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然很轻微的皱了皱眉,似乎是责怪他了,半晌,道,“拿去书房吧”,之后又回过头来,对着我的时候,他总是有无尽的耐心,此时却让我抑制不住的心虚了,“我去书房看些账本,我不想吵着你,你再睡会儿吧,马不停蹄的走了那么多天,该很累了才是。”
白君然理所当然的低下来亲吻我的额头,我想,如果我真的找到机会逃离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淡然,总觉得白君然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么纵容一个人,不像是他的性格,我比较想要看到的,是他在外人面前的,真实的样子。
我们都戴了一层一层的面具,想着不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时间久了却渐渐忘记了脸上覆盖的那一层才是假面,而以为那是自己的本性,习惯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那个温和的你,是面具吗?
在院子的池塘边站定,白君然瞥一眼一旁的分店掌柜,他马上知趣地躬身退下,漫步走到假山丛,白君然一手撩了身前几根发丝,凝望着池里几株开败的残荷,枯黄的根茎稀稀拉拉的浮出水面,一眼望去,颇有几分萧索的意味。
“岩。”白君然并没有特意看向某处,却时不时的瞟向那个人的房间。
“是的,主人。”被点到名字的白岩并没有显出身形,因为那是不被允许的,保护者只能够藏身于黑暗之中,白色对于他们就像是毒药,丝毫也沾不的。听主人命令行事,保护主人安全,其他一改不论。
“消息确定了?”
“是的,主人,属下已重复确认了五次,溟确实派了一批杀手埋伏在明月楼周围伺机暗算主人,但那批杀手都是雏,大部分已经被发现,解决了,请主人无需担心。”平平淡淡的音调,并没有特别的在意与不在意,保护主人是他的任务。或者说是他活着的目标,抑或,只是单纯的本能罢了。
“溟?我们似乎并没有与他们起什么冲突……这番刺杀是为了什么,你可查清楚了?”低喃似耳语一般,若是武功稍弱,便可能听不清晰,但保护者均是万里挑一的精英,从小便开始培养的锋锐的兵器,不含糊地说,白岩的武功,远在白君然之上!
只是,保护者的衷心却是不容质疑的,白家自有一套驭人之法,这就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事情了。
“主人恕罪,属下愚钝,属下认为,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老爷已离开多时,这时主人再离开,明月楼空虚,群龙无首,要想一举攻入,似乎是最好不过的时机,何况,楼里的那件东西……”
“哦?我倒要看看,这个溟,是有几分本事,宵小也敢随意欺凌,我明月楼是没人了么。”温柔似水的语气中夹杂着浓重的狠戾之气,一闪而逝得利忙将旁边的假山完整的削下一块,平滑如镜,可见怒气之盛。
“岩,顺便去查查我爹到哪里了,让他少胡闹,多少顾忌着点他的明月楼,不要太疯了,至于他要找的那个人,你……就这样吧。”这么点事情,你儿子我还是可以独自解决的,用不着你,老头!
哼,要打我明月楼的主意,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那件东西,就算不是什么至宝,也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夺取的战利品!老头,这个事情我帮你抗下,别忘记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可是要如数奉还的!
蓦然想起房间里睡着的那个人,嘴角刚要扬起,僵了一刻却又拉了下来,还不行,你还不是属于我的,尽管已经有了惜我这个名字,但是,你不惜我,稍稍思索片刻,离开院子的时候,白君然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阴郁了。
杜子琪,你占了他的心,我就把它偷回来,我们打个赌,就赌……他不是无心之人!
第章
第十八章
咔……咔哒……
什么东西,我正睡着,做着一直以来朦胧不清的那个梦,模糊之间听到房外传来细碎的声响,疑惑之间,就在我打算起身查看时,蓦地,房间里多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隔着一个翠玉青竹的屏风,无法,我只得继续装睡,但愿来人没有什么恶意。
那个呼吸越靠越近,我可以感觉到他几乎要凑到我眼前,他在细细的打量我,然后他退了开去,再然后,我的额头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我一时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臭小子,我让你装睡,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给我起来!”中气十足啊,我感叹着。
睁开眼睛,乍一看见床头的老人,我控制着问他,你是不是我爹的冲动,想要在记忆里找出一个相像的模样来,灰白的发色,精神攫砾,甚至有些娃娃脸的意味,若不是因为他的发色,没有谁会把他当做一位老者。
“这位先生,你是?”确实不记得了,我很无力,除了那个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梦中人,我就只能依靠白君然,天知道我有多想要逃离他却无可奈何。
“喂喂喂,臭小子,出师任务没有完成也不必和我装失忆吧!”他上上下下扫视我,探究的眼神让我浑身寒毛直竖,这个老头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吧?
