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扮成这样,就不觉得委屈吗?”太后本就不是强硬的人,叹了口气,声音终是柔和了下来。
谢安澜心中一暖,缓缓道“太后娘娘,您一直最是温柔慈爱,哪怕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陛下在一起,您也只是劝阻,以选秀的方式来阻止,却不曾真正做过伤害我与陛下的事……在我心里,您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所以我想告诉您,我不觉得委屈,因为我喜欢陛下,他待我极好,我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太后心肠都快被这番话融化了,她看着谢安澜长大,又对谢侯夫人的死感到愧疚,本就当谢安澜如亲生儿子一般看待。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种事,她怕是永远不会对谢安澜冷眼以对。
太后沉默着,又叹了声,拍了拍他的手,“纵然你这样哄着哀家,哀家还是不会赞同你们的事。不过今日之事……就算了,你小心些,别被人看出来了。”
谢安澜弯了弯眼眸,蹭了蹭太后,像是小孩子在撒娇,“谢谢您。”
太后这下更说不出什么了,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啊你,跟小时候一样狡猾的不得了。”
顾明峥跟诸位大臣寒暄完回来,就见他们相处得很好,太后先前的怒气都不知不觉中散去了,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舒心的笑意。
他略带惊讶地瞥了眼谢安澜。
谢安澜但笑不语。
真要论起哄人,其实顾明峥远不如谢安澜,区别只在于,谢安澜很少愿意这么去哄人。
天近黄昏,文武百官接连就位。
祈灯大典便开始了。
按照规矩,是礼乐奏响,文武百官先跪送帝王登上皇城,而后祈安人诵读贺词,手捧祈灯紧跟而上。
不过顾明峥刚刚踏上一节台阶,便转过了身来。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满脸疑惑。
却见顾明峥冲着谢安澜遥遥伸出手,目光含着几分期待,“朕希望,你能陪朕一起走这条路。”
谢安澜静默片刻,眉目微敛,从容浅笑,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好。”
两人携手并肩,走了上去。
“这这这!陛下!这不合规矩啊!”礼部的在一旁乱了阵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丞相杜博诚老神在在,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有新帝的规矩。祈灯节是热闹日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陛下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一开口,六神无主的百官们纷纷看到出头鸟,跟着当起了应声虫“丞相大人所言甚是,甚是啊!”
登上至高的皇城,足以眺望整个长安城,屋舍林立,人群密集,来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其他地方不谈,只说着长安城,便可称盛世之景了。
酉时一过,所有百姓自发地聚集在撑墙之下,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灯火,映着群星,无比闪耀。
“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响彻夜空。
这里的位置太高,任何人站着,都会油然而生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与野心。
谢安澜忽然道“陛下,这是你的江山。”
顾明峥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上的天灯,拿起旁边早已备好的笔墨,缓缓写下了几行字。
一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二愿,荡平蛮夷,四海升平。
三愿,终此一生,天下安澜。
谢安澜在他身旁,一句一句的念出声,直至最后一句,忽然顿住。
“江山属于万民,而安澜属于朕。”顾明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
终朕一生,天下安澜。
也许是风太大,谢安澜的眼眶竟然微微泛酸。
天灯悠悠地飘上夜空,星光下,明灭沉浮。
城下的呼声越发响亮,伴随着高呼声,所有人手上的祈灯被一齐放出。
夜色温柔而绵长,星月交错又辉映。
这一刻,四海祈愿,万家灯火。
而他与他站在最高的地方,承载着万民的祈愿与祝福,双手交握,一起注视着这世间难寻的盛景。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骤然出现。
一只利箭以破空之势飞速而来。
谢安澜立即推开顾明峥,两指接住,将之折断,但紧接着,更多的利箭涌了过来,无穷无尽的黑衣人不知躲在何处,接连跳下,挥舞着利器,来势汹汹。
城墙上的守卫与暗处的影卫训练有素地围拢,“保护陛下!”
城下离得远,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欢呼,这份欢呼声掩盖了所有的惊惶。
谢安澜利落地出手,面无表情地斩杀一人,吩咐道“所有人保护陛下先离开!”
