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的夜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连绵的摊位上,尽是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女儿家的东西偏多。
“舍脂,你倒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谷里不是多得很吗”
洛风看着舍脂像一个小孩子,看着什么都好奇,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哪里是平时那个极具城府的人。
舍脂看上了一盒胭脂,不算名贵,但也不便宜,朱红色的胭脂盒,印了一对戏水鸳鸯,舍脂把玩了一阵却又放下。如今的他,是男儿身,却又恢复了些许女儿心性。行为反反复复,让人琢磨不透。
“喜欢的话就买下吧”洛风宠溺地说道,右手揽着舍脂的腰,像是怕他走丢了,这次出行,没有旁人跟着,就像是两个普通的年轻人一起过情人节。
洛风已经三十五岁,舍脂现在也已经二十五岁,但在别人眼里,他们和那些少男少女一样,只是眼神多了些成熟,少了几分幼稚。
舍脂却不高兴起来,虽然自己喜欢这些凡间的小玩意儿,胭脂本是女儿家用的东西,现在他一个男子,涂了胭脂算什么其实舍脂浓妆淡抹都很好看的,以前在风雨楼变成青楼的时候,舍脂都是要抹胭脂,只是抹得很淡。平日的舍脂,还是喜欢清清爽爽的感觉,不施粉黛,更有几分怜人气质。
一想到洛风又把他当成了以色事主的小倌儿,舍脂就觉得气,撅了撅嘴,睁开洛风的怀抱,碧蓝双眼嗔怒地瞪着他“买回去,你搽”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舍脂以为洛风会来追自己,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走了十来步转过头,洛风才缓缓地从胭脂摊位走过来,不慌不忙,潇洒得一塌糊涂。
舍脂神色恍惚,想起初相见时,洛安是一身白衣,手里拿了一把折扇,站在屋檐下痴痴看着她。
那天她穿的是自己的红衣,抱了一把琵琶,戏耍似的让洛安身后的那棵樱花树花瓣全部掉落。
一时间,天空飘起了樱花雨,洛安眼前略过几朵樱花瓣,银丝上粘了几粒花,等反应过来,舍脂已经走到屋墙的尽头,青丝及至脚踝,右肩轻斜,露出琵琶的头花,柔荑捂口,朱唇轻启,轻笑几声,说了句“真是呆子。”便消失在转角处。
洛安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等舍脂消失,才急急地追上去,转角过后,哪里还有佳人的影子。
小剧场
舍脂哥哥,你怎么老是记不起我老是记不起我
洛风挥挥折扇,用危险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你身份太多啦我搞不清楚你是舍脂还是洛璃妃还是洛怜。我也想不起我是洛安还是洛鸢还是洛风了。
某作者╭╰╮怎么这么复杂啊
读者怒吼还说呢不是你害的吗
、第六十七章 几许欢情与离恨
小时候,喜欢简言。大概就是因为简言那身白衣,潜意识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吧。还有,简言的气质与洛安有些相像,温柔细致。
“脂儿,生气了”洛风去拉他的手,小心翼翼捏在手里,好像怕捏坏了似的。
“舍脂哪里敢对谷主生气”
洛风一听就知道他在使性子,微笑着再揽过他的腰,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虽然是夜晚,满街都是华灯,照得古街通亮,人来人往,与白天无异。
洛风竟然在大街上吻他,虽然只是轻轻一下,舍脂还是有些羞赧,脸微微地发烧。
看着舍脂的表情,洛风很满意,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只青玉簪,很素雅,纹理很细腻,一看就不是俗物。
“哥哥什么时候买的”
“不告诉你。呵。”洛风边说边欲为他插上簪子,刚触上头发,手指轻顿了一下。
“哥哥,怎么了”
“脂儿,你这支簪子要取下来吗”
舍脂这才想起自己头上已经有了一支紫玉簪,那是洛鸢送的,这次回百鬼花谷后,就一直戴着。