马上脑袋上又吃了一巴掌,“臭小子臭小子!!你在想什么?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是你师父啊!你师父!啧啧,”自称是我师父的老者拉我从床上站起来,四处查看,“才下山多久,就弄得这幅摸样,若再在这里呆下去,可要变成什么样子!!可别说师父我不够义气,跟我走!”
“……”就这样走了?!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你当白君然是什么啊?难道不怕被我连累吗?就是不能确保逃跑之后会受到怎么样的追杀,我才会迟迟没有行动的啊,可是现在就这样走了的话,以前想的那些不变成一个笑话了吗?
“磨蹭什么?你到底走不走?”他紧张兮兮的望了望窗外,似乎是在担心会被发现,回过头来面色古怪道“你不会是喜欢上白君然那小子,所以不肯离开他吧?”
“怎么会?!”我反射性的反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潜意识里狠狠压下这种不可能的可能性,我黑线了,哪有师父这样编排自己徒弟的啊?你不会是冒充的吧啊喂?!
“唉,我说你小子,师父训话要专心听,走什么神!过来,我先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我隐隐约约听到他抱怨,“什么啊,以前多乖一个徒弟,怎么放下山没多久就变了呢,果然不该放的,养在山上多好bababa……”囧。
对于这个有些脱线的师父,我心里有的是克制不住的亲近之意,却见他原本满不在乎的脸慢慢变得正经严肃起来,他沉吟着换了只手又细细的摸了一次我的脉,一脸复杂的抬起头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是有什么问题?
“师父,情况不好吗?”我轻轻的问道,没有等到回答,“有什么就直接说吧,再坏的情况我都可以承受。”深吸一口气,我的运气不会这么糟吧……?
“你先跟我回去,具体情况一时解释不清楚,留待以后我慢慢和你说。你的情况不多见,需要慢慢调理,修养,这里没有那个条件,我们回山上,师父会安排好的,谁吃亏也不能让自己徒弟吃亏,这个仇,咱先记着!”师父咬牙切齿的说完,用力握着我的手腕,将我往窗口拉去。
回去……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是什么在抗议?
白君然对我那么好,虽然他有时腹黑的让人受不了,欠扁的让人受不了,但是他付出的,对我的耐心,温柔,宠溺,关怀……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否决掉的东西。
他的恶劣呢,难道你没有看到?!他明知道你在寻找过去却任由你一次次失望,明明熟知你的过去却闭口不谈,甚至扬言要独占现在的你!他把你禁锢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看管着,这种生活和禁脔有什么区别!
不,他要独占的不是我,而是他的“惜我”……那个只能依恋并且依附他的人。
或许是看我站在原地不走了,师父回过头来,蹙眉,语气有些惊讶,“怎么,你不会真的对白君然动心了吧?这只小狐狸可不是好惹的,和他家老子个性一模一样,都是讨人厌的货!你身上就有他的杰作!”
“……不是的。”我有点心虚,毕竟我确实是迟疑了,但是,说心动,还没有到那个程度,“我不会武功啊,师父,那里是窗户,你要我跳下去?”暗示性的探头看了几眼早在他进来就被打开了的窗户。
“唉……我忘记你武功没了,唔,这样吧,你……”他顺了顺发尾,刚要开口说话,却立马警觉的屏住呼吸,对我摇晃着手示意不要出声。
脚步声越靠越近,终于停在门外,我屏住呼吸,被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屋里有两个人是不正常的,但没有人一样是不正常的!我马上放缓了呼吸,慢慢调整着问道。
“是谁在门外?”白君然不会呆在门外不进来,也许是仆役一类的人。
“少爷,你醒了吗?主人让奴婢端了荷叶粥,你醒了就吃点吧。”脆生生的女子嗓音响起,我暗暗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第章
第十九章
气呼呼的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我还在想师父的不告而别。那天明明只是个小丫头,虚惊一场之后我再回头去找师父,竟然已经连个人影都不见了,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要带我回去的吗?
