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就知道答案,只是没有亲耳听到才不甘心。
这天下本来得来不易,可是和你相比,这江山只能算唾手可得了。
既然有比追求你更容易做到的事,何乐不为
洛怜主动迎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秦云飞静静地搂着他,回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这里,隔云楼的走廊上,阳光很好,看得到大片大片的云彩,洛怜拿着紫砂壶,为他泡普洱茶。
好像美丽的回忆就只有那个了,当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时候,人就会潜意识地把那分喜欢无限地扩大,就好像天下间没有了他会活不下去一样,不管是行走还是奔跑,都一直看着那个身影,结果他越走越远,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还以为自己会殉情,结果怅然了很久之后,确定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反而有些豁然,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往前走。
所以,还是要感谢曾经爱过却没能得到的那个人,感谢他从来没有回头看过自己,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理由。
“云飞。”
“嗯”
“谢谢你。”
“谢谢你曾经喜欢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
“没什么,怕现在不说,以后会后悔。”
“后悔”秦云飞心惊,“怜儿,你要去哪里”
洛怜眼睛一眯,嫣然一笑,嘴角调皮地上扬着。
“不去哪里,只是突然有这种感觉。可能是昨天听那些和尚念经,头有点疼。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活着的时候不说,就晚了。”
就像洛风,是不是真的死了也不知道,可是千言万语也找不到人诉说。
“云飞,你说一个人梦到另一个人是什么原因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很想洛风这不假,可是为什么我拼命想着他的时候他就是不出现
秦云飞没有立刻回答,把着栏杆看触手可及的云团,他想起一个小孩子对他说过。爹爹,我总是在梦里见到你。
云飞说,那是因为我的宝儿在想我。
宝儿嘟嘟小嘴,在秦云飞的嘴上啄了一口。“才不是呢,宝儿觉得,之所以会梦到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想你了。所以我梦到爹爹,是因为爹爹想宝儿才对。”
秦云飞一时走了神,洛怜就看着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不时还傻笑。
“云飞,我问你话呢”
“啊什么”秦云飞立马反应过来,“梦啊,我觉得可能是因为那个人在想你吧。”
舍脂看着秦云飞怅然的表情,心里却是微妙的喜乐交加是么洛风他在想我么
弱水彼岸,阿修罗境地。张灯结彩,大红喜庆,丫鬟小厮,奔走告急。
“大公主,善见城的迎亲队伍已经来了天帝现在过了弱水桥,马上就到宫门了”
“这么快”伽罗已经焦头烂额了,这舍脂怎么叫都叫不醒,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赖床,今天可是天帝来娶亲,她居然摆这么大的架子,阿修罗族和天众的关系本来就紧张,加上之前帝释天和伽罗的失败婚姻,已经纷争不断。
现在难得天帝求和,为了娶舍脂过门,不惜放下平日的高傲姿态,双方的关系才得以缓和
可是舍脂偏偏就不想嫁,被阿修罗王软禁在房中,只等帝释天来迎亲。舍脂也倔得很,先是不吃不喝绝食,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吊。阿修罗王和王妃平日把她宠上天了,这次的态度却无比强硬,不管舍脂怎么闹都不买账。
阿修罗王还放了狠话“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是王的女儿,就该知你的责任。天帝和我阿修罗族长年征战,虽然各有胜负,可阿修罗族所遭受的损失远比你想像的严重。你是阿修罗的公主,就该知道你的婚姻不可能自己说了算,那人间的小子有什么好他能陪你永生吗”
