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料想他是想看月亮，却看不到，想安慰却无从安慰，只好陪他坐着，他开始不耐烦地让我滚开一点，我听话地滚到门口，他又唤我回去，将我搂进怀里，头埋在我肩上喃喃，“待我出去，就将月亮吃掉。”
没喝酒却说醉话。
但想想，被关在这里百年千年，即使是寿命无尽的龙修，也会觉得苦闷无趣吧。
那大人不吃我，便是想要个乐子么。
我去询问大人，“大人，阿茕是不是太闷了？”
大人漫不经心点头，“是没以前活泼了。”
我平日话也不多，也不会讲笑话，毛色不算纯正，很久没认真舔过毛了，乱得不行，摸起来手感也不会太好吧，这么看来，我当个逗趣用的宠物对大人来说的确是……“亏”了。
欸，为什么我会因为这种事沮丧。
……
如何变得有趣好玩呢？
我去问了杏花村养的宠物，大黄狗说“要忠诚，要摇尾巴”，大白猫说“捉几只老鼠人类就对卑躬屈膝了，根本不需要讨好”，想想大人毕竟不是人类，我又去问了山林间一些小精怪，他们说，“要讨人欢心呢，不能太谄媚，不能太卑微，不能太高傲，要若即若离，欲拒还迎，最重要的是，要反差萌，才能给人惊喜，比如你是兔子，你就凶悍一点。”
“凶悍一点？可是我不会凶啊。”
“这还不简单，你去溪口东岸找只老王八拜师学艺，不出三日，你就会了。”
我听了话，钓了些鱼，趁着大人修炼的时候，找到了那只王八精。
收了我的鱼，王八精很好说话，“这还不简单，跟老子学。”
……
三日后，大人修炼完成了，龙尾卷着我的腰，将我卷到床上塞进怀里。
“他奶奶的！”
“……”大人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老老老老子……去给你买买买酒……你给给给老子放开……”
三日速成班果然只能学个皮毛了，我快哭了。
没想到大人愣了一会儿，拍着石床捂着肚子大笑。“阿茕你……哈哈哈哈你……”
虽然没有过往的记忆，但我知道我以前一定十分喜欢墨昭大人。
因为见着他笑，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我心里紧紧揪着的结便打开了，就像行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雪道里，总算看到了山峦依着月光，有了归处。
19
老王八活得久，自从拜了它为师，从他嘴里我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过，苍龙岭原来有两只龙，同胞同族，都曾是上古战场上的骁勇战将，但一只残暴一只冷漠，泽福苍生都不够格，于是龙神下令，让小的那只以他的龙力为擎，封印大的那只，两条龙互相制衡，谁都逃不了，免得在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前去祸害人间。
我很疑惑，“哪里有两只？那只小的在哪？”我住在苍龙岭这么久，也只见过墨昭大人一条龙呀。
王八精“就算被困在这里，龙族也是百妖之首，自然行踪缥缈，也岂会让我们这些小精怪找着了，等等，你问小的，那你是见过那条恶龙了？”
我连忙辩解“墨昭大人才也不是恶龙啦，他心情好的时候很温柔的，尤其是擦鳞片的时候，还会打呼噜……”
王八精看我跟看鬼一样，“你竟然没被吃掉？”
我点头。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前段时间隔壁的千年蛇妖不怕死就跑到他洞里去，被吃得就剩了条蛇尾！你个肉质鲜嫩瘦而不柴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的兔子竟然没被吃？”
原来还能这么夸兔子的么？
我都不知道自己肉品这么好的呀，惭愧一笑，“哪里哪里，龟肉才是延年益寿的滋补大补。”
“……”
王八滑着着四肢，扑腾一声跳进溪水里，任我再叫都不肯冒头了。
……是我夸得不对么？
故事听了一半，挠得我心痒痒，给墨昭大人洗澡的时候也心神不宁的。最近我把洞外的温泉水引了过来，总算不必一块一块擦鳞片了，墨昭大人也一连几日心情很好，我便大着胆子问他是不是有一个弟弟。
没想到触到了逆鳞，化成龙形把洞穴搅得天翻地覆，龙尾甩到石壁啪啪作响，愤怒的龙吟长啸，又把我卷起来勒住，“你见到他了？”
“……没。”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不是……”他到底在生气什么啊。
“可恶！那只畜生！等不到人拿我的出气！你皱眉做什么？哪里不舒服？”
“……大人，你捏得我好疼。”
他才把我放开，又化成人形将我抱到床上，拿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让我露出个头，他压在被子上，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啊……
