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得到答案, 路迦心中微凉，却并不如何痛苦难受，仍定定望着眼前美貌不可方物的天使……不, 是堕天使。
洛尔的羽翼分明不再纯白, 满身光芒也化作无边夜色，可在路迦眼里, 还是那个他凝望了无数年月的光之天使。
他握住审判之剑，“你便料定……我会爱你吗？”
听到“爱”这个字, 洛尔心神微颤, 手指便松了开来, 淡声道“不，恰恰相反，我完全没料到。”
当年他唤醒审判天使, 其实不过是一时兴起。
他是光之天使，亦存有神的意念，本身便算是半个神灵了，这世间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
那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或许有些志得意满, 或许是年轻气盛，他从心底里便不怎么敬畏神灵，也不顾神过去的警告, 悄悄唤醒了审判天使。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战胜他，无疑便是路迦与其手中的审判之剑了。
洛尔那时真没多想，只是觉得有趣。
后来有一天, 整个天堂忽然震动，圣光大减，信仰之力越来越少，洛尔发现自己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天堂在摇摇欲坠，遥遥相望，地狱同样乱成一片。
而后，他感悟法则方才知晓，神的消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的，天地法则运转之下，只有顺势。从前神高高在上，创造万物，掌管一切。如今势不可挡的是人类，人类不再有信仰，世界亦无力再供养神魔。
相比欲望无穷无尽的人类，神本就偏爱纯净的天使，也不忍一手创造的世界崩塌得七零八落，只是创世后的确神力衰竭，时不长久，便留下了他，还留下了一颗心脏，打算造就一个继任者。
洛尔不会眼睁睁看着天堂崩塌，便按照神的安排，将自己变成真正的神灵。
但他失败了——神骗了他，那颗心脏根本不是完整的。另外半颗心脏在审判天使的身上。
他不明白，神究竟是什么意思？让他和路迦相互残杀吗？
洛尔没有多少时间思考，因为就在他失败的时候，审判天使真正的醒了过来。
圣堂之中，神力冲向他，直接将无力反抗的他打落地狱，而后，神冰冷的声音响起“光之天使洛尔触犯禁忌，叛逃天堂。审判天使，吾命你追捕洛尔，将他带回天堂。”
那的确是神的声音。
天使们惊恐骇然，跪拜在圣堂之外，试图平息神灵的怒火。可只有洛尔知道，神早就消失了。
一切荒谬得像个笑话。
直到看到自己纯白的羽翼变为漆黑的一片，直到看到天堂地狱恢复了平静，直到看到路迦的到来，洛尔才恍然大悟，这只是一个局，他从一开始便成了弃子。
神是混沌，光暗同源。
而光是无法成神的，那样必会压倒黑暗，令世界陷入毁灭。
天使们在圣光中沐浴而生，谁都可以成为光，却不是谁都能成为黑暗。
极致纯净方能容纳极致污浊，极致光明方能承接极致黑暗。
所谓光之天使，从诞生起便是为了承接黑暗堕入地狱的，哪怕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也没有让神生有丝毫犹豫。
而以公正存在的审判天使路迦，才是被选中的神灵继任者。
神以前常说，洛尔，你是吾最骄傲的孩子。
洛尔想来，若自己真是个深明大义的，恐怕立刻会将那半颗心脏赠予路迦，助他成神，从此隐于地狱，维系光暗平衡，维护世界和平。
洛尔禁不住嗤笑一声。
真恶心。
“你说，”路迦见他沉默这么久，忍不住出声，“你没料到……是什么意思？”
“我没料到堂堂审判天使是个傻子，”洛尔见他虚弱得摇摇欲坠，心脏处却无血迹，便冷冷淡淡的道“你的武器，果然也伤不了你。别跟我装了。”
话音落下，审判之剑化为光点消失，再次凝聚在半空，路迦心口果真未曾留下半点伤痕。
“可我知道你那一剑是真想杀了我。”路迦抓住他的手，死死不松开。
“对。”
路迦冷冷看着他，忽然退后几步，站在原地不动，“你来啊，这回别再用我的武器了。我绝不反抗。”
洛尔不语。
他原本确实是有些迁怒路迦的，任谁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为了给另一个人铺路，大抵都会有些愤怒。
可他没想到，路迦爱上了他，还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这么多年来，路迦一直在望着他，他何尝不是在望着路迦。
下不了手。
洛尔无趣地垂了垂眼眸，只觉毫无意义，转身便走。
“不准走！”路迦一下子发了狠，用力拽着他，再将他推到在地，急促的亲吻便落了下来，“不准走！”
洛尔推开他，又被他再次缠上来，也怒了，“我不喜欢你！”
这么赶着缠着，是想找死么！
“那你先前……我救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亲我？”路迦轻咬他的唇瓣，半点不饶人。