舍脂生来就叛逆,被父王母后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又摔桌子又掀屋顶
“我不我就不帝释天是什么东西我偏不嫁我要去找洛安”
“胡闹来人,把她给我绑了,关在闺房不许出来,舍脂,我把你的法力封印了,你别想渡过弱水你如果违抗,我一定去把那凡人小子给杀了本王说到做到”
“伽罗,守着她,别让她出乱子。”
“是,父王。”
舍脂终于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好了脂儿,听父王一回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个人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同样,他不喜欢的人,他绝不会多看一眼。
舍脂在阿修罗族里,算年纪小的,就像人间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待字闺中。所以完全还是小孩儿脾气,现在的宝儿就是这样任性妄为。
在人间的岁月,足以让她明白悲欢离合,足以让她成长,她终于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可以拥有的,天长地久的前提从来不是爱。
舍脂每日在房中写字画画,弹琴煮茶,倒也没生什么事端。伽罗以为她认命了,渐渐地放下心来。谁知正是八月十五,天帝迎亲这天,舍脂竟然赖在床上不起来。这可怎么得了,没有洗漱没有梳妆,怎么去拜堂下人说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可是帝释天已经快到了,伽罗匆匆忙忙地跑进舍脂的闺房。
“舍脂,快醒醒该梳洗了”舍脂没有反应。
“快醒醒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舍脂还是不醒。
“大公主,奴婢们也叫了很久,可是二公主就是不醒,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奴婢才来请的您。”
伽罗在房里踱来踱去,真是急死了,这丫头又搞什么鬼
伽罗心急火燎之时,无意中暼到舍脂的紫青琵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有了舍脂的琵琶可以召唤主人,倒可以试试。
伽罗让下人们都出去,因为这琵琶音很容易伤人,一般人的法力根本压制不住。
姑且试试吧伽罗怀抱琵琶,右手猛抓了一把弦,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温柔了,能把舍脂叫醒就行。
、第一百零八章 谁唤我入梦
姑且试试吧伽罗怀抱琵琶,右手猛抓了一把弦,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温柔了,能把舍脂叫醒就行。
平时拉一根弦就已经威力无穷,何况伽罗直接抓了一把,门外的丫鬟们捂住耳朵都没能阻止这魔音,身子摇摇晃晃,整个宫殿都像要颠覆。
琵琶语出惊天地,帝释天率领的迎亲队伍刚下弱水桥就被震了一下。
“天帝,这阿修罗的地盘没事还地震啊”
天帝没有回答护卫的话,嘴角轻扬,似笑非笑。
这么大的动静,舍脂再不醒就真的是死人了。
“谁一大早就在发噪音啊”真是的,为什么这几天老是有人打扰他的美梦
“舍脂,你终于醒了快起床换衣服”伽罗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吉时就快到了,一点也不能耽误。
“晴儿”洛怜马上反应过来,“哦,应该是姐姐,你怎么在我房里”
洛怜恢复记忆后便恢复了阿修罗的神觉,那次晴儿闯入百鬼花谷他便认出她是伽罗了。
不过晴儿不是应该在阿修罗的王宫吗怎么还在连云城昨天秦云飞带他参观了连云城现有的宫殿和军营,还说准备把连云城改成王城。两人攀谈很久,天色已晚,洛怜便在隔云楼住了下来。
可是睁眼一看,怎么会是在自己曾经的闺房怎么又回到须弥山了
洛怜掐了自己一下,使出全力,怎么没有感觉。看来的确是梦
“舍脂,还愣着干嘛赶紧起床来人,给二公主梳洗穿衣”
什么情况怎么最近做的梦都这么奇特呢
“呃,那个,姐姐。”
