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是阿曼的声音,正带着春沂和春雨过来“姨娘,可与五少爷叙好了?”
“嗯嗯……”七姨娘抹了抹不知什么时候挤出来的两滴泪,笑道,“少爷来看我,便高兴地多说了一会儿!”
“春雨,什么事?”虞清溪看了一眼演天真浪漫少女正上瘾的七姨娘,便问春雨。春雨被他安在任桑榆身边伺候的,怎的突然跑过来。
“三少爷许久不见你回来,便派春雨来看看。”春雨福礼道,“三少爷说了,少夫人若是想姨娘,往后可以多回来看望,可别一下子伤了神。”
“任三少爷可真会疼人!”七姨娘微微欠了欠小脸,摆了个既羞又开心的样子,“清溪能嫁三少爷这般人物,姨娘总算是能放心了!”她转而对清溪道,“清溪啊,好好把握!”
“咳……嗯。”虞清溪知道七姨娘这句话别有深意,好好把握看似是让他珍惜三少爷,实则是提醒他注意别动情的。
第9章 此起
虞清溪由春沂春雨带路,缓步走去主屋。半路上,却被虞冯氏身边的嬷嬷拦住。
“李嬷嬷,可是有甚事?”春沂问。
虞清溪不认得这人是哪边的,便只扫了一眼,淡淡地望着不远处的飞泉。
“任三少奶奶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我了。”李嬷嬷鼻孔朝天。
春雨看了虞清溪一眼,便道“倒是不知道,虞家的规矩是要主子将奴才记上心的。”
“你……我与你主子说话,你一个丫鬟插什么嘴?”李嬷嬷自认为是冯氏身边最得力的一把手,那些个嫁出去的庶出哪个敢给她脸子看?虽说任府比虞家高一等,可庶出的都是从虞家出去的,都该在夫人面前服小!
“奴婢得任府夫人的命,在外得好好伺奉三少夫人,可别让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春雨若不是顾着任府颜面,早就想直接对着这老货翻白眼了。
李嬷嬷听到任府夫人才有些后怕,这庶子虽然是虞家出去的,可现下是任府人,这丫鬟虽然是低贱奴仆,可也是任府里的!她瞄了一眼神色淡淡的五庶子,一开始到现下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若是其他庶出的,早就要使银子说好话了,真不知好歹!说起来,这五庶子在出嫁前就是这幅样子,明明是个不得宠的,也不知道学人看眼色!
春雨见这刁奴一副找碴的样子,便侧身挡了挡,对虞清溪道“三少夫人,这块儿有些污秽,您小心着些绕过。”
李嬷嬷起了个仰天!甚?污秽?正想骂上两句,却是见五庶子真就依言“绕”了过去!他竟然敢!就不怕夫人怪罪?!不过,李嬷嬷马上心思一凛,如果夫人交代的差事没办好,五庶子倒是不会被罚,她倒是要被夫人骂的,说不得打也是有可能的!最近夫人越来越暴躁了!
如此一想,李嬷嬷赶紧堆笑“五少爷,老奴是奉夫人之命,请您过去用午膳的。现下这时候,怕是小姐姨娘们都在了,就等五少爷你了!”她特意将任三少夫人的称谓改成了五少爷,提醒他注意自己还是虞家庶子的身份,可别进了任府就忘了本份。这一次,她倒是连自个儿的称谓都改了,不再我啊我的。
虞清溪停下脚步,点头“那便随嬷嬷走吧。”对于称呼改变,他还真没听出什么他意来,毕竟之前叫他五少爷也有。不过,提到午膳,的确是得男女分席,以免冲撞。家宴倒是不怎么讲究,可若是待客,主人家总会分别开宴以示对客人的尊重。他虽是男子,可属妻妾之流,只能与女同席。
既然是少夫人发话,作为奴婢的春雨自然不会有异议,她侧身福礼“三少夫人,那奴婢与三少爷说一声,免得担心。”
“去吧。”虞清溪点头。
之后,李嬷嬷虽有心要说些什么挽一下脸面,可虞清溪一直那么清清淡淡,身旁的春沂也是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说了半天简直跟唱独角戏一样,还是对着不捧场的客人唱的!无法,只有闭嘴了。
“清溪可算来啦!”冯氏见着虞清溪一行进来,热情地招呼。
瞬间,呼啦啦一大群人围了过来,兄嫂嫡女庶女姨娘之流。
虞清溪“……”
“好了,还没看够吗?”冯氏道,“做了管家夫人又不会多个眼睛出来,与以前不是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
“嗯,看着就觉得气派!”
“五哥哥以前就这样子啊!”
