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我便是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顾青盏对于“家人”,从未有过幻想,丞相府不是她的家,那只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她只知自己生来就被遗弃, 所以她争强好胜, 八岁就从三晋会一众杀手中脱颖而出, 明争暗斗一步步成为顾雍手下最得力的亲信,只是为了证明, 她顾青盏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她的世界里原本没有温度,没有感情, 到头来, 却用谎言却换来了一颗真心, 顾青盏以前从不觉自己对不起谁,而陆萦却成为了她此生唯一的愧疚。
“阿盏…”陆萦用手抚上她的眉心,总是微皱的眉头里像是埋了说不尽的心事,陆萦这才觉得自己那般不了解她, 王府里那个落落大方、谈笑得体的顾青盏,不过是她的刻意伪装,那个在深夜里,会缩在自己怀里暗自垂泪的顾青盏, 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只是陆萦不知,她为何会一直流泪,又为何每一夜都逃不过梦魇。
陆萦好几次见她从梦中惊醒, 额角满是冷汗,嘴里却还一直呢喃着,“不要……不要……”,每每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死死抱住自己,片刻都不愿松手。
“阿盏——”陆萦轻轻搂过顾青盏的身子,将她抱入怀里,虽顾青盏比她年长,但脆弱起来时就像个孩子,陆萦不知道怎样才能使得她释然,只知道顾青盏最爱自己抱着她。
“又怎么了?”顾青盏回过神,抬眸一问,强颜笑着,不是此刻不幸福,而是此刻太幸福,太多的顾虑又太害怕失去。
陆萦在她的眉心吻了吻,牵起她的手,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我要你每天都开心…”
一切真的都过去了吗?看着自己日渐苍白的脸颊,顾青盏知道,一切都没有过去。
“前些日子,与你做的两套新衣裳好了,阿盏试试看,可还喜欢。”
顾青盏不忍拂了她的满心欢喜,笑靥如花,道“你送与我的,自然都喜欢。”
“你换了这衣衫,我便带你去见爹爹。”
“嗯。”顾青盏起身,正欲往屏风后去。
陆萦却拉住她的手,玩笑道,“何不就在这里换了,还怕我偷看不成?”
顾青盏看着陆萦为自己准备的新衣裳,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她挣脱陆萦的手,低声嗔道,“…没个正经。”
陆萦低头笑着,继续抚琴,刚起好调,却听到屏风后窸窸窣窣脱衣解带的动静,陆萦禁不住抬头一望,便看到她在屏风上留下的身影,正一件一件褪下身上的衣物,身形袅娜,细腰就似扶柳一般,陆萦的心跳恍然加速,指尖的调子也早已乱了。
顾青盏在屏风后一面换着衣裳,一面纠着陆萦究竟是哪个音不准,陆萦此时哪里听得懂半句,只是她柔声绕耳,早已把自己的魂儿勾了去。
顾青盏向来也穿得素净,可陆萦却偏偏为她挑了一袭红装,正为难着…这才发现陆萦连肚兜都为她准备好了,素白的绫罗上,绣着几枝红梅。
脱下中衣之后,顾青盏就再也听不到半点琴音。
陆萦腿伤已半月有余,并无大碍,但行走也须得有所支撑,她伸手拿过琴案旁已被打磨得光滑的竹杖,拄着,缓缓走到屏风旁,垂首低语,“那红梅……我特意为你画的。”
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枝头正艳,有的零落飘零,每一朵都栩栩如生,意蕴俱佳,她究竟是画了多少枝红梅,才能到而今的地步,顾青盏攥着那小小的肚兜,压在自己心口,满是感动。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陆萦心底有些失落,失落都不曾听到她说一句喜欢。顾青盏不在的日子里,她每日都画着红梅,原本不善泼墨的她,却能画得一手栩栩如生的梅花,因为,那是寄托了她所有的执着与思念。
过了许久,沉默又被顾青盏的软语打破,“阿萦,你过来……”
“嗯?”陆萦晃了晃神。
“你进来。”她又道。
陆萦原是以为她已是穿得妥当,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她□□的脊背,并不算光滑,白皙的肌肤上依稀能看见一道道凸起的疤痕,着实让人心疼。
顾青盏转过身,只穿着陆萦绘与她的红梅肚兜,透过宽松半透的亵裤,一双长腿纤细笔直,她盯着陆萦的眼眸,没有丝毫的羞赧,反而问道,“喜欢吗?”