“什么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伽罗以为舍脂又要耍花招。“舍脂,别想着逃,父王向来言出必行,你要是真的违抗他的意思,那个洛安性命肯定不保。你还是乖乖上花轿,跟帝释天去善见城吧。”
“善见城忉利天的善见城”该死的怎么做梦都要回那个地方我连帝释天长什么样都忘了。
洛怜一个人在那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迷迷糊糊地就戴了凤冠穿了大红喜袍。
洛怜不知道在梦里该怎么反应,看看镜中的自己,脸上没有一点瑕疵,摸摸本来该有伤疤的地方,莫名感伤。
丫鬟们化妆的效率也很高,三下两下就弄好了,却一点都不马虎。
这是第几次穿喜服了每一世至少穿一次。这一世自己穿了一次,看洛风穿了两次。如果不出意外,还要和简言穿一次。
反正是梦,去看看帝释天也好,当年嫁过去没多久就跑了,在人间奔走了千年,居然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真是没心没肺,好歹也算是自己的丈夫吧。
丈夫不对,洛怜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虽然是在梦里,那现在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呢帝释天要娶的舍脂本来是女儿身啊
洛怜赶紧摸了一下自己的胸。瞬间冒冷汗,那里是平的。
洛怜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他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帝释天发现他的妻子是男的会是什么表情。
为了再次确认,洛怜又偷偷地往腰下探去,万分确定,我现在确实是个男的。
“舍脂,还傻着干什么呢照镜子照那么久。”伽罗偷笑,她以为舍脂是被自己的新娘装扮惊艳到了,终归还是个小姑娘。
“大公主,天帝已经到了。王后说二公主该出去了。”
“嗯,你告诉母后,我们随后就到。”
“是。”
“脂儿,走吧。”伽罗为舍脂盖上喜帕,心里有些感慨,这个任性的妹妹终于要嫁出去了。
盖上喜帕后,洛怜只能由伽罗牵着走,双眼只看得到地面。真是奇怪,明明是男人的身子,这绣花鞋穿着却很合脚,估计也是因为梦境的缘故。
洛怜下意识地摸左手腕,发现空空如也,手镯不见了。有些惊慌,却不敢乱了阵脚。
这王宫洛怜从小呆到大,再熟悉不过,一草一木都有感情。现在是一千年多年前的一天,帝释天迎娶天妃的日子。洛怜一手掀开喜帕偷偷地向外望,动作不敢太大,因为右手还被伽罗牵着。
路过中心花园,池中白鱼游翼,池边盛开着血红的曼珠沙华,那是舍脂亲手从弱水边移植过来的。
洛怜突然想起百鬼花谷谷底那方圆十里的曼珠沙华,盛放了那么多年,开了那么多世,终究还是枯萎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伽罗突然停了下来,洛怜看脚底的雪岩铺的地面,知道已经到了主殿。除了护卫清一色的黑靴子,殿上还有两个人,正是父王和母后,那么殿下的便是帝释天一行人了。
“脂儿,过来给母后看看。”果然还是王妃最心疼女儿,“这么多天委屈你了,不要恨你父王,他也是不得已。”
王妃本是香音神之女,极擅音律,后被阿修罗王的诚心打动,两人情投意合,喜结连理,生下两个女儿。
王妃的声音很温和,满是心疼。洛怜有些鼻酸,所有往事涌上心头,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母亲了呢因为自己的任性,一直记恨父王母后,到出嫁那天都没有和他们好好说说话,真是不孝。
虽然是梦,好歹也是一次机会。
“母后,脂儿明白,脂儿不恨父王。父王和母后心安才是女儿最大的心愿。”
既然又重来一次的机会,就不要伤害爱你的人。
没有想到舍脂会说出这番话,本来阿修罗王已经做好被舍脂记恨的准备,却在她出嫁前听到这番安慰,一直很严肃的阿修罗王也忍不住心软。
“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君王在洛怜的头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即使隔着一层喜帕,洛怜好像也能感觉到父王手掌的粗糙,那是长年拿兵器的缘故。
为什么年少轻狂的时候都不能体会到父母的关心呢
场面越来越煽情,洛怜拉过伽罗的手,“姐姐,你要保重。不要再为那个负心汉伤心了,我一定帮你教训他”