“不用,一起别上吧。”
洛风摩挲了一下那支紫玉簪,便把手上那支簪也别进他的发,紫青色,和满头的银丝搭配地很好。
“脂儿,这支簪子应该是世间流传的仅剩两支的紫玉簪吧”
此簪世间只有两支,一支不知所踪,另一支在连云城的收藏阁里。
“嗯,”舍脂笑笑,他现在真的觉得很开心,嫣然地看着洛风,“就算它只是一只很普通的木簪,我也会一只戴着它的。”舍脂深情地看着洛风,想起很多往事。
洛风的浅浅地回他一笑,并不多言。舍脂黯然,看来他还是想不起我,尽管他半个月来一直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往事,洛风却还是记不起他。现在的舍脂,对于洛风来说,只是一个红颜知己,洛风的喜好,比如沐浴的水温,喜欢的菜式,爱听的琴曲,舍脂都知道只是除了这些,便没有其他了。
不过洛风,在他身上花掉的温柔,跟当年他还是洛怜的时候相比,也多太多了。现在的洛风很奇怪,也许在他的意识里,他对婴莲也是这样温柔的。只是对那一个人而已。
正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条清冷的小街,虽然也悬着灯笼,却没有那般喧嚣。
一个男子抱着酒坛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已经烂醉如泥。
那白衣男子也不像是个市井酒鬼,不知怎么会没有仆从相随。
两个人都定在了原地,气氛有些微妙,舍脂的眼里透露着担忧,简言怎么会喝得这么醉身边都没有侍从吗而且洛风显然也认出是他,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冲突。
舍脂的微妙的表情变化都被洛风看在眼里,知道眼前的人是简言,当然没有好脸色,但他洛风绝对不会趁人之危。
“脂儿,你认识他”
“哦,不,我认识他。哥哥认识”舍脂立马恢复了表情。
洛风也没有怀疑,眼睛仍然盯着简言,缓缓地说道“他是本座的的对手,也是莲儿的丈夫,不过现在不是了。”
舍脂没有说话。
洛风又拉起舍脂的手“走吧,他堂堂婴剑山庄的庄主,怎么可能没有人跟着,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洛风搂着舍脂的腰,轻功一跃,便飞上了房顶,,一路轻踩,似蜻蜓点水,从密集的屋顶回到了风雨楼。
弯月悬在头顶上,皎洁明亮。舍脂和洛风坐在屋顶,俯视着花都的大街小巷,风雨楼算比较高的建筑,花都城的景色,能入个小半。
洛风把舍脂被风吹乱的发丝别过耳后,吻了吻他的眉心,在樱花痣上轻轻地一点。
“脂儿,你爱我吗”洛风冷不丁地抛出这个问题,让舍脂愣了一阵。
舍脂苦笑,爱,怎么可能不爱思绪万千,对上洛风的眼睛“我当然爱你。哥哥,你爱我吗”
洛风心里有点疼,刚才舍脂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犹豫了很久。这种想法有些幼稚可笑,他突然觉得自己敏感得不像个男人。
但随即洛风很干脆地说“本座喜欢你,但不可能爱你。我的爱只给一个人,她已经死了。”
舍脂有些鼻酸,眼眶有些湿润,但是强忍着不让他看出来,这样的回答早就该有心理准备的。
是不是爱一个人,只要守在他身边就好了呢如果他永远都不可能爱你呢
洛风开始自说自话起来,躺在屋顶,头枕着手臂,舍脂在他旁边侧身躺下。
“我的莲儿呢,长得和你很像,很像。但是她和你不一样,不管我怎么卑微地讨好她,她也是不肯多看我一眼的。我知道她心里一直装着简言,就算我把他抢了来,她也不曾忘记他。她恨我,恨我杀了她和简言的孩子。恨我伤了他的养父,恨我灭了婴剑山庄,我只是想把她绑在我身边。她应该恨我的,我想如果她恨得要杀了我或许更好,这样我对她也下得了手。可是她却不反抗,我很迷惑,我从来都看不清她,我抱她她也不会挣脱,不管做什么都由着我。”
“她也不骂我,只是不理我。我在他眼里就像空气一样,我不甘心,总是伤害她,希望她有天能看到我。结果她就这么淡淡地离去了,闭上眼睛不再看我。带着我们的孩子一直睡到天国。”
舍脂的瞳孔突然紧缩,激动地抓着洛风的袖子“你说什么你们的孩子”
婴莲睡着的时候已经怀了孩子
“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那婴莲之前被打掉的孩子不是洛风的而是简言的从一开始婴莲就没有背叛过简言,真正的背叛是被舍脂逼的。从他把婴怜带回百鬼花谷的那一刻开始。
