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斜歪在沙发上，拿手机拨了司机的电话让他过来接楚辞回家。没再多看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上了麻醉短时间内会非常嗜睡，现在只想快点见完了事然后回家休息。
楚逸闭着眼睛也能察觉有人靠近，他知道是楚辞，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这家伙说话，楚逸不耐皱皱眉，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神魂不在的人，“有事么？”
楚辞在沙发面前缓缓跪坐了下来，指尖一点点拂过楚逸的额头，动作轻得跟羽毛一样，低低呓语，“哥哥，疼不疼？”
楚逸头上的伤口被扫得有些痒，伸手捉住脸上作怪的手，被这人指尖上凉寒的温度吓了一跳，皱眉问，“怎么这么冰？”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这小子眼睑上黑漆漆的明显睡眠不足，脸色寡白平时红润的唇上也没了血色，精神也不好。
楚逸看着烦躁起来，想着手机里的那些短信，觉得孩子年纪大了，他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现在这是怎么了，跟以前一样不好么？
“别难过了，那个女人是真不配当你的母亲，以后你的个人账户会持续入注一笔钱，怎么花我不会过问。……你要是想接济你母亲报恩，我也不反对，别给我知道就行。”
楚逸以为他这话可以了，就他这宽宏大量的态度，给别人知道了，这眼珠子都得凸出来，不过咫尺间的这家伙明显不在状态，臭小子只精神恍惚的反握住他的手，拉到脸颊边蹭了蹭，脸上的表情悲喜难辨，眼眶湿润又哭又笑的有些魔怔了。
“哥哥，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哥哥好好的，我再不要求什么了……”
楚逸一怔，有些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晃了晃脑袋含混的应道，“嗯。”
第35章 慧极必伤
楚逸应了这声好,却怪异的发现两人间的气氛不但没有变好,反而越加沉闷了，这就像一次毫无意义的会面，让他觉得必须说些什么，说一些什么，气氛才不会冷场。
兴许是这两天没休息好,楚逸觉得心里的疲惫感一重压过一重,只觉得这样的楚辞楚泱,他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疲于应付。楚逸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心意阑珊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跟往常一样伸手揉了揉少年软软的头发,却失望的发现，有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至少这一分钟，他们之间没了以往相处的亲昵和轻松……而他们只是一天没见而已。
他有些倦怠的自我解释着孩子都大了，懂得多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这一刻他竟是生出些养孩子长大的失落感来。
楚逸指尖不自觉僵了一下，顿了那么一秒顺手又揉了揉才收回来，笑了笑语气跟往常无一二，轻描淡写，“你弟弟要去外国留学，你呢？想不想去？想去的话，哥哥给你安排。”
楚逸动作里的那一丁点的迟疑和不自然，微小得他自己都不以为和平常有什么差别，可他掌下的是楚辞。
他一颗心全心全意都挂在了他哥哥身上，贪念哥哥手心的温度，贪念哥哥语气里那点稀薄的在意……这么明显的迟疑和间隙，几乎是那一瞬间，他就接收到了……
在他以为是幻觉的时候，楚逸的话，就跟冬天里的一盆水一样，直直的从头浇到脚，瞬间就让他连心都结了冰。
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一天还是来了。
楚辞楚辞指尖掐进掌心，极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做出让哥哥更厌烦的事来，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这么一句话，他怔怔想了一会儿，偏头朝楚逸笑了笑，笑得惨淡带着某种了然的清醒，他好久不做这样的梦，等再遇到的时候，这梦已然成了真……
而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一次他甚至不想问了，一如当年一样，傻乎乎的一遍一遍问那个女人，为什么？
楚辞怔怔伸出手，想碰碰面前这个心尖上的人，又突然若有所悟没有动，哥哥，我已经让你厌恶到不愿触碰了么？
是因为你不听话，哥哥才要赶你走的。
他似乎看见自己是两个人，一个拼命找原因，一个很自然的假装不知道，在哥哥的瞳孔里，他看见自己笑着说，“外国一点都不好，小辞不喜欢。”
他能看见自己做得很好，异常欢欣眉眼弯弯小邀功的样子，哥哥只要看了，就会很宠溺地揉揉他的发，然后亲呢的骂一声，臭小子。
因为你有个招人厌的母亲，她让哥哥厌烦了，还让哥哥流了血。
他清醒又绝望的等了一小会儿，可是什么都没有。他还想再等等，可他不能在这里多呆了。再呆一会儿，在呆一会儿，也许就是噩梦了……
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挡了你和哥哥的道，她没了，也许就好了。