伽罗忍不住笑了,教训谁敢教训天帝啊恐怕也只有舍脂敢说这种话了。
“好了,我早就不在意了,刚开始有些放不下,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也许他一开始就是把我认做你了。”
“才不是呢,我绝对没有见过他。谁知他是不是个丑八怪。”洛怜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伽罗耳边问“姐姐,那个人长得好看吗”
洛怜隔着喜帕和她说悄悄话的样子着实可笑,伽罗看看殿下那抹俊朗的身影,微微一笑,那个人的气场,即使是站在人海中也不可能被淹没。
、第一百零九章 是我执迷入梦中
冷冽孤傲,太过张扬的喜服并不影响他的气质,镶玉金冠,青丝束起,凤眼神飞。帝释天远远地看着殿上的舍脂,薄唇轻抿,微微一笑。
“姐姐,你给我说说嘛,他丑不丑”要是丑的话我就半路逃走。
伽罗忍俊不禁,要是帝释天知道自己的妻子背地里这么谈论自己,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好了,你就别担心了,晚上掀了盖头就知道啦吉时快过了,你该走了。”
洛怜心想,要是真的等到掀盖头,那帝释天知道自己是男的怎么办不会杀了我吧
洛怜极不情愿地被喜娘送上花轿,说是送,其实完全是推上去的,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二公主是舍不得自己的亲人,所以走地这么艰难。其实洛怜是在思考怎么逃脱帝释天的魔爪。
走到轿子边,喜娘把洛怜的手交给了另一个人,算是“正式交接”了。
当洛怜的手指刚触到帝释天的手掌时,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心跳停了一拍,那是一种很熟悉很怀念的感觉,熟悉的薄茧,怀念的温度。
洛怜的身子轻怔了一下,下一刻就陷在帝释天的怀抱里。当背部传来他的心跳时,洛怜有些失神,莫名地紧张起来。帝释天没有说话,只是把他扶上了花轿。
洛怜坐在花轿里,胸口发闷,脑袋里是乱音轰鸣,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的气息,有点像洛安
洛怜坐在花轿里,感觉不到任何颠簸,只听得到风吹帘子的声音,依这种飞行速度,很快就可以到善见城。
洛怜一直不能平复心情,他很想冲出去看看前面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不过他现在冲出去只会被后面的侍卫拦住,现在还在天上飞行,没有地点停留,他这么一闹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一路心神不宁,难耐不已,终于还是捱到了善见城。
花轿轻落,护卫掀帘,帝释天在花轿前,身体微倾,向洛怜伸出手,洛怜仔细看看那双手,虽然也有茧,但主要是在指腹的部位,那是长年弹琴留下的痕迹,而洛安的茧都在手掌的部位,是练剑所致。
洛怜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不是洛安。
洛怜把手递过去,下了花轿,帝释天没有立刻带他走,而是停了一下,左手一挽,掌心多了一只玉镯,帝释天拉过洛怜的手,温柔地为他戴上。
洛怜看着手上的那只玉镯,心里开始凌乱了,正是那只良渚龙首纹玉镯。
洛怜很惊异,这个男人真的有那么喜欢自己堂堂天帝,为了一只镯子可以跋山涉水采玉石然后亲自雕刻
洛怜印象中的帝释天,是冷酷的,不苟言笑的,拥有至高的权力和地位,拥有女人无数,却嫉妒成性,为了舍脂可以不顾因果,对他和洛安下诅咒。就算是天帝,也有业障因果,他势必也会付出代价。
以前的心思都在洛安身上,从来想过帝释天会怎么样。
洛怜摩挲着手上的玉镯,思绪纷繁。“脂儿,孤的礼物,你可喜欢”
在这梦里,洛怜第一次听到帝释天的声音。
在场宾客护卫无不惊诧,天妃竟然还没拜堂就掀了喜帕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谁洛怜猛地扯下喜帕,鲜红耀眼的丝绸挂在凤冠上,迎风飘扬。
四目相对,眼神。画面定格,天帝浅笑。
“你你到底是谁”
史书有云花都纪年2566,连云城城主秦云飞正式称帝,望月峰改为皇城,国号连樱。
秦云飞将花都货币和土地全部收归国有,重新分配,制定新的税制,兴修学堂,尤其注重妇女儿童的利益保护,花都老人的晚年生活由连云城统一安排。向全国推行弟子规,以礼治国。
