。
慕容霁自己做着开拓,本就疼痛难忍,竟是顺利地叫他推到一旁。
许轻凡从床上下来,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神态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傲然。
“亡国灭家之仇,断不敢忘。”
他微微抬起下巴,掷地有声。
“慕容霁,你的一切,我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