婴莲没有对不起简言,真正对不起他的,是舍脂。对不起婴莲的,也是舍脂,杀掉婴莲和洛风的孩子的,也是舍脂。
五年前,舍脂因为生产宝儿,气息奄奄,看似已经无力回天。
神志不清之际,却听得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哥哥,很痛是不是我知道,因为我现在也很痛。”
“哥哥,把我的命拿走吧。我不想醒了。”
“哥哥,没了我,你的身体就会恢复,你听得到我说话,对不对”
“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延续你的生命。”
一强一弱,一生一死。你我本双生。婴莲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舍脂需要一个人去分担他的灵力,出生时躲过族中长老的屠杀。
百鬼家族的的血瞳婴孩,必须杀掉,因为那很可能是修罗转世,百鬼家族必将覆灭。
但是舍脂的灵力太盛,瞳色并未淡化,其母洛涟才将其封印。一个母亲的本能,让舍脂存活下来。可是,该拥有的回忆早晚都要浮现。
因为母亲耗尽自己的生命,才掩盖住了婴怜的本来面目。所以,为了与洛涟的封印抵抗,婴怜要耗费更多倍的力量。所以,婴怜虚弱,而且没有前世的回忆。
既然婴莲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工具,那么舍脂遇到生命危险的话,婴莲的身体就会自动衰弱。
与此同时,洛怜的记忆每多一分,婴莲也会知晓一分。洛怜临盆之时,舍脂已经完全苏醒,婴莲也知道自己的死期了。
如果,他还是洛怜,那么,他宁愿自己去死。他本来也不想活了。
可是现在,他已经恢复一切记忆,从阿修罗道投入人道,这逆天之举,必须要等待一个结果。
看来,报应,也该来了。
、第六十八章 回环往复是离殇
“庄主,您醒了”
已是第二日清晨,简言从昏睡中醒来,感觉全身酸痛。问老管家“昨晚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庄主,是子时,庄内人发现您醉倒在风雨楼门口,便把您带回来了。”
“风雨楼就是那个风雨楼”
“回少爷,是的。”简言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看来是真的喝醉了,居然看到怜儿了。
风雨楼,舍脂醒来的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洛风的怀里,背贴着他的胸膛,从背部传来洛风有规律的心跳声。
“咚,咚,咚。”舍脂幻想很多次,自己可能会在那个心脏里跳动。听着听着,自己的呼吸不自觉地也和他同步,直至心跳也同一地颤动。
“咚,咚,咚。”好像真的听得到声音一样。
舍脂想翻过身子看着他,刚刚轻微地扭动,脸就羞红了。
昨晚,他早就昏过去了。他们居然保持这样的姿势睡了一晚
“醒了”耳畔传来洛风刚睡醒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却诱惑着他。
舍脂的耳朵烧红了,洛风看着小巧点的耳垂瞬间的变化,情不自禁地咬上去。
怀里的人突然轻轻一颤。
“乖,别动。再睡会儿。”洛风居然又闭上了眼。
舍脂很想骂出声,你倒是睡着了,我可怎么办因为刚才的撩拨,已经精神起来了。
这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舍脂全身僵硬地躺在洛风的怀里,心里暗自骂了他一上午。
“怎么生气了早知道脂儿这么想要,求我不久好了。”睡醒的洛风精神非常好,一脸坏笑地搂着舍脂。
“你”舍脂气得想跺脚,他居然敢调戏我,我调戏男人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
无奈不知道怎么发泄,只有嗔怒地看着他。
洛风很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双眉轻蹙,眼里是不甘心,嘴里却说不出话,满腹都是委屈,脸都憋红了。每次舍脂这样的表情时,洛风忍不住又想“坏一把”。
舍脂看着洛风一脸得意,心里更是恼怒,一气之下,提起裙摆就踩了他一脚。