重贤任能,三年举行一次科考,无论贵族平民都有资格凭实力立于朝堂。
秦皇立世,举国欢庆,商户百姓,无不称叹,贤王之举,废花都数千年之乱,三十二城,不再由武林治统,且百姓民生,不再自给自足,新帝之国策,犹如三月春风席卷花都,太平盛世,商业更兴,教育更重,鳏寡孤独皆有所依,花都之长治久安,势为必然。秦皇贤德,实乃千古第一人。
同年四月十五,秦皇迎新后,与其义兄简言,两对新人同办婚礼。举国同庆,花都满城喜迎盛事。此等规模,远盛当年百鬼花谷于风雨楼迎新之时,一代武林霸主,魂归烈火,灰飞烟灭,无人再称叹。
四月十五,连云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秦云飞娶秋丝,简言娶洛怜,声势浩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天,宝儿没有回来,洛风也没有出现。
已是半夜,奇怪的是两个新人不在婚房,一个是秦云飞,一个是洛怜。秦云飞把秋丝扔在栖凤宫,盖头都没掀,而洛怜抱着酒坛子就上了隔云楼屋顶。
婚礼虽然豪华,洛怜却没有穿太华美的袍,不过是一件简约的红衣,头发也随意地用发带束起,额前刘海遮垂下来,刚好可以遮住右脸的伤疤,虽然已经很浅,但是他的皮肤很白,看起来很明显。
洛怜抱着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仰首畅饮,多余的酒水顺着脖子流到衣襟,打湿了胸膛。
上次在梦中见过帝释天后,洛怜便没有再做过梦。可是那个人的模样太熟悉又太陌生,虽然洛怜记不清帝释天的模样,可是他肯定那时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帝释天,就算穿着帝王的凤衣,戴着帝王的金玉冠,他也不是帝释天,可矛盾的是,那个人确实有些不亚于天帝的气场,而且在场千万侍卫,又怎会不认识帝释天
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同样有天人容貌,同样是一双凤眼,却比洛风还妖媚,更确切地说那个人的气质更像狐狸,在洛怜揭开喜帕的那一瞬,洛怜看到他的笑容,就像洞悉了一切,对洛怜的反应饶有兴味,那人眉目含星般明亮,只是左边嘴里微微上扬,狐媚地不像个男人。
只那一笑,就把洛怜惊醒了,之前的种种猜想都没了头绪,为何频繁入梦为何会在下凡千年后突然梦到帝释天最开始梦见的洛风似真似假,梦到一半又戛然而止,这一切到底是要昭示什么
洛怜在这几日一直都被这些莫名的思绪困扰,不过更让他伤心的是,今日洛风没有来。
难道他真的死了难道他真的愿意让我嫁给别人
实在郁结难开,只能不停地灌酒。不觉已经到了子时,本是皓月当空,却突然下起了雨。
“怜儿,回屋吧,淋了生雨会受寒。”简言撑了一把伞飞上屋顶,正是洛怜曾经用的那一把蚕丝伞,在黑暗里透明无形,只看得到樱花点点。
简言今日连婚服都没穿,这个婚礼本就是个幌子,既然洛风没有来,也没必要假戏真做。
“言哥哥,来,陪我喝几坛上好的女儿红,我把云飞压箱底的宝贝都翻出来了,不喝白不喝”
“怜儿,跟我回屋去。”简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轻柔。
“言哥哥,你说那混蛋就真的我不要我了吗以前还要跟我怄气跟我斗,现在倒好,他还躲起来了真不是个男人”洛怜已经微醉,正是嗓门最大的时候,但还有神志。
喝醉的洛怜才真正暴露了阿修罗的本性,再来花都之前,他也是这般不羁的吧。若是清醒的洛怜,怎么会说出这般话岁月早就磨平了棱角,现在的他只知道伤悲,不知道骂人了。
“你说,这算什么回事先是带个女人回来刺激我,最可恨的是还要娶她他真以为我是吃素的吗他敢娶别的女人,我就敢嫁别的男人我的婚礼绝对比他的奢华一百倍不,一千倍”
洛怜抱着半空的酒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可是脑昏眼花,差点没站稳,踩碎了一块瓦,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简言赶紧把他扶住。
洛怜在他怀中喃喃自语,死死地抱住酒坛,脸颊绯红,眼角泛泪光。
简言自言自语“我本以为这是对你我最好的结局,就算没有爱,你我也能生死相伴,对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第一百一十章 人生不过茶一盏