陆萦痴痴望着她,呼吸又乱了,她更瘦了,这身形就似一阵风便能吹倒一般。
“好看吗?”顾青盏向陆萦走近一步,低头用指尖轻触着腰间的朵朵红梅,勾起唇角,“…我很喜欢。
陆萦再也按捺不住,吻上她的唇,将她推倒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后面是河蟹的分界线)
如今政局不稳,内有藩王割据,外有边疆来犯,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更是一触即发。陆萦眼下只想医好父亲的病,如果扯上层将军府与昭王府的关系,保不齐暗地里有人使绊,到时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也够受的了。
要是以前,陆萦万不会想这样多,只是现在她不得不想,灭门之灾恍如昨日,是何人暗中操控她不知,但能肯定的是,将军府当下的处境并非表面这般安稳,父亲说的没错,如若不想成为别人捏在手中的棋子,就得先把别人捏在手中。
“说句三小姐不爱听的,论形容相貌,三小姐和王妃不相上下…若论才情修养三小姐真的是……”说着,秦言竖起食指摇了摇,“哪有小姑娘家动不动割人舌头的?好生生猛……”
言语轻佻浮躁,满嘴跑着胡言,似是没一句真话,究竟只是登徒浪子还是另有所图,陆萦不敢妄下定论,只是问“你师父现居何处?”
秦言搔头,毕竟眼前横着一条人命,不敢胡来,他为难道“我师父不会见你们的,若真想救人,须得过昭王……”
“我只问你,他现居何处?其他休得多言。”陆萦语气决然。
“西山修竹居,他素来喜欢在那喝酒。”秦言回答得言简意赅,其实他向来怜香惜玉,但深觉得陆萦这阴冷性子白瞎了她这副好皮囊,“……三小姐,无事多翻翻《女诫》,女子还是温婉点好。”
陆萦无心与他说笑,只对下人道“带这位先生去西厢客房,奉为上宾。”转身又低声对碧落交代“盯紧此人,别让他跑了,再寻人写一封请柬前去西山修竹居,一探究竟。”
碧落领会“是的,小姐。”
这边,秦言每日在将军府大鱼大肉,日子倒也好过,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打算,将军府养他一辈子都成,陆三小姐找了几个暗哨盯着他,实在是多此一举。
书房,陆萦抚着楚氏生前留下的古琴,破旧的琴谱承载着旧时年华,她挑起一根弦,一声清脆声响将思绪撩拨去了远方,当初母亲满怀耐心地去教她,她却不肯学,而现在……
“碧落,带上古琴,陪我去湖边一趟。”
“小姐……”碧落知道陆萦又泛起心事了,本欲阻拦,还是收住了口,“那小姐多穿些,仔细着凉。”
作者有话要说 完整版被河蟹了,这是删减版,所以凑合看吧……也可以进群,泥萌懂得
第60章 愿白首(四)
“不去……你已湿了……”陆萦一手抵在她的身下, 一手轻轻摸着她的脸颊。
“嗯——”当陆萦触碰到她时, 顾青盏的身子徒然紧绷,她虽强忍着不发出声,可却还是不断有喘息从喉间溢出。
“二爷!二爷你怎的来了?!”碧落一面行礼,一面拖延着屋外的陆康, 声音还特意高了几调, 似是知道屋内这二人此刻不方便见人一般, “小姐!二爷来了!”
陆萦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顾青盏此时上身□□, 只穿着亵裤躺在陆萦身下,面上也因方才的纠缠而布满红晕, 她伸手取过一旁的肚兜掩在胸前, 推了推身上的陆萦, 小声道,“…让我先穿好衣裳。”
“来了就来了,作何喊得这样大声。”屋外是陆康嗔责碧落的声音。
陆萦这才从顾青盏身上移开,方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心急, 一心只想着……可是,那样一吻她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一般,她向来心中有度,却也那般控制不了自己。
顾青盏背对着陆萦, 收回方才的心猿意马,一件一件将衣裳穿好。
等二人神色完全归于平静后,陆萦方才携着顾青盏的手出去, 一面走着还轻声安慰道“不必拘谨,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嗯。”
她虽一手拄着竹杖,可另一只手却一直同自己十指紧扣,这让顾青盏有心安的感觉,缓缓走出卧房,来到大堂,直看到陆康,陆萦也一直未松手。
陆康与顾青盏也不过是几面之缘,第一次听闻她,应该是在先皇寿宴上,那日顾青盏不过抚琴一曲,就从一众女子中拔得头筹,成为名扬天下的第一美人,只是陆康当日未曾目睹她风采。再后来妹妹出嫁时,陆康才算真正识得了这位奇女子,生得面如桃花,却丝毫不见魅惑,京都好看的女子一抓一大把,但这般遗世独立的风华,却只是顾青盏才有。
可后来,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大家闺秀”,到头来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嗜血杀手。
“哥,这是阿盏……”
气氛着实有几分尴尬,顾青盏平日里玩惯了虚情假意,但真与人相处起来,却不擅长。
看着陆萦与顾青盏十指紧扣的双手,陆康更想不到,原以为她们的“姐妹之情”,到头来……罢了罢了,陆康佯装作没看见,自顾自说道“爹让你过去,为何这般磨蹭?还有客人等着……”
“我们这就过去。”
顾青盏心中竟有些忐忑,原以为除了陆萦,她不会在乎其他人对她的感受,而今竟担忧起来,若是阿萦的家人不喜欢自己,那该怎么办?陆康全程都不曾直视她一眼,说来也是,她曾陷陆家于不利,陆家又如何会肯接纳自己?