这一脚不轻,不过对洛风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惊诧,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居然敢对谷主“不敬”
“脂儿,你这般任性,就不怕本座杀了你”说着恐怖的话,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一听就是玩笑话。
可是舍脂的情绪突然冷了下来,眼里竟然有一分沮丧和惊惧。他直直地望着洛风的眼睛,好像要看到他的眼睛深处。“你当真要杀了我”
这一世,你还是要杀了我舍脂没有发现,泪水已经落下来。
“你真的要杀了我是真的吗”舍脂的声音哽咽着,比任何时候都脆弱,好像抓不到希望一样的眼神看着洛风。
洛风一下就慌了,急忙把他拥在怀里。
“怎么了我只是给你改个玩笑,怎个就当真了”
话一出,怀里的人却大哭起来,最开始是哽咽,然后开始哭出声,最后大哭不止。
舍脂拼命地哭着,阿修罗本来是不懂哭的,他曾经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出那种情感。
平凡的人类,到底遇到什么感情需要用眼泪来发泄呢这带着咸味的水从身体内流出来,又会带走什么呢难道悲伤就会少一分
可是舍脂现在只想哭,耗尽全部力量去哭,不管脸会不会哭花,不管有没有人看到,只是想哭而已。
真的是有些累了。
洛风不懂舍脂有什么过去,他也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性子的人。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舍脂时而妩媚,时而冰冷,时而孩子气,还有着时不时的没由来的忧伤,好像心里一直放着一个人,却无法见到的那种感觉。
洛风带舍脂回了百鬼花谷,让舍脂好好休息,他却不依,他说“哥哥,带我去那片酸枣林吧。”
洛风不明所以,酸枣林现在还只有花,没有果,去酸枣林干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带他去了那片小树林。
酸枣树一片青绿,有的长在裸露的石壁上,有的扎根在岩缝中。已经有小小的果实挂在枝头,花还没开完。
洛风在这里有过一些快乐的回忆,不知道怎么,却忘记了,只知道很快乐。可是为什么快乐过了,就不就记得了呢
舍脂折了一支酸枣花,玉腕轻举,开始跳舞。在没有音乐的时候,想一个人跳舞,只跳给一个人看。
舍脂翩翩起舞,像一只华丽的蝶在林中穿梭。宽大的袖半遮面,突然又转身,舞姿轻盈,似凌波仙子。时而回眸看他,眸光温柔。
洛风还是记不起什么,他早就忘记这支舞,忘记婴炎剑法就是从这支舞演变而来。
千年前,舍脂在新婚之夜为他跳这支舞,洛安灵感一起,把剑同舞,招式不尽相同,却是一样的美丽。
在婴炎剑法的创造过程中,洛安满心都是幸福,两个人穿着红色的婚服,樱花树下起舞。
舞剑的时候,想着你爱的那个人,再凶残的招式也变得温柔,有一天你恨了他,再花式的剑法也是杀人利器。
“脂儿,这支舞有名字吗我在别处都没有看到过。”
舍脂舞完,却没有一点喘息的迹象,连汗都没有一滴。
看来洛风注定不可能想起一点一滴了。
“我不过是随便舞的,没有名字。哥哥,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回来的途中路过潇湘馆,舍脂望着五年没有进过的房间,却不能进去,在院外呆呆地驻足了一会儿,便回了班竹轩。
“脂儿,你想住进去吗想代替她的位置”
不是代替,是取回自己的位置。“如果我说是,哥哥你会答应吗”
“不会,本座说过,你要专宠,本座可以给你,但是百鬼花谷的夫人只能有一个。”
洛风转身看着潇湘馆冷清的院落,像是自言自语般“我唯一能给她的只有这个位置了。”
忘忧草可以让人忘记他爱过的伤害过的人,可是那份爱和伤害绝不会因此而减少,永远沉淀在心里,过着看似完美的日子。
舍脂没有洛风预想中的沮丧,反而一脸安然“罢了,我也不是非要她的位置,我何必跟一个已故的女子争风吃醋呢。”
听到舍脂后半句话,洛风的脸变得阴沉。
瞬间冷场,洛风说“你先退下去吧,本座今天有事处理。”
舍脂哑然,退下退去哪里回来的第二天起就一直在这班竹轩同住着,现在要他回哪里