简言看着怀中半昏半醒的人,雨越下越大,就算他极力护着洛怜,也不能阻挡大雨侵袭。若是往日,简言一定会马上抱他回屋,不过现在,淋一场大雨也好。
所有的心情都能被这场大雨清洗殆尽。
“洛安你这个骗子什么一生独爱一人,都是骗人的轮回几次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不是说不管过多久你都会记起我吗骗子”
洛怜突然大哭起来,两个人全身没有一处是干的,薄薄的衣衫紧紧贴着身体,洛怜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简言眼神一凌,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怜儿,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不等洛怜反应,简言抱着他飞下了屋顶。
没来得及换衣服,两人连夜下了望月峰。简言运起全部内力,保持两人的体温。就算是四月,大雨滂沱,也只感觉到冷。
“言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不要说话,到了你就知道。”
约一个多时辰,简言终于放下了他,连夜飞行,还带着一个人,就算是简言,一个时辰到百鬼花谷还是很吃力。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提醒我的罪行还是要我触景生情”洛怜说话有些刻薄,简言并未回答他。
如今这里已经是一望无际的废墟,焦黑一片。
简言把洛怜带到了百鬼花谷的地下石室,地面一切尽毁,这里却丝毫无损。
“也许是他不愿意这里也被烧毁吧。”
洛怜越来越疑惑,简言却不加解释,只是拉着他走到石室最深处,四壁徒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墙壁上雕刻有舍脂的画像,正是抱着琵琶的那一幅,只见简言在墙壁上琵琶的头花处凭空推了一掌,整面墙突然旋转,以中线为轴,露出墙壁后面的光景,原来另有乾坤。
洛怜从来不知道百鬼花谷有这么一处地方。
里面是一件小屋,石壁一开,烛火自燃,四壁通明,室内并不华丽,却古朴幽香,室内全是雪木编制的格子,全部堆满了饼茶,木格上用剑刻了日期,最早的是1565年。
简言站在门口,示意洛怜走近看。
一共有一百多饼普洱生茶。
“脂儿,同是普洱,生茶和熟茶滋味也差不多,怎么看你只爱喝生茶”
“安哥哥有所不知,熟茶虽方便,可较生茶而言,却少了几分苦涩,而那几分苦涩正是普洱生茶的精髓,苦尽甘来,方觉生香顺滑。且熟茶发酵在先,多了些火气。”
“可我觉着生茶太涩了些。”洛安呡一口茶水,双眉微蹙,再咂咂嘴,还是觉得苦。
舍脂偷笑“当然苦了,这可是第一年的生茶,生味还没去,发酵程度还没够,茶味未出,只有涩。舍脂专门为哥哥泡的,滋味如何”
洛安这才知道自己被舍脂耍了,但也不生气。
“那脂儿说什么时候的生茶最好喝”
“世人都说生茶越放越好喝,不过就我看来,也得在一定的期限才行,日子越久,生味越淡,茶的滋味越浓厚。不过超过二十年的话,不管生味涩味没有了,茶叶本身的滋味也当然无存。所以说,存放五年到十五年的生普洱是最合适的。”
洛安放下品茗杯,左手拂了拂雪白的衣袖,温柔如曦地看着舍脂,“要是脂儿喜欢,我们便每年存一饼生茶,十年后开始喝,一直喝到老。”
舍脂没想到洛安会如此心细,心里感动,嘴上却说“我可不信你每年都记得,而且我只要你亲自采的茶。”
洛安只是微微一笑。
洛怜拿起最老的那饼茶,即使保存得再好,茶味也没有了,可是茶饼依然完整,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茶饼上有书云花都纪年1565,洛安于东海茶山。
再随意从另一面墙的格子娶出一饼,上书云花都纪年1566,洛安于东海茶山。
洛怜心下一惊,再从另一边的格子里拿出一饼,花都纪年2470洛鸢于东海茶山。
2470年,正是洛鸢死的前一年。
洛怜怀里抱着几饼茶,瞬时瘫坐在地上,发丝还是湿漉漉的,浑身狼藉,这屋里的茶基本上都过了成百上千年,根本不能饮用。可是这小屋里分明弥漫着浓郁的茶香,洛怜突然反应过来,既然有生茶香,那一定有新茶,他急忙在屋内四处寻找。
“怜儿,你是在找这个”
简言为他递过一饼生普洱,刚凑过来,一股浓郁的生茶味扑鼻而来,定是新茶无疑。
上书云花都纪年2565,洛风于东海茶山。
2565年,也就是去年洛怜还在东海宫的时候,洛风也在东海
再仔细查看格子上的日期,还有几饼新茶,从2560年至今。