洛尔“逗你玩！”
到了此刻，路迦还笑得出来，压在他身上到处亲吻厮磨，声音冷沉又不容拒绝“你是喜欢我的。你就是我的。”
“……”洛尔喘了口气，到底没经过这种事，被他摸得脸颊通红，再听着这话险些想砍死他，动了真火，一手将他掀开了，“你我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其他绝无可能！”
他推开一次，路迦便缠过来一次，不以为意的说道“你杀，我不还手。”
洛尔无言以对，这审判天使还要不要脸了？
这种僵局……这种僵局……
洛尔躺在地上，抬头看着夜空，群星璀璨争辉，美丽而浩渺。他忽然觉得累极了，喃喃道“你杀了我算了。”
得知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弃子，洛尔觉得委屈，觉得愤怒，于是刻意引诱路迦，想杀他取而代之，但事到临头，却是自己下不去手了，否则哪会用路迦的武器刺那一剑。
待过天堂，到过地狱，走过人间二十年。
巅峰时无可比拟，低谷时不得翻身。
然而纯白羽翼尽染黑，也仍然是光之天使。
光之天使的心，从未堕落过。
只是很累了。
路迦闻言，摸了摸他的脸颊，眼神渐渐变得异常温柔，唤他“阿洛。”
洛尔心中一颤，这称呼莫名熟悉。
“你是我的光，从开始到现在，再到未来，始终是。”
洛尔深深吸了口气，静静道“我值得你这样吗？你现在知道了，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纯白无暇……”
“我爱你，好的，坏的，都是你。”路迦轻柔地吻他，褪去他的衣物，“别管其他，陪我一次，好不好？”
洛尔双眸微微合拢，默认了他的动作。
谁知路迦却翻了个身，让他在上，在他耳边道:“我要你主动。阿洛，抱我。”
洛尔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动作却很轻，显出异样的温柔。
宽大的羽翼遮掩天地，只留方寸的空间，两人唇舌相交，身躯缠在一起，做这世间最亲密缠绵的情事。
时间没有了意义。
仿佛过了很久，但羽翼掀开时，天空仍是一片黑暗。
洛尔心中难得一片安宁惬意。
路迦从他身后抱住他，久久不愿松手。
“败给你了。”
洛尔笑了笑，这一次没有嘲讽，亦没有不愿，他伸出手，半颗金色的心脏若隐若现。与此同时，人间宿舍，杨策忽然一倒头，直接从床上栽倒，老大老二连忙扶起他，片刻，杨策醒来后摸摸心口，只觉得空茫茫的一片，好像失去了什么。
“我是神念，细细想来，神念也是神，”洛尔静静道“神创世界万物，必得守护万物，哪怕永堕地狱。他说我是他最骄傲的孩子，大抵是为了让我明白……什么是牺牲。”
路迦还未说话，洛尔直接将心脏拍入了他心口。
“不过我悟xi,ng不好，不能如他所愿了。”
洛尔站起身，指尖溢出纯白的光辉，天边黑暗褪去，他迎向晨曦出现的方向，身形渐渐化为涣散，化为光点。
就在这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说我傻子，你才傻。”路迦飞快地吻了下他嘴角，“真当我什么都不明白吗？阿洛，你说我不会违抗神命，你错了……”
路迦退后一步，不知何时已挖出了完整的心脏，未等洛尔反应过来，他已微微一笑，带着无尽的眷恋深情和不舍，消失在天地间。
“神从来不是我的信仰，你才是。”
“不要！”洛尔眼泪倏然而下，顷刻间，光芒大盛，漆黑的羽翼化为最初的纯白。
眨眼时空变换，一顶王冠出现在他的眼前，承载众星的光辉，美轮美奂，威严大气。
洛尔，不，应该是恢复记忆的洛帆睁大双眼，眼泪哗哗滚落脸庞，“明峥……”
一道虚无的人影出现，感慨道“世间之至，唯情而已。”
“众星之主！”洛帆冷声道。
“以后的众星之主，是你了，”那人说道“其实你们俩我都很满意，只是他更像我，我本更看好他，谁知他太坚定了，早早给自己下了暗示，封存一切都不能抹去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情深至此，真是作孽。”
“他在哪？”洛帆急切地追问。
“不急，我们再聊两句，”那人道“王级的灵魂可遇而不可求，连当年的我都不是，可惜不能与你们生在同一时代。我很好奇，终极任务中，你最后为何不选择永堕地狱，而非要自寻死路？”
“我不想跟你聊天。”洛帆道“我要见他。”
“啧，长这么好看，脾气却这么差。”那人一挥手，周遭又变了个样。
亿万星河广阔浩瀚，绚丽而壮美，如伞盖的大树上，星光纷落如雪，一个个天使恶魔般的小人飞舞而来。
“帆帆！帆帆！你赢了！你赢了！”
小恶魔哭着扑过来，在看到虚影时戛然而止，结结巴巴的说“星，星主？”
虚影摆摆手，怀念地看着这一切，“我只是残留的幻象，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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