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侍妾就该回自己住的地方,舍脂的地方,自然就是婴玄曾经的住房了。
舍脂苦笑一声,恭敬地行礼“谷主,舍脂就先退下了。”
洛风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他,等到门外已经没有声音,洛风才回头望着他离去的地方。
说不定继续这样下去,他真的会爱上舍脂,洛风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他很专一,可是如果爱上舍脂势必会有很多麻烦,再者,他曾经爱了多年的婴莲又算什么呢
、第六十九章 此岸无花
途中遇到嫣歌,嫣歌最近很忙,总在外面奔走,现在刚刚回谷。
“嫣歌姐姐,您最近在忙什么呢”难道是在暗中筹备对付婴剑山庄不知道秦云飞会不会搀和进来。
嫣歌有些疲倦,看到舍脂却有些闪躲,眼里的光闪烁不定。
“呃,没什么,不过是些琐事,你知道谷主一直不管那些琐事,都是我去办的。”
嫣歌不敢说是洛风叫她去接人,那个人回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局势。
看到嫣歌的刻意回避,舍脂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谷里的事,侍妾的身份是不该过问的。
回到房间,独自梳洗,不喜欢有人侍候,以前有晴儿懂他的冷暖,现在没有人能那样贴心地陪伴他了。
不知道晴儿过得怎么样应该是整日和她母亲弄琴对诗吧,不知道宝儿有没有惹她生气
想起那个胖小子,舍脂不禁会心一笑,秦云飞一定会好好对他,绝对不会伤害他,如果是舍脂或者洛风,对这个孩子也不会像秦云飞那般疼爱的。
无意中看到梳妆台的抽屉半开着,露出一个卷轴。
舍脂小心地铺开,是一幅横式的画。正是洛杨生前最后完成的画,第一次见到洛杨的时候,这幅画还没有完成。
画的右侧是一对兄妹,在樱花树下嬉戏,画的左侧本来是空白,洛杨画了一个温柔的男子,着一身玄衣,温和地看着他们,正要向他们走去。
画中有题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画的颜色都是粉色调,樱花烂漫,像雪花一样飘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婴玄的眼里是宠溺的笑,洛杨和洛涟是天真的笑。
这样的场景,舍脂也曾亲见。简言也是这样温柔地守护着他和婴莲。
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他毁掉。
七八月的天,还没有退去炎热。
舍脂说“哥哥,我们去放纸鸢吧”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因为昨天有些不愉快,本以为今天舍脂又会对自己不理不睬,谁知一大早他就跑到自己门前,手里拿着一只纸鸢。
“脂儿,你哪儿来的纸鸢”现在已经不是春风飞舞的季节,哪里还有纸鸢卖,而且昨天逛街的时候两人一直在一起,也没有买纸鸢啊
“哥哥,我自己做的啊”舍脂满脸都是笑意,像桃花拂面。
“你什么时候做的呢”洛风不明所以。
“昨晚回去,我自己照着书上的花样自己做的。哥哥你看,像不像真的鹰”舍脂兴奋地举了举手上的纸鸢,得意洋洋的表情就像洛宝儿。
昨晚看到洛杨生前最后一幅画,想起了小时候一直没有放过的那只纸鸢。
“脂儿,你怎个像个孩子这七八月的天,居然想着放纸鸢”不过倒也可爱,洛风想着,不禁拉起他的手,亲亲地在他的手背吻着。
舍脂心里还是荡漾着,自己现在还真的有点像宝儿了呢,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
洛风对舍脂突然的笑声又迷惑了“脂儿,我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没有啦,只是想起了一个小孩子而已,呵呵。”没有察觉到洛风脸上的变化,舍脂拉着洛风的手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里,“哥哥,我们去放纸鸢吧。”
洛风任由他拉到百鬼花谷的谷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的曼珠沙华已经不开了。曾经是一片花海,现在是一片荒原。