也就是说,在洛怜离开百鬼花谷的时候,洛风就开始存普洱茶,每年一饼,准备和他一起喝到老。
可是还没来得及和洛怜说,洛风就被下了谖草丹。
洛怜跪在地上痛哭起来,放声地大哭,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哭,脸上的雨水还没干,又添新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刚要看到希望的时候就会错过为什么刚要得到永远的时候又要忘却
简言也有些哽咽,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
“他让我给你的。”
洛怜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两支熟悉的的簪子,一支紫玉,一支墨青。
自从洛风和婴莲成亲后他便没有戴过,什么时候遗落了也不知道。
拾起那支墨青的簪子,上刻有极小的字,字迹和饼茶上的一样。
樱花为盟,枯草为冠,为卿一诺磐石。
“言哥哥,为什么不一早给我”洛怜泣不成声。
“他说他定然活不过一个月,一个月后再交给你。”
“你说什么什么活不过一个月”
“怜儿,你该知道婴炎剑法练至顶重就天下无敌,可是须得用至爱之人的血祭剑才能完成最后一步,如果一直停留在那一步之前,只会被剑气反噬。”
“这我知道,可是他至少还有几年才对”
“可是怜儿,”简言的眼睛微红,“洛风他为了克制谖草丹的药性,经常强制运攻,本来压制婴炎剑法的反噬已是吃力,洛风为了保持清醒,不顾经脉逆流,身体早就破败不堪了。”
“不可能的你骗我简言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为卿一诺即磐石
“不可能的你骗我简言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二谷主,简庄主没有骗你,我可以作证。”不知什么时候,柳彦也跟了进来。
“柳彦你不是秦云飞的护法吗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你”洛怜还强撑着意志,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二谷主不信也罢,其实谷主他早就知我身份,但还是留我在身边,我觉得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这江山,城主的计划他都知道,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你怀孕的日期之所以会弄错,也是洛风命令嫣歌故意为之。他希望你恨他,他不想要你看着他死。”
“谷主曾对我说柳彦你知道吗与其让他爱我再看着我死,倒不如我来承受这份痛苦。可是要他恨我,原来竟是这么残忍的事。”
这是柳彦生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刚开始他还能压制婴炎剑法的反噬,但后来同时对抗谖草丹的药性实在太勉强,这几个月,他的记忆时有时无,每日在房中练字,一遍一遍地写东海普洱,生怕过了采茶的时节。有一天他突然在我面前哭了,把我吓了一跳。”
冰山柳彦居然也有露出凄然的表情“我从来没有看过谷主那样的表情,他一直哭着说柳彦,你知道吗我居然会忘记他,有时候我看到他居然想不起是谁,我好怕,好怕有一天我真的就忘记了,总有一天,我的记忆会全部消失,他就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一个拼命赶走爱人的男人,竟然会害怕真的忘记那个人。想要对方忘记自己去别处找幸福,自己却自私地想要保藏所有的美好。
洛怜终于相信这是事实,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伤害的那一个,其实从头到尾受苦的那个人一直是洛风。
“言哥哥,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还活着的对不对告诉我,我要去找他,他在等我,他一定在等我”洛怜歇斯底里地抓着简言的袖子,已经快要崩溃。
“怜儿,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可是就算没死,他也可能记不得你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对抗失忆。而且,他说他不想让你看到他死时的样子。”