“安澜。”顾明峥被护卫围着,声音也被杀伐声掩盖。
他站在原地没动,面色沉沉,又唤道“百零三。”
小翅膀有点纠结“陛下,你真的准备这么做吗?会很疼的……”
“这是验证猜想,最快的办法,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怎能功亏一篑?”顾明峥淡淡道“再者,不是有你在么。快点!”
话音落下,他故意转身,做出准备离开的样子。
就在这时,守卫中忽然有几个人调转兵器,直直地朝顾明峥砍来。
其他护卫立即去挡,可还是有一个漏网之鱼冲到了顾明峥身前——
霎时血花四jian!
“陛下!”
惶恐、惊叫、嘶喊此起彼伏。
顾明峥捂着腹部的伤口,心想,确实是……非常疼啊。
小翅膀立即调低了他的痛觉,“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陛下,你的小美人看起来有点可怕啊……”
顾明峥远远望着谢安澜飞快地冲了过来,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终于握住了谢安澜,费力地维持着镇定的语调,轻轻哄道“安澜,别怕。”
说完,他便倒下了。
谢安澜接住他,眼中一片血色。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勾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些想忘而忘不了的记忆。
尖锐的刀锋,碎裂的花瓶,男人女人的尖叫,流淌了一地的鲜血。
甚至还有流浪的路上,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影。
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脑中无数画面交错闪烁,双眼红得吓人,“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每一次,只要他在谁的身上稍稍倾注一点感情,那个人就会永远地离开他。
父亲,母亲,路上收留他的老naai,街上为他打架的小混混,帮他入学的老先生……这一回,终于轮到了他喜欢的人。
是不是他就不该尝试着放下过往,去接受去付出一段感情?
是不是他就该离所有人远远的,才不会出事?
谢安澜陷入了无止境的自我厌弃中。
——“帆帆!帆帆!他没事!他没事!”
小翅膀立即扫向四周——没错!又是智障弟弟的力量!
顾明峥受伤倒下,刺客的任务也完成了,立即如潮水般退去,可护卫们也不是吃素的,抓捕斩杀了大部分的刺客,只有几个逃走。
赶至城墙上的御医立即从谢安澜手中抬走顾明峥,止血包扎喂药,急得手忙脚乱。
谢安澜呆呆地坐在城墙上,影子渐渐被黑夜笼罩。
顾明峥并没有真正的昏迷,在小翅膀的帮助下,他完全能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安澜怎么了?”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小翅膀疑惑的说“你的小美人ji,ng神好像有点问题?”
它的智障弟弟太厉害,它的力量根本不能穿透过去查探谢安澜,只能有模糊的感觉。
顾明峥闻言一怔,想起什么,蓦地道“糟了!百零三,先让我清醒过来!”
“暂时不行啊,你的身体陷入重伤昏迷,现在是意识剥离状态,至少三天后才能醒来。”
“不行!安澜他……”
顾明峥正急切时,就见谢安澜站起身,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眉眼淡漠,神情有些恍惚。
“安澜……”
顾明峥第一次生出类似后悔的情绪来。
现世中,秦骥曾与他提过,洛帆很有可能是当年亲眼目睹父母相残的那个孩子。
他怎么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陛下,你别急,有我……”
有我那个智障弟弟在,不会有事的。
小翅膀想安慰他,又开不了口。
顾明峥沉默着,看到他重伤的身体被抬入宁心殿,而谢安澜双手沾满了血迹,静静的站在殿外,绯红的宫装失去了主人的欢笑,也显得黯淡下来。
他转身离开,身形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众人眼中神秘的宫装女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守在宁心殿的谢小侯爷!
一连三天,年轻的帝王都没有醒来。
御医也一直没离开过宁心殿,这时开始有谣言四起,都说是陛下在祈安节那天遇刺重伤,约莫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陛下陷入昏迷,不知何日才会醒来,他们可以等陛下醒来,可政务不能没有人处理啊!
文武百官聚集在宁心殿外,这其中多了两个人影,一个是就不上朝的谢侯,一个则是贤王,齐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