舍脂回到谷中的这段日子,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洛风身上,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片旷野。什么时候这么荒凉了呢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荒凉了呢
初到这花谷的时候,也是只有一片蒿草,舍脂说这里太荒凉了,好像什么都没有似的,看着心疼。
洛安问“脂儿可有办法让这里看着不那么心疼呢”
舍脂从弱水彼岸采撷了三万株曼珠沙华,移植在这谷底,荒凉的旷野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绯红胜血,就像舍脂的红衣那样明亮,满谷的花也没有这里耀眼。
花的海随风起浪,泛着血红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像一个仙子从海的另一边款款走来。
群芳吐蕊,娇媚得可爱,舍脂很喜欢那种花。
“哥哥,你看,这方圆十里的曼珠沙华可是好看”
十里彼岸,十里花,十里长街,十里崖。
洛安亲亲舍脂的额头,眼里的温柔就像潭底的深水。
“脂儿,这十里的红花,好看倒是好看,不知怎的,红得这样艳丽连天,看着却更觉着心疼了。”
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荒凉了呢
在舍脂不在的五年里,所有的曼珠沙华都枯萎了,死得连花枝都不剩,曼珠沙华本来就没有叶子,除了花枝就是红花,好像连根都没有。
“彼岸繁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不相见。”
舍脂拿着纸鸢,定在谷底,谷底的风盘旋着飞上来,纸鸢乘着短短的线飞舞着,想要挣脱。
“脂儿,怎么呢怎么一下子又像丢了魂似的”对于舍脂的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洛风已经免疫了。
“没,没什么,哥哥,现在的风太乱,纸鸢怕是飞不起来。我们还是回去吧。”
是不是一切都在慢慢地告诉自己即将回到过去
伽蓝寺,琴音悠扬。
“师父,许久没有听你弹琴了。今日怎么有了心情”简言时不时地回来看法觉。
“那两个人走了”
“嗯,走了。”法觉没有多余的话,仍是把着他的琴,禅乐一宗,什么人弹什么样的琴,什么样的弹什么风格的曲。风尘女子弹艳俗,闺中娘子弹相思,江湖英雄弹抱负,幻寺僧宝弹佛理。
“胜言,你已经破了杀戒,出家人是宁舍生命,也不会违背佛陀的戒律的。你虽不是出家弟子,但也皈依三宝,并受持五戒,你可做好了心理准备。今生今世的恶因会成为来世的恶果。
“是,师傅,弟子深知罪孽深重。但即使死后堕入地狱,不再轮回,弟子也要去做。”
明明知道会自食其果,明明知道会堕地狱,明明知道自己难脱生死爱恨,众生还是要不断造业不断犯错,永远在六道轮回。
法觉轻叹,却不再多言。
“胜言,为师把这把琴送与你,这里有些琴谱,心情繁琐的时候弹弹,对你有好处。既然做不到不闻世事,也不必执着,只是尘缘未了。人即世事,众生汲汲,如何能不问世事”
、第七十章 此岸繁华
简言接过琴谱,寥寥数张,并不是什么高神曲目,却也是名曲,第一张就是仙翁操,乃是古琴曲开指小曲之一,因配有“仙翁仙翁,仙翁得到仙翁”的唱词而得名。
“师父,弟子对琴艺也是略通,这仙翁操还是会的,琴谱也不用了。”
“那么,胜言,你听师父弹一次如何”
一般来说,习琴多以仙翁操入手,但多数人学琴日久,便愈不以仙翁操为然,以为擅长长曲方为能琴,殊不知仙翁操尽含琴曲之大道。
能够把这首简单的曲子弹得如此神妙的,可能没有几人,人琴合一,方能超然物外,得琴艺之巅峰。
大间仙翁,小间仙翁可知琴曲中基本句的指法,右手出入之应,左手散按之和,曲简洁而意境出,形散而法度森严,知者莫不为之叹绝。
“师父,为何您弹的仙翁操与弟子弹得相比,差别会如此之大明明是同样的曲调,同样的唱词,竟会有截然相反的境界”
“胜言,师父教你这个曲子,不是要让你成为什么着名琴师,只愿你心绪难宁的时候,能弹弹它,兴许会对你有些帮助。”