“是吗?”有些人不免又朝虞清溪端详了一番,难道说官家就喜欢这样的?于是,心里一遍一遍地跟着学。
虞清溪听着周围人窃窃私语,清淡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神色。
“得亏现下没外人,若是让哪个瞧去了,还不得说咱虞家没有教养!”那个自以为贤良主母的冯氏大吼一声。
嫡女和兄嫂们赶紧去最前一桌坐下,庶女们也跟着寻位置坐,姨娘们反正是坐最后头,步子稍悠缓。虞清溪甚至还能看到七姨娘故作的温良无害小眼神,扶额。
“清溪,来这儿坐。”冯氏朝他示意身边的位置。
虞清溪点了点头,缓缓走去。不多不少,加上他正好满一桌。虞清溪不太认得她们,秉着少说话多吃饭的想法,不紧不缓地进食。他虽垂眸吃着东西,但桌上各人的小动作却是没逃过。
静姝哪有心思吃饭,握着箸直向冯氏使眼色。
“咳……”冯氏用帕子掩着嘴,用最温和的目光看过去,“任三少爷看起来是大好了?”
虞清溪咽下口中食物,搁下箸,道“是,大夫是这么说。”
“那就太好了!”冯氏笑着拊掌,突尔又抿了抿嘴,尽力收拢起咧开的大嘴,“呵呵,母亲是替清溪你开心。”
“嗯,多谢母亲。”虞清溪又拿起箸,兀自进食。
静姝想起那任三少爷,脸上便柔下好几分,不过眼睛落到清溪身上,便瞬间添了几分凌厉。她立马朝冯氏使了使颜色,眼睛正划拉着起劲,一个不巧撞上正抬头寻菜色的虞清溪。
“姐姐莫不是生了眼疾?”虞清溪的脸上很正经,任谁都看不出他看戏的心思。
“唔……”静姝作势抚了抚眼皮,“睫毛太长,得时常捋捋。”虞府小姐们都知道,静姝的眼睫毛是又长又密,衬得一双大眼睛是越发潋滟。
“哦。”虞清溪从她那眼皮上扫过,“那姐姐可得注意,吃饭时别落在饭里。”
静姝“……”
“看到你们姐弟如此亲厚,母亲倍感欣慰!”冯氏笑道,“一家人合该和和睦睦,相互扶持!”
正削尖耳朵听这一桌动静的众庶出这哪里看出亲厚了?和睦?以前怎么就看着这些个嫡女欺侮庶子庶女不作声?
“清溪,”冯氏夹了一大块肘子到他餐碟上,“怎吃得这般素淡?你现在可是任府三少夫人了,再这种吃法,可就让人小瞧了。”
“吃蔬菜,怎就让人小瞧了?”最小的嫡六女静妘不解道。
“吃惯素淡的肚子,哪能承受得了荤腥的福气?”冯氏意味深长地一笑,“这官家吃饭可最是讲究了,四冷六热八大件,外加汤品点心,可是样样精致。这还是平日吃饭的式样,若是宴请甚么的,更是多了!”
“官家就不吃蔬菜了?”静妘睁大了眼睛。
“那东西只能当作菜式上的装点,算不得一道菜。”冯氏道。
“母亲真了不起,什么都知晓。”静妘一笑,转而问清溪,“五哥哥,那任府官家吃些什么?”
“不知,”虞清溪失笑,“这两日三少爷需食清淡,我们吃得素淡,昨儿个才熬了一点猪肝肉。”
静妘闻言看向冯氏,好似看一个骗子。
“食不言寝不语!”冯氏脸上脂粉厚,倒是正好掩了红晕。
静妘委屈地闭嘴吃饭,明明方才说话最多的就是母亲了!
冯氏喝了一口酒,咧了咧嘴,转而又笑着压低声音问虞清溪“清溪啊,任府有没有给三少爷娶平妻的打算?”
虞清溪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他搁下箸道“母亲,清溪入任府才三日,还不曾听闻这些。”
“不曾听闻啊……”冯氏眼眸一闪,依旧压着声音道,“若是有这等消息,还得顾着咱虞家女儿!”
虞清溪朝她望了过去,难道平妻是正妻着手选的?