在心里叹口气，手指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颊，“大人，你在气什么呀？我没事，我也没见到你弟弟。”
他把我捣乱的手指握住，“那就好，总之，你以后不许出去了。”
“啊？”
“那墨清玄最会装好人，实则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小道士出现了他肯定也醒了，你在外面随意乱走，被他掳去了怎么办？”
我好笑道，“可他掳我做什么？”
墨昭大人恨恨地说道“自然是拿你威胁本尊。”
“掳了我，为什么能威胁大人？”
他也愣了。
接着我清楚看到他耳尖泛起了红，很快蔓延到了脸颊，他神情很是恼怒，但破天荒地没跟我撒气，只气红了脸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大人，你很热么？”
“……”
“要不，大人你别抱着着我了，去凉快一会儿……”
“给本尊闭嘴！”
“哦。”
20
墨昭大人不许我出去，但我还是能钻老鼠洞的。
咳…… 也是形势所逼。
用了好些鲜美小鱼在把王八精从水里唤出来，承诺了给他捉一年的鱼，他才告诉我，墨昭大人的弟弟墨清玄的洞府在哪个方位。
我满山头蹦哒，总算在一颗枝繁叶茂的杏花树下找到了龙洞，寻了个高处小心往里看去，龙洞里有两人，高大的那人和墨昭大人模样有七八分相像，一眼就能看出他和墨昭大人的关系，他眼前蹲跪着一个少年，从衣着来看，是个小道士。
背影有些熟悉，我以前见过？
可惜他背对着我，看不清模样。
我听他急急地对墨昭大人的弟龙说，“小道无意惊扰龙修大人修行，只听闻苍龙岭有化丹仙草，小道十年未结金丹，修行心切，所以才……”
“你想要金丹？”墨昭大人的弟龙该是刚醒，声音十分慵懒，但态度十分可亲，并不像墨昭大人一般，起床就要闹脾气。
“是…… ”小道士懵懂地回答。
“只要你答应本尊一个条件，本尊便帮你结丹。”
“什么条件？”
“还未想好，以后再告诉你吧，你过来些。”
接着这位龙修大人便让小道士闭眼，从嘴里吐出一颗金光灿灿的内丹，看着小道士的目光极深，眷念不已，这哪里是对初见之人的目光，分明是看着深爱之人的。
而更让我震惊的是，这位龙修大人竟将龙丹直接渡给了小道士。
却又在小道士睁眼后，恢复了平淡的神情，说，“不出三日，金丹可成。”
哪里还需要三日，小道士你摸摸你额头啊，还是热的呢！
但小道士也是傻的，傻乎乎地道了谢就离开了。
我忽然觉得我也不算笨的了。
正欲追上小道士，看看他长什么样子，身体却被一股不可控力往后移，我太熟悉这个挥之即来的妖术了，挣都不挣扎一下。
“你就是兄长洞中那只？叫什么？”墨昭大人的弟弟扬着笑，好看得一塌糊涂，而且一点都不可怕。
“阿茕。”
他嗤笑一声，“竟给自己的兔子取这个名字。”
我见他有嘲笑之意，蹬着腿儿不满道，“老老老子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无意和我纠缠这个问题，“好吧，你偷跑来本尊的洞府，不怕回去被吃了？”
“墨昭大人不会吃我的！”……最多打一顿，或者三天不理我。
我蹦了蹦，把此行目的问出来，“我来，是想问问大人，墨昭大人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他意欲不明地挑眉，又趟回石床上去了，“父神让本尊守着他，守到我功过相抵，得圆满之时。”
我急道“那大人您什么时候能得圆满？”
他手指捻起一片花瓣，嘴角勾着一丝愉悦的笑，“很快了。”他看向我，“你很着急？”
我点头。
他很满意我的诚实，“如此，你帮本尊一个忙，墨昭就能早些出去。”
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至于墨昭大人说的，墨清玄阴险狡诈之类的话，在他用和墨昭大人相像的脸笑得春雪消融下，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墨昭大人很快就能自由了！
答应帮墨清玄的忙后，我撒丫子往回跑，想第一时间告诉墨昭大人这个好消息。
结果迎面撞进墨昭大人漩涡般的怒气中。
“本尊让你不要见，你偏偏还要去自己去找他是不是！”
“是本尊太宠着你了，你当真以为本尊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信不信本尊把龙丹拿回来，让你立刻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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