这首曲的歌词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得道仙翁,得道陈抟仙翁,陈曦夷得道仙翁”不像是诵咏仙翁,倒像是在描绘一个成仙的顽童,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游山玩水
简言看着法觉离去,心下思然,师父,终我一生,也不可能有这仙翁的情趣了。
法觉拂尘而去,竟隐隐地有几分邪笑。自然是背着简言的。
百鬼花谷。
“脂儿,天气炎热,快来尝尝这冰雪银耳汤。”
“冰雪银耳汤怎么我没有听过有这个吃食银耳汤我是知道,加个冰雪二字就不同了吗”
洛风递过一碗给他,“来,尝尝便知道了。”
舍脂接过瓷碗,看外形与一般的银耳汤也无异,用勺子轻轻搅拌,却听到清脆的碰撞声。原来是冰块可是这个天哪里来的冰雪呢
洛风知道他的疑问“我派人从雪崖上采来的。放在银耳汤里,可以给你解解暑。”
雪崖距离这里千百余里,要拉冰块过来,还要保藏它,定是派了百鬼花谷教程最快的暗影,日夜兼程带回来的。
舍脂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动“哥哥,你就专门派你的暗影头儿去拉冰块啦”
洛风只是温柔一笑,也没否认。“这几天看你情绪不是很稳定,我想是不是天气太热了,让你心绪不宁。解解暑,也消消火,自然就平静了。”
洛风的语气温和得像夏日的一缕凉风,舍脂的心又软了几分。
“傻看着我干嘛快吃吃看”
本来是很浪漫的情景,结果立马就被舍脂自己破坏了。居然说我傻
舍脂一激动,舀了一大勺子的冰块进嘴里,银耳倒是没一朵,嘴里全是冰块,还是没有融化的那种,卡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强烈的刺感把舌头都冻麻了,本能地用手捂着嘴,生怕不雅地漏出水来,可是舌头是在很麻,只能用手在嘴边扇扇,但根本不用。这样子的舍脂,看起来手足无措,甚至有些狼狈了。
舍脂脑袋都一片空白,洛风却还在笑。
真丢脸,恨不得钻进石缝里去,可是冰块融化地太慢,不知道还要多久。
倏然,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熟悉而温热的气息传来,冰冷的舌被火热缠绕,半大的冰块被另一个温热的舌头卷走,带进了洛风的嘴里,太高的温度让冰块慢慢地融化了,舌头还是交缠着,舍脂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还有些酥麻。
刚想说“哥哥,可以了,冰块已经”洛风的舌却探入地更深,深到咽喉,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传来。
暗影日夜奔波带回来的冰块反而成了催情剂。
最开始舍脂的舌头还是麻木的,有些僵硬,只能由着洛风肆意地撩拨,等到温度慢慢回升,开始恢复知觉,浅浅的摩擦从细微的末梢传来。亲吻在情人之间永远都不会过时,总能催发更多的情、欲。
好像是气温又升高了,两个人只觉得全身燥热,想要解开过多的束缚,舍脂的手抵在洛风的胸膛上,不自觉地抓挠,摩挲了很久,终于伸入衣衫里面,触到炙热的皮肤。
“脂儿,你这样调皮,本座得给你些惩罚才行。”正说着,舍脂已经被摔到了床上,他想坐起来搂着洛风的脖子,却被洛风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所有的刺痛和快感都聚集在一处,空气静止,只听得到肌骨摩擦的声音,慢慢被填满,慢慢地颠簸,终于走到最深处。
“小少爷,你在哪儿我们要出发了”小石头带着一堆手下在连云城四处搜索,宝儿却不见踪影,在谖草崖隔云楼都没有找到他。
今天是八月十五,以前每年秦云飞都会带着宝儿去东海宫看舍脂,只是今年不用了。秦云飞这段时间一直刻意与宝儿拉开距离,但一年一次中秋,还是想要和宝儿一起过,而且,秦云飞真的是很想他了,一开始是秦云飞的刻意疏离,慢慢地却变成了宝儿的不闻不问,这样的感觉真是受够了。
宝儿总是隔他远远的,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他,秦云飞只能偷偷地等到夜深的时候,跑到他的卧房偷看。白天父子俩无意中撞见,宝儿再没有以前的那种兴奋,只是不冷不淡地叫一声“父亲”,再恭恭敬敬地行礼离开,不任性也不哭闹,乖巧得让秦云飞想抽自己巴掌。
“小少爷”原来宝儿在离湖他居然卷起小裤腿在离湖边捉螃蟹。