再然后，他看见自己灿烂的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眉眼弯出月牙状，“哥哥，小辞先回家啦……哥哥。”
哥哥……哥哥……
接下来哥哥要说什么呢？嗯，你去留学吧。
哥哥快说，说完这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晚上七点。楚逸连同楚泱都已经回了家。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那女人失了约没露面，几个小时前给他寄了样东西，附了一封信，大概的意思，就是说的她寄来的文件是什么东西，无外乎一些当事人签字即生效的财产，有流动的，也有固定的，虽然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但也够普通人安安稳稳的生活上几辈子了。
那女人央求说不能给楚泱知道，楚逸也确实没给楚泱知道，看完信后拆都没拆开直接让人将东西原地址送了回去。信里面说她要‘回国’了，事实却跟楚逸想的有点出入。她是俄罗斯国籍，也确实定了去俄罗斯的机票，他给楚泱选的学校，yale大学，在美国。
楚逸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楚泱自己处理的，只是不知道代价是什么。那女人甚至还在信里提到了黎家找上她的整个过程，让他小心应付。
楚逸站在床边有一桩没一桩的想着事，柯玄却是不满意了。
天骄北麓的这片房子滨海，这时候夕阳十分正是潮落潮汐，哗哗的水声和风声胶着成一片，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海浪在沙滩上周而复始撞来撞去，打出浪花后又随着潮水隐退了，映着金色的光很是美丽，站在楚逸卧室的阳台上，这一副夕阳斜下的海景净收眼底，不过柯玄已经看腻了，他今晚陪在旁边看了三小时，再美现在他也喜欢不起来。
柯玄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压了压声音无奈说，“你怎么招惹那小子了，怎么会精神过度压抑的？刚才那医生可是说了，他这都能算上病了，而且还两天一夜没吃没喝，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楚逸回了回神，从阳台走回床边，拿毛巾给臭小子擦了擦发虚汗的额头，随手将毛巾丢在桌上，低低说道，“楚泱想出国留学，我问他想不想去，臭小子估计想茬了。”楚逸随口说着，把臭小子伸出来的手塞回被子里盖好，除了这个原因，其他说不明的东西，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柯玄捏着茶杯张大嘴巴看着他，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动了动嘴巴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几步走过来将楚逸拉到门外，轻轻拉上门才低吼道，”你疯了吧？楚泱那小子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你身上，他会舍得离开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楚逸瞥了眼楼下空荡荡的客厅，又看了眼斜对面紧紧关着门的卧室，漫不经心应了一句，“事实就是他想去了！……孩子大了，自然想要独立了，他想出国深造是好事。”
那小子想要的绝不是这个，柯玄暗暗皱眉，看了眼旁边貌似是在把玩茶杯的人，想说什么，又觉得他想得到的楚逸未必想不到，最后只得叹口气无力道，“你好好想想，总之，好好想想，哎！懒得理你们，你们自己折腾，我先回去了。”
柯玄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身接着说，“你下次出门，去哪，去多久，和他们三儿说一声……那一天一夜三孩子找你找疯了，你给程永英打电话的时候楚辞楚泱就站在旁边，两孩子高兴过后又担心又难过，说实话，你这真不是个称职的亲人，我想着都难受，别说楚辞那敏感的性子！”
柯玄一边说一边下楼，跟林妈打过招呼后就出了门，一时间家里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无，楚逸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看了眼对面楚泱的卧室转身回房，心里暗暗道，若是臭小子来跟他说不去，那就不去。
他卧室里除了楚天的礼物，就是楚辞的东西最多，书，笔记本，还有各种小东西，这些年这家伙渐渐侵占了他的卧室。不知道哪年哪月这就成了两人共有的了……楚逸看了眼床上睡得安静的少年，拿了本书斜靠在床沿随手翻了起来，翻了一会儿心思却越跑越远，完全不在状态，最后索性阖上书放到一边，察觉到旁边安睡的楚辞无意识靠了过来，看看楚辞精致安静的眉目，想着这几天的事有些微恍惚，他们的心思渐渐的不明明白白放在他面前了，这个认知让他很烦躁，他问那些话的时候难免存了试探的心思。他要得不过一个态度。
楚逸指尖轻轻划过楚辞的眉目，几个小时前他抱着昏迷的楚辞，给医生打电话的时候，一边针扎一样的心疼，一边暗自松着气甚至还残忍古怪的渗出些喜悦来。
他知道这些喜悦来自于脑袋里的一个意识楚辞在意他大过一切。
床上睡着的这个人，心里眼里全心全意都是他。没有任何其他人。
无害又倔强得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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