冯氏以为他望着自己是找她拿主意,便笑得眯了眼“你看,咱二姐儿静姝,容貌姿态最是不错了。而且,你与静姝那般亲厚,进去绝对不会有甚话语。你是男子,终不会有子嗣,若是有静姝在身边相互扶持,也总不会落得个孤老无依的结果。”
虞清溪抬眼朝静姝看去,只见那女子又害羞又纠结,便想起出大厅时这人说的言语,晓得她肯定是不甘做平妻!他轻轻一笑,对冯氏道“若是母亲与夫君提起,再……说罢。”这个母亲自然指的是任府夫人任范氏。
“清溪记得便好!”冯氏笑得很是欢畅。
虞清溪拿起箸,才发现胃口被搅合了大半,圣人训食不言果真是有道理的!还没考虑好是喝上口汤缓和一下胃口,还是直接喝茶水罢了饭菜,厅里便来人了。来人是虞家老爷身边的管家,虞清溪并不认识,只后头那人是春雨,不觉心里有几分预感,果然……
“夫人,”管家朝上首的虞家主母冯氏行礼,“任三少爷等着五少爷一同吃饭,故老爷遣老奴来请五少爷过去。”
“可……可是,”冯氏张了张嘴,没想着五庶子对任三少爷那么重要,竟巴巴地让人来请,“咱们这儿已吃上了。”
“吃没吃不打紧,”管家笑着道,“没吃好便再添两口,若是吃好了陪着三少爷也是好的。”他急切地看了一眼虞清溪,这些个人都不知道,任三少爷是一言不发啊!除了五少爷,是没人救得了场啊!
“那好,”冯氏一想反正她要说的事儿已说好了,清溪不在,她吃得还能更畅快一些,“清溪啊,既然任三少爷需要你伺候,你便赶紧去吧!”私心下想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而已,哪能真得一个官家嫡子青眼!眼下是冲着冲喜才娶回去,平日里使唤使唤,比使唤一个奴仆可得意多了。待新鲜劲一过,铁定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嫡女!不过,门当户对这一词,冯氏并没有当一回事,连清溪都进门了,虞家嫡女还能进不去?她不知道,若是冲着门当户对,虞家是决计不会在考虑名单里头的。
“那清溪告退。”虞清溪站起身。
管家识趣地充当领路奴仆,虞清溪和春雨落后几步。
“三少爷怎么了?”虞清溪问。
春雨想起三少夫人离开之后的一连串,脸色颇为复杂“好似三少爷不开心。”
“嗯?”虞清溪不觉得虞家会有人给任三少爷脸色看。
“奴婢想着,有三少夫人在,三少爷便好了。”春雨道。
虞清溪“……”
虞清溪很快到任桑榆身边坐下,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一个聊得来。”任桑榆道。
同一桌上的虞家老爷和各位嫡子皆抹了一把汗,这也太难聊了!
“那便吃饭吧。”虞清溪道。
任桑榆看了一眼虞清溪,道“你待一众女子里,聊些什么?”
“哦,”虞清溪扫过一眼隔开一座的虞家老爷,“聊三少爷什么时候娶平妻。”
“哦?”任桑榆皱眉,侧脸看了一眼虞家老爷。
虞家老爷闻言是尴尬万分,才嫁了一个庶子过去,就肖想那平妻位置了!就算有,也该等上一等才能说啊!他忙替虞家圆面子“三少爷,女妇见识多寡薄,实在是……哈哈……就这么点消遣。”
“看来岳翁得请个女先生好好教教府里女子。”任桑榆说完也便不看他们了。
虞家老爷一副老心瞬间沧桑了。他还指着家里的女儿们替他拢一些人,没想到被人批没教养!都是那蠢妇害的!
任桑榆吃了两口粥,询问一旁给他布菜的虞清溪“清溪怎么看?”
“什……哦,”虞清溪箸上一顿,“这自是该母亲与夫君决定,清溪……没有异议。”
任桑榆定定地看着虞清溪,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因这一番话,任桑榆便罕见地再舀了一碗米粥,更是吃了好些菜。
“三少爷,不能再吃了,肚子该难受了。”虞清溪回神才发现任桑榆两碗米粥已下肚。虽说他没有沾虞家的荤腥与饭食,用的是任家奴仆煮的米粥和蔬菜,可比在任家时吃得多很多。任桑榆之前养病,都吃得甚少,一下子这么吃,虞清溪还真是担心。
任桑榆充耳不闻,依旧那般不紧不慢地吃着。
虞清溪计算着之前吃的,又看了现下吃下的,又道“待会儿小憩之后再用一些?现下就不吃,好吗?”
任桑榆将一碗米粥扫了个精光,才觉得心里舒畅了一些。他起身,一边道“你们慢用。”
“哎哎!”虞家老爷一直旁观到现下,没有进一粒米,闻言便赶紧冲春沂道,“康喜,快领着三少爷去博雅居休息。”
“是!”春沂点头,一众任家奴仆将物件收拾进箱笼,紧随着过去。
第10章 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