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远地看见，在那黑暗的湖底，似乎有个纤弱的身影。重重的铁链扣进了四肢，血液已经凝固干涸。只剩下永无尽头的黑暗，刺骨的寒冷，以及，死一般的沉寂。
……
“咳咳……”意识重新回到身体里，季岚痛苦地咳嗽几声，勉强睁开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陛下，您终于醒了。”御医在床头跪下，语气中满含着如释重负。
“我怎么会在这里……”季岚头疼得厉害，轻声问道。
“陛下昨夜为救小皇子落水，幸好有东方丞相搭救，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玥儿怎么样了？东方煜呢？”
“玥皇子如今还在昏迷之中，还未完全脱离危险。臣等……正在尽力搭救。”御医颤颤巍巍说完这话，低着头不敢去与季岚对视。
“怎么回事？”季岚察觉到他话中的欲言又止。
“玥皇子落水前，似乎……中了某种奇毒，这才导致昏迷不醒。”御医道，“臣等暂时还未配出解药，所以……”
季岚没有等御医说完话，连忙挣扎着要起身。
“陛下，您的身子还需在床上静养几日，此刻不宜太过操劳。”御医拦住季岚。
“滚开！”
“陛下，您还是听从御医的话吧。”东方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在季岚床前站定，又对御医道，“王大人先下去吧。”
御医连忙告退离开，打发走了御医后，东方煜方才将目光落在季岚身上。停顿许久后，摇摇头，“不会游泳还逞什么能？那流水甚急，陛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后果不堪设想啊。”
“玥儿怎么了？”
“御医已经说了，小殿下身中奇毒，至今昏迷不醒。”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东方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陛下若是信任我，就将此事，交给臣去办吧。”
“你别和我绕圈子，到底是谁？”季岚皱眉问道。
“昨夜最后见到小殿下的人，是邱贵妃。”
“不可能！”季岚几乎是脱口而出，“是有人陷害她。”
东方煜眼神一动，却是淡淡道，“臣知道陛下对邱贵妃宠爱有加，可当时并非一人在场目睹此事。而且，小殿下中毒之前，也一直和邱贵妃待在一起的。”
“邱贵妃现在在哪里？”
“她当下就已经被侍卫拿下，如今正软禁在秋棠宫中，等待陛下醒来后定夺。”东方煜回答。
“总之，绝对不可能是她。审问过在场的人了吗？秋棠宫的人呢？”
“一干人等已全部捉拿，我想，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东方煜不紧不慢地说，“陛下此刻更要冷静的想一想，那邱贵妃，是否真的值得你的信任。你就这么肯定，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次，季岚却没有再答话。
在前世，玥儿大致也是在这个时间遇害。虽然他相信阿司不会插手，但阿司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行为就一直让他捉摸不透。东方煜说的没错，他向来不了解阿司，仅是一昧相信从他不会这样做，的确欠缺了些说服力。
难道，这件事真的有什么隐情？
“我要去见她。”
思及此，季岚连忙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
“陛下。”东方煜按住季岚的肩膀，将他扶着躺回床上，又一本正经的说，“陛下现在需要卧床休养。这件事，还是交给臣来办吧。”
“我能相信你吗？”季岚拉住东方煜的手，眼神中却充满着一些其他的东西。
昨夜他们的谈话没有结束，季岚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答案。
东方煜朝他笑了笑，“信我，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秋棠宫内种满了鲜红的海棠花，时至花繁景茂之际，香气浓郁扑鼻。东方煜遣散侍从守卫，缓缓踏了进去。
刚一踏进屋内，便见一红衣女子站在那里，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果然是你，擎昊帝君。”女子面无表情，张口，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细看之下会发现，她浑身紧绷，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东方煜转身关了门，面上同样带着一丝寒意。
他冷冷地打量了阿司一眼，“好久不见了，司命君。”
第35章 陛下今天没吃药9
“前几次，也是你吧。”阿司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问道，“故意接近他，导致任务失败。你以为你可以这样无限期的拖延下去吗？你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对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有没有作用，不是你说了算的。”东方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是你们不愿意放过他，也不愿意放过我。你们将他困住，逼他完成任务，表面看上去是给他机会，实际上，不就是在把他往绝路上推吗？你以为，我会再给你们一次伤害他的机会？”
“我也是听命行事，帝君何苦为难予我。”
“你要是真的听命行事，就不会用真身来监视他了。”东方煜说，“我这几次，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吧。你觉得，如果我将你司命君肆意篡改凡人命数，让时光倒流的事情报上去，上面会怎么罚你？”
阿司是主命数的神官，就算他如今作为系统有能力将季岚送到各个世界，但他却无法让凡人重生，让时间倒流。
所以，他才会以真身出现在季岚面前，并跟着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
而让时间倒流的法术动辄会导致时空紊乱，为了防止这些的发生，他只能先对玥儿下手。只有玥儿死在了该死的时候，才能保证一切顺利进行下去。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也来了这个世界。
“你到底想要什么？”阿司问。
东方煜目视阿司，不怒自威，淡淡吐出四个字，“让你消失。”