离湖的面积很大,水很深。八月仍是汛期,岸边裸露的黑色的石头早已经被淹没,降雨量还是很大,即使是浅水区,仍是很危险。
宝儿身前的衣服基本已经全部湿透,尽管裤腿被随意地卷起,膝盖以下已经没入了水里,他倒是很聪明,一直沿着岸边走,不往中间踏一步,木制的桥板上放着一个小竹篮,里面真的有几只大螃蟹,还有两只虾。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别老是给我惊喜啊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该怎么跟城主交代”
小石头轻身跃进水中,把小宝儿捞了上来。
“你看看你,都湿透了,快回去换衣服。”小石头像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还一边给他拧干衣角的水。
小孩儿任由他忙着,也不挣扎,手上还把玩着一只大螃蟹,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就是我被淹死了,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小石头的手瞬间停住了,不知道要怎么答话。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一声严厉而温柔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姑姑”宝儿像小鸟儿一样飞过去抱着她的腰,脸上是说不出的委屈。
“傻孩子,以后不要这么说了。”晴儿摸着宝儿柔柔的黑发,蹲下身拿出手帕为他擦干脸上的水滴。
“姑姑,爹爹是不是要去找女人为什么要带上我”宝儿眼泪汪汪地说着,小嘴撅起,极力制止着眼泪流下来,可是虽眼睛很大,还是含不了那么多泪水,终于还是委屈地流到脸颊。
小石头很心疼,也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开始怀疑让秦云飞疏远宝儿是不是对的。
事实证明,分开以后,两个人都不开心,两个人都被折磨,如果说继续黏在一起会有不好的事发生,那么还能有多坏呢
“小少爷,今天城主只是想带你去花都玩,他只是很想和你一起过中秋而已,以前的中秋,你们都是一起过的。”
宝儿看看小石头,再看看晴儿,眼里好像在期许着回答。
“傻宝儿,当然是真的,今天是你爹爹和宝儿一起过节的日子,开开心心的才好。”晴儿轻轻地拭去宝儿眼角的泪痕。
“姑姑,那你去吗还有奶奶要去吗”
“姑姑不去,奶奶年纪大了,不想太吵闹,你下山去,给奶奶带些礼物好不好”“好”小孩子的泪痕还没干,又破涕为笑。
小石头嘴角也轻轻上扬,所以说孩子还是挺可爱的,以后也要和孤月领养一个。
“宝儿,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城主已经在等你了。”
“嗯。”
小石头给宝儿换了一件月白色绣淡青竹叶图样的衣,袖口上绣着黑色暗纹,配一双白色同样黑色绣纹的靴子,秋水凝眸,绛唇映日,刚刚捉螃蟹的小淘气瞬间转换成翩翩的贵族小公子。
秦云飞已经在峰底等了很久,眼都快望穿了,小石头终于把宝儿抱了下来。
看到宝儿的时候,秦云飞的心跳停了一拍,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一样,盯着看了许久。
小剧场
某作者宝儿,过来给娘说个笑话。
宝儿你不是我娘。
某作者嘿,信不信我揪你耳朵
宝儿你敢信不信我叫我爹杀了你
某作者你爹也是俺造的
宝儿不屑地看了一眼切,也不照照镜子。
本章尺度看还要不要删给我点意见
、第七十一章 凝脂冷玉冰中花
“城主,可以出发了。”最后还是小石头把秦云飞从发呆的状态里唤醒。
“哦,走吧。”秦云飞伸出手,想要招宝儿过来坐上马车。
谁知宝儿却走到云飞旁边的小石头面前,看都没看这个爹一眼。
“清朗叔叔,我想坐你的马车。”
秦云飞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直到身边的人已经上了另外一辆马车,才怅然地收回来。
从头到尾,宝儿没有看他一眼。这个世界上敢这样无视他的人,除了舍脂,他还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