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一顿。
周迪稀奇道,“九皇子向来深居皇宫,不常与外人交流,为何此次来找你?”
韩清洺道,“本官亦不知。见了便知道了。请九皇子进来!”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门外喊得。
不多时,一个少年便走进来。
他头发整整齐齐束着,用的是嵌玉云纹冠,衣服也干净利落,竹青色暗纹的袍子,里面是月白衬衣,看着清爽又利索。“弟子见过老师。”他对韩清洺略一行礼,恭恭敬敬道。
周迪早站起来,对他行臣礼。“臣周迪见过九殿下。”
韩清洺是蒋应少师,却是无须行礼的。“九殿下请起。”
蒋应直起身,也是免了周迪礼,声音也是客客气气,看着就谦恭。“少师,弟子这次来,却是有题想请教您。”
韩清洺恍然大悟。
蒋应这皇子,他做了对方少师后也是查过的,生性谦和腼腆,好学而不好斗。他是陛下在外的遗腹子,六年前才被寻回宫,因着没什么底子,所以也不曾被牵扯进储君之争。不过,众皇子也不多照应他便是。
许是不曾于宫闱中出生长大,这孩子却是比其他皇子都单纯些,这次来,应是单纯有题要问吧?
毕竟自己还做着他的少师。
蒋应却看看周迪,又看看韩清洺,道,“不过本殿下也不急,韩大人和这位大人若有急事,便先商量吧,本殿下去外间等候少许。”
周迪笑道,“殿下果真谦和,臣与韩大人的确有事相商,不过却也商谈的差不多,殿下有题,尽管问便是。”
韩清洺温文的笑,“正巧这位周大人可是当年有名的少年状元,殿下有疑问,正可以听听他的见解。”
周迪无奈道,“韩大人见笑了。”
“咦?状元大人,”蒋应笑了,“失礼失礼。”但却有几分为难。他少师是韩清洺,却要向别的臣子请教,这是什么道理?
少年忍不住看向韩清洺,不知他这是何意,两只黑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有几分可怜。
韩清洺道,“你也无需客气,须知做人应广纳谏言,不拘泥于一人之见。我是你少师不假,可你只从我这里得到知识,却是狭隘了。知识是自己的,未开阔眼界,你应不耻下问,别说这位周大人,便是门外随意一大人,都可做你老师。明白了吗?”
蒋应道,“是,弟子知道了。”
周迪道,“此言不虚,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只要你会学,这天下无人不可成为你老师。韩大人不仅想教你知识,更想教你学习之道啊。”
蒋应闻言,脸色一肃,端正朝韩清洺行了个礼,道,“弟子谢过老师。”
“无妨,”韩清洺摆摆手,道,“你有何问题?且说来。”
第91章 密谋
蒋应规规矩矩拿出一本册子,恭恭敬敬递给韩清洺,却是韩清洺看到册子瞬间愣了下。
周迪看向韩清洺,两人视线相接,面面相觑。
“这是学生从以前便积攒下的问题,有些是自己读书时产生的,有些是课上先生未曾指点清楚的。”他脸颊微红,也有些郝然,不过还是道,“望老师不吝赐教。”
周迪乐了,“真是个好学的。”
蒋应腼腆的笑了。
韩清洺打开册子,翻了几页,道,“都不难,是些简单题目。”言罢,将册子递给周迪,“便让这位状元给你讲解吧,他在授课辨析方面比我强。”
周迪苦笑。
这人是在抓壮丁啊?
“韩大人,你才是殿下少师,这样做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我事务繁忙,”韩清洺指指桌上一摞摞奏折,蒋应这才发现,自己这位少师案上也是有不少案牍。“你正巧在这里,替我略作指教,有何不可?”
蒋应愧疚道,“是我打扰了。”
韩清洺摆摆手,温和笑道,“你做的没错,只我凑巧不得空。这位周迪大人也是饱读诗书的有才之人,你便向他询问吧,若再有不解之处,可来问我。”
周迪无奈道,“韩大人,我也是有工作的。”
韩清洺冷笑一声,指指自己小山般的奏折。
……
很显然,他在问有我多?
周迪只得点头,任命的叹一口气,道,“九殿下,臣来为你讲解吧。”
韩清洺继续批阅奏折。
蒋应倒是乖巧,并未提出异议,直接过去,凑在周迪身边询问起来。
知道门外下属通报道,“大人,白大人来找周大人了……”
韩清洺抬眼,问,“如何?可讲明白了?”
周迪满脸无奈。这位大爷还真是不客气。自己想来是耽搁时间太久,让人来寻了。他在自己官署中也有事做呢!
周迪道,“殿下十分聪慧,这些疑问中皆有共同之处,殿下触类旁通,稍一点拨,便明白了大半。”
蒋应得了夸奖,本来扳的严谨的小脸却忍不住漫上几分笑意,眼睛都闪光一般。“是周大人讲得好!不愧为曾经的状元郎,少师果然未推荐错。”
周迪道,“哪里哪里,”接着无奈的看向韩清洺,“那,韩大人,我走了?”
韩清洺道,“莫忘了之前我们商量的事,去吧。”
周迪这才揉着眼睛走了。那册子上问题委实不少,看得他眼都有些累。
蒋应有些局促的看着周迪的背影,讷讷道,“老师?我这次是不是麻烦周大人了?”他本是打算找少师大人解惑的,可怎的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询问这位周大人呢?
韩清洺道,“知道知恩图报,这是好事。我方才略听了些,周大人对你讲解的很详尽。你可有所感悟?”