“呵，你想逼我走，然后诱导季岚与你一起留在这里？帝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阿司说，“你别忘了，季岚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保河山诛逆贼。你不会因为想要和他在一起，就阻拦他完成任务吧。你应该知道，这人心，就算是我们神也很难控制。一旦你从中作梗，稍有不慎导致安家势力壮大，安远道谋反，季岚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你以为，你们能在这里安守多久？”
“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东方煜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跟前，冷冷的打量他一眼，“我想让你消失，仅仅是因为，你太碍事了。你既然已经选择去做天帝的一条狗，那就做好你的本分，我们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东方煜此时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原本温润的眼神中露出的是彻骨的冰冷决绝，就像一柄锐不可挡的战矛，冷锋过处，阻拦者，烟消云散。
……
自从东方煜走了之后，季岚就开始迷迷糊糊的发烧。在梦里，他看见了很多很多陌生的画面。
黑云压阵，有人毅然挡在自己身前，身影高大坚决，一眼万年。
极北酷寒之地，他一路冒着风雪向前，只为再见那人一面。
满天星空下，那人终于回头，目光里盛着能将万年寒冰融化的深情，轻轻地唤他，阿岚。
“秦昊！”季岚猛然惊醒，却见床边已经坐着一个人影。
东方煜拿了张濡湿的毛巾帮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低声说，“做噩梦了？”
季岚摇摇头，坐起身，“怎么样了？”
“在秋棠宫里发现了玥儿所中的毒，邱贵妃已经认罪，现在正软禁在秋棠宫中。只是，她似乎并没有解药。毒已经被送去给御医研究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东方煜说。
“认罪？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想再见陛下一面。”东方煜淡淡道。
“我去见她！”
季岚连忙起身，东方煜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帮季岚拿来了外袍，细细穿好。季岚睡了一觉，出了些汗，脸色一下好了不少，去趟秋棠宫倒也不成问题。
只是季岚和东方煜还没走进秋棠宫，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尖叫。远远便看见一个太监朝他们冲了过来。
“怎么了？”季岚拦住人。
“陛下，丞相大人，大事不好了。邱贵妃她……她自缢身亡了！”
二人连忙快步上前，却见屋门大开。而那屋子正中，邱贵妃闭着眼睛，面色青紫，正对着大门。一段白绫穿过她的脖颈，将她悬空挂在房梁上，已是没了气息。
东方煜亦是一怔，随即下意识拦住季岚，将他挡在身后。
他沉着脸看了那房梁上悬挂的人，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放下来。”
在东方煜命令下，侍卫们连忙七手八脚把邱贵妃放了下来，并用一块白布挡住。
季岚面色苍白，看见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上吊而死这样的惨状，这场面实在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转身跑回到院落中，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冷静下来之后，季岚远远看着东方煜忙碌的身影，眼神却渐渐暗了下来。
东方煜刚刚才告诉他邱贵妃已经认罪，邱贵妃就离奇身亡。若是他不知道邱贵妃体内其实是阿司的话，倒是会相信她是畏罪自杀。可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东方煜，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邱贵妃死前，还有谁见过她？”季岚叫来一个侍卫，问道。
“回陛下，除了东方大人和几位送饭的宫女外，就是……安妃娘娘。”
“安妃……”季岚在唇齿间轻声重复一遍，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东方大人走后不久，安妃娘娘便不请自来，进了秋棠宫与邱妃娘娘不知说了些什么。大致呆了半柱香时间。安妃娘娘走后，就再没人进过屋子。知道刚刚，秋棠宫的宫女进去送饭，才看见……”侍卫说，“陛下，可要将安妃诏来问话？”
“暂且不必。”回答他的，却是东方煜。
季岚转过头去，恰好看见东方煜从屋内走出来，面色同样有些不好看。他朝那侍卫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我和陛下有事相商。”
“是。”
侍卫转身退下，东方煜走到季岚面前，却是对上了季岚怀疑的眼神。
“不打算解释解释吗？东方大人。”季岚冷冷问。
“这里人多，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东方煜带着季岚在御花园里穿梭着，走着走着，季岚竟然发现周围的道路都是陌生的。宫廷就是有这么个坏处，虽然季岚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是除了常去的几个固定地点，其他地方对他来讲都是陌生的。
“到了。”穿过一条回廊，季岚抬头一看，终于认出了这个地方。
望月阁，季岚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落脚的地方。
只是那时，整座宫廷已经被烈火烧灼，就连望月阁也不能幸免。因此，他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这里。
登上望月阁，季岚才发现，这里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真是全然不同。此时已经是暮色四合，天边像是被一块浅蓝色的绸缎包裹着，天色逐渐黯淡下来，一轮浅色的月亮出现在天际。
“你要给我说什么？”季岚现在却是顾不上欣赏风景，而是问道。
东方煜眼神盯着天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听了季岚的话，他回过头来，“陛下觉得，邱贵妃为什么会死？”
“有人看见，邱妃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安妃，她的嫌疑很大。就算不是她亲手所为，安凌兰也有逼死邱妃的嫌疑。当然，所有在今天见过邱妃的人，都有这个嫌疑。”季岚意有所指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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