“什么他说又是他说凭什么一切都由他来做主,他凭什么就把我推开,他凭什么就擅自以为我不会陪他死我不要这样这一切不该他一个人说了算他不要我是他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我要和他长相厮守该我说了算”
“言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一路风驰电掣,雷雨交加,子时已过,却听马蹄踏花。
一夜之间,满城樱花全部绽放,淡淡的粉,淡淡的迷离,深夜寒风雨来香。重重叠叠,整座王城被粉色的花朵包裹,小儿深睡,少年书生还在秉烛夜看,忽觉奇香扑鼻,推开窗门,只见满街花色。
花都十里古长街,又落芳华。仍是风雨仍是惊雷,却没有乌云密布,只见皓月当空,满街樱花瓣随风起舞。
孤月皎洁,不觉是深夜寂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黑夜里冲出,只见白光一闪,又像是红衣仙子凌空掠过,只眨眼的功夫,已不见踪影,只有嗒嗒飞速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朦胧中闻有喝马声。
“驾驾”
“二谷主,要去冰之城的话,一等一的高手也要数天,即使是你,至少也需三日。这匹白马是城主的坐骑,它叫闪电,与普通的马匹不同,它能飞檐跨日,乘风渡月,只需几个时辰就能到雪崖。加上您的功力,天亮之前就能见到他。”
“不过他现在应该真的忘记了你,时日无多,若是爱他,就拉着他的手陪他到死吧。”
洛怜耳边一直回荡着柳彦的话,脑海里再没有更多的情绪,只想见他,只想见他。
就算拼尽全部内力,耗尽所有法力,也要最快地见到他。
一拉缰绳,马儿撒开四蹄,朝前奔去。
“驾”
百鬼花谷的密室。简言将屋中的普洱茶重新整理好,再关上壁门。柳彦和莫颜跟随其后。
莫颜“诶,你怎么把你家主子的闪电偷出来的”
柳彦依然面无表情,没好气地回答“本来就不是偷的,是城主吩咐。”
莫颜饶有兴味地思索半天,还是不解,“这么说,你家城主一早就知道洛风的下落”
冰山柳彦没有理他,不想再跟他纠缠。
“切,小气鬼”莫颜自讨没趣,只能用愤恨地眼神瞪着他,不过当然没有任何回应。
“莫颜,你怎么在这里”简言也奇怪莫颜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跟着这块木头过来的呗。”
“云飞不是让你去调查花都祖先的古墓吗大半夜的跟着柳彦跑干什么”
莫颜哑口无言,偷偷暼了柳彦一眼,那人还是镇定自若的表情。
总不能说我每天都追着他跑吧。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雨开始变小,夜晚的天被洗涤得澄澈明净。走出石室,三人眼前一亮。
百鬼花谷竟然重新开花了。嫩绿的芽从炭墟中爬出来,越来越密,越来越葱茏,黑色的荒野布满了绿色的藤蔓。
倒塌的斑竹轩和潇湘馆本来只剩下断壁残垣,此刻竟然点缀了星星点点的碎花,粉红,绯红,绛红,血红的小花在月光下承着夜晚的露水,娇柔可爱。
十里荒原十里花,十里残垣十里纱。
透过薄雾轻纱,看到谷底小潭囤积了雨水,反射月光,水中映月,月中漾水。
西山的小丘上,在大火后依然屹立不倒的古树重获新生,满树樱花绽放飘零,浓密地看不到树枝,远处传来淡淡幽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
一缕清风带来一片小小的花瓣,落在简言的肩上。采撷下来放在掌心,娇媚的花儿沾染了雨露,美丽惊魂。
轻轻地屈指握住,放在胸口,闭目浅笑,回忆起朦胧的美好。
“怜儿,总有一天,我要带你去看樱花,二月出发,看完早樱看晚樱,跟着花开的脚步,把花都的樱花看遍”
连云城离湖。亭中有女子拨弦弹唱,多情古筝伴歌声,幽夜清冷。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我心如烟云,空舞长袖
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
我心如烟云,叹君归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解相思秋风引
虽然雨已停,秦云飞还撑着蚕丝伞,任微卷的发丝缭乱,蓝衣寂寂,单惹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