蒋应闻言,知少师是在考察自己,肃了容,道,“有的。”说着将自己心中所得体悟一一言明,又提出许多新发现的问题,再加上了自己的见解。
一句一句条理清晰,韩清洺听着却是心惊。
他这身体不说过目不忘,也差不多,可这少年,分明是将从一开始到最后所有问题的解惑体悟都言明,竟是一条不落。
韩清洺眼里不禁多了几分看重。
聪慧而沉稳,技艺超群又条理清晰……是个可造之材啊……
“非常不错,”韩清洺道,“足以见得周大人对你讲解的耐心。你记下这恩情,择日送些礼品去周大人府上便罢。”说着将周迪仍有疑问的几处一一言明,又提了几个问题,最后告诉他周迪的府邸,便让他走了。
蒋应实在是个守规矩的孩子,解惑完毕后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谢过少师解惑,学生这便退下”才走。
见到这样的乖孩子,韩清洺也是忍不住莞尔,看看窗外天空,扔了手中奏折毛笔,站起来便走。
他今日算是工作完毕,谁也别想让他加班!
回到家,两个妹妹已是等在桌边,桌上饭还热着,不过韩清洺看得出是回笼的。“日后你们若是饿,便先用吧,”韩清洺坐在桌边,对绯荷水荷道,“我今日颇有些繁忙,这几日怕是要晚归。”
绯荷说,“没关系的,哥哥回来的晚,又是一个人用膳,该多寂寞,我和水荷总归是无事,便是等着哥哥回来一起用饭也无妨。”
水荷道,“对啊,哥哥你就吃就行啦~唉,不过哥哥最近是回来的越来越晚了,我只知道当大官有宅子有丫鬟有官银,却不想哥哥竟要忙碌至此。”
“说的没错。”绯荷也问了问韩清洺今日如何,两个女孩都是十分关心的模样,还劝他睡前用一碗牛奶,让丫鬟捏捏脚,好散些疲劳。
韩清洺嘴角隐隐浮笑。
“你们今日又如何?水荷女课学了些什么?”
韩水荷道,“还不是那些?孟子老子之类的,女课便学些绣花花样,先生知识渊博,讲的也透彻。”
绯荷道,“我也开始又上课了,今日学了老子,我也知道了几分绳绳不可明的道理,倒是受益匪浅。”
绯荷爱好多,与其说贪新鲜,不如说贪新学到知识时刻苦的钻研感,碰到新东西总会痴迷,不过一些时日后却没了那份动力。可以说,是事事了解,却事事不精。
韩清洺道,“有事做便是好的,我倒是怕你如往日般倦怠,却失了几分精气。”
绯荷吐舌,“哥哥又知道了?”
水荷却看绯荷一眼,道,“哥哥?那位,刘姓的公子,他的成绩……你可问到了?”
韩清洺手一顿,接着一拍脑门,脸上少见的出现了懊恼。
哎呀!真是事儿多……竟是忙忘了。
水荷见哥哥表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吐吐舌头,调笑道,“哥哥你也是贵人事多,竟是连声招呼也忘了打了。”
韩清洺无奈笑道,“绯荷莫急,我明日定帮你问好。你那友人,我提前打过招呼,想来成绩差不了。”
绯荷咬住指甲,道,“我倒不是怀疑他学识,不过有哥哥保底总是好的……只希望他这次能高中吧。”
“嘻嘻,希望如此喽~”水荷眨着眼睛揶揄。
绯荷气的拿筷子敲她头,“你这死丫头!”
当夜,韩清洺睡得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抚摸自己面颊,也不睁眼,烦的拍一下脸上的手,道,“别闹,我困得很。这些时日奏折多的要死……”
身后那人温声道,“乖,我不闹,只抱着你。睡吧……”
说着,力道合适的两只手开始揉捏韩清洺略酸的肩膀,舒适感立刻传来,韩清洺喝过牛奶又泡了脚,在这人双手下一阵阵困倦,不多时便睡过去。
本也没打算如此急色的。那晚终是让他尝够了甜头,又感觉真正拥有了韩清洺。两情相悦下,肉|欲便不那么重要了。
他也没打算早早掏空身子。还要留着气力建功立业,与这人白头到老呢!
只于非正看看这人略皱的双眉,想起今日暗卫送来的陛下命令,不由叹气。
这人城府深沉计谋频出,又好兵行险招,不爱权势却次次大出风头,这么一枚好棋子,不拿来当刀使才是可惜。这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他挡下多少暗杀了,还学不聪明。这次献计又是要搅得满城风雨。
只是这家伙不仅给陛下了主意,更惹怒了陛下,毕竟三皇女可是陛下为数不多的心头肉。
次次都这样,看着重情义,使的手段却比谁都狠辣无情,难怪陛下一直对他存疑。
不过……陛下竟让他监国,是否是有意让他做储相?
韩清洺不在乎的东西,于非正却总替他思索好,然后暗中帮助。
也难怪韩清洺终是对他软化,毕竟铁血手段的韩大人也不是蠢货。那些轻易得来的信息和容易打通的门路始终是让他有所察觉。
于非正想了一阵,便拥着怀里人坚韧的身子,头阖在这人颈窝,嗅着这人身上清爽的特殊香气入睡了。
第二日,韩清洺起来时神清气爽,批阅奏折导致的肩膀酸痛却是完全消失,肩膀上还留着舒服的感觉,他自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但也不多说。
于非正自然早走了,他招来小厮净面漱口,换上官服朝宫里去。
问过吏部那妹妹友人学子刘韬成绩后,他朝自己官署走去,又开始批阅奏折。因着监政,他不仅要身担以前的职责,还要纵观国事,也实在辛苦。
不过得益于此,今日去吏部时,那里官员明显更诚惶诚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