可是,她想要陆萦开心,阿萦想要怎样,她便依着她怎样,真正爱上一个人,心中便有了软肋,原本雷厉风行的一个人也会变得瞻前顾后。
来客不是别人,正是左列。
“萦儿~腿伤可好些了?”一见着陆萦,左列仍殷勤地打着招呼。
陆萦看着端坐在一旁的陆元绍,又瞟了瞟左列,就知此番父亲指明让顾青盏也过来,必定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宴会排位设序也是“煞费苦心”,左列紧挨着陆元绍,陆萦挨着左列,然后便是陆康,至于顾青盏,却被安排在最不起眼的一隅。
顾青盏如此敏感的一人,自是知道陆元绍的用意,只是沉默未曾言语。
陆萦自然是见不得她受委屈的,也不顾旁人眼光,自作主张紧随着顾青盏,大大方方地就在她身畔坐下,惹得陆元绍一阵眼神警告。
“阿萦,没事的。”察觉到气氛紧张,顾青盏轻声道,她不想要陆萦难做。
陆萦仍是牵着她的手,众目睽睽之下,眼睛里没有别人,只有她,“…需得多吃些,你都瘦了。”
“嗯,你也是。”顾青盏浅笑着,脸上堆满了被在乎的幸福。
左列作为局外人,只觉得这两人只是亲密些罢了,但在陆元绍和陆康看来,却是眉目传情,无论如何,还是觉得荒谬至极。
这顿饭吃得并不自在,陆萦原以为陆元绍会理解她,可是……
“…如今你也是二十有四,该成家了,可有心仪的女子,老夫为你介绍一二?”酒过三巡,话端又无端转向了谈婚论嫁。
左列也喝了不少,听到心仪的女子这几字,不自觉将目光锁向了陆萦,在座的自然都能感觉到他的意思。
“我吃好了。”陆萦率先放下碗筷,拉了拉顾青盏的袖摆,“我们回去。”
“你给我留下!”陆元绍鲜少动怒,怒斥一声以后,却望着陆萦身畔的顾青盏狠狠说道,“全然被迷了心窍!”
“爹!我累了……”
陆元绍生气也并无道理,自将军府来了这女子,陆萦每日便同她形影不离,不是被迷了心窍又是什么?
丞相府小姐,昭王府细作,三晋会杀手……不管顾青盏是什么来头,但她绝不是个善茬,更何况当年那场宫变,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陆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陆元绍又怎会放任女儿同她在一起?
当初陆萦同他说得情真意切,陆元绍原以为自己能成全她们,可如今见了顾青盏,生得好一副狐媚模样,陆萦就似对她着了魔一般,唯唯是诺。他这女儿心思虽比寻常人缜密些,但到底是涉世未深,若真论起心机,她岂能比得过顾青盏……
“萦儿,你留下。”陆元绍又朝顾青盏道,“家务事,还请顾姑娘回避。”
顾青盏面上虽云淡风轻,可心里却难免失落,更准确的说,她害怕陆萦失落。
见父亲这般有意隔阂顾青盏,陆萦实在是看不下去,或许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陆萦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理解她们的感情,但至少希望父亲和哥哥能够理解,因为她答应过顾青盏,自己的家人便是她的家人,就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阿盏,你先回房等我。”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陆萦了解父亲的脾性,他素来疼自己,晓之以情定是没问题的,“我很快就回来。”
“你去罢,没事的。”顾青盏语气依然平静如水,低头看见陆萦袖摆微皱,便默然为她理了理。
她越是这般喜怒无形,陆萦就越是忧心,她像是藏着无尽的心事,而自己永远都没办法企及,抑或是有一天,她会再次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等我。”也顾不得身畔站着许多人,陆萦上前一步就将顾青盏搂进怀里,她近来心中患得患失的感觉愈发严重,她恨不得顾青盏每日都给她许诺,以后再也不离开她,陆萦抱着顾青盏同她耳语,“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离开。”
当日她的不辞而别实在是给陆萦太大的伤害,她怨顾青盏心狠也并非没有道理。
“不走……”顾青盏轻抚着陆萦的背,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趴在陆萦的肩头轻轻说 “你去哪我便跟着去哪,可好?”
“嗯。”
晚间,陆萦遣丫鬟送顾青盏回后苑,陆康又同左列前去马场切磋武艺,陆萦随着陆元绍往兵器库去,二人原本就不善言辞,这一路,话就更少了。
这兵器库里有一半的武器,都曾随着陆元绍征战沙场,有些已是锈迹斑斑,有些却还是锋芒毕露,他这一生就是与兵刃作陪,楚钰那时常笑着说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武痴,自妻子死后,他更不知风情为何物。
陆萦只瞧他低头认真擦拭着刀刃,直至锃亮也不言语一句,如此看来,那她便先发制人,“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