床头柜上压了一张纸条,看过之后我才算是放心了,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怨怼,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闷。
“想什么呢?”说到这个就更加气人,白君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了,看个花灯而已,用不着看的那么紧吧?“是因为我在,所以让你不自在了?”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的,白大少爷你快回去吧!我是很想这样说的,但是,我心虚,不敢说。
“没啊,你不是说要看账本的?怎么会有空跟我出来看什么花灯?”
“是啊,我很忙的”,不要捏我脸啊你个混蛋,“但是某个笨蛋一定要在我很忙的时候出来逛花灯节,我也没有什么办法。”白君然一脸“都是你的错”的表情,让我想要狠狠掐他脖子使劲晃。
咬牙切齿的走在前面,装出一副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到处看灯谜,不想去理那个看到就令人想要翻白眼的白君然,偏偏他还牢牢的牵着我的手,像是下一刻我就会消失不见一般,虽然这是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臭小子乖徒弟,师父不能贸贸然就带你离开,现在时机不好,刚才是师父莽撞了,过几天就是花灯节,那天人多,托生相对来说会比较容易,你想办法出门,师父到时会派人接应你,带你离开。”
“来呀,这位公子,猜猜灯谜吧,猜中了这盏花灯就免费赠送给你了。”福态的老板笑眯眯的样子确实很讨喜,再加上,总不能来了花灯节什么灯谜都不猜吧。
我拽着白君然靠得近点儿,一起凑过去细细瞧那谜面,他居然也很乖巧的顺势靠了过来,倚靠的很近,我顿时有些后悔把他拉过来了。
“欲话无言听流水,猜一字。”
白君然念完谜面就轻轻笑了,我瞪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是觉得太简单了?
“惜我想要这盏灯吗?”他摸摸我的后脑,像是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我已经不是那些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会千依百顺的孩子了,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至少不是禁锢,以及什么都做不了的被豢养着,像是宠物一般,那会让我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
“是‘活’,对吗?”我轻轻的说。
“对对,就是‘活’字,这盏灯就送给公子了,公子还要再猜猜其他的灯谜吗?”
“不要了。”我手里拿着那只被破解了灯谜的彩灯,心里一点喜悦都不曾有,如果做什么都这么简单,是不是每个人可以轻松很多。
白君然……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宠溺眼神看我!你让我恐慌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我颤抖着企图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是显然效果并不怎么好。
“你冷吗,惜我?”他把我拥在怀里,紧紧密密的抱着,温暖的体温透过衣物渗过来,却让我更加惊慌,无措,但也有淡淡的温馨弥漫着,让我几乎不想要离开了。“我们这就回去了,好吗?”
白君然微微撇开眼睛,对周围的下属使了一个眼色,人群似乎变得混乱起来,摩肩接踵的移动着,成效不大。
我退出他的怀抱,白君然没有反对,可还是牵着手,这样大概能令他觉得安心吧,我不知道他到底带了多少下属来,竟然隐隐约约在我们周围围了一个真空圈,没有什么人可以接触到身在中心的我们。
我心里隐隐着急,师父说会派人来接应我,可是现下这种情况,怎么说也不太可能有所接触吧,几乎是在我这样想的同时,人群开始混乱,出现大幅度的骚乱和控制不住的移动,众人怨声载道,好好的一个花灯节,劲弄成这副模样。
包围圈在混乱的人群中开始有散架的危险,越来越拥挤的人潮向这里涌过来,慢慢的,圈子被人群冲散,白君然皱着眉,很是不喜的样子,但是碍于如今处境,不好发作,他的手还是抓着我,用力到我都觉得疼了。
好几处地方有人被绊倒,这时候谁都顾不上谁,能不能在这许多人的踩踏中活下来,就不得而知了。
是谁制造了这些混乱,我疑惑,是师父?
我和白君然之间的间隙原本是没有的,但是不断的有人挤进来,插在我们之间,硬生生的挤出一条缝隙,随后可想而知,这条缝隙便只有越来越大的分了,他瞪着那些胆敢分开我们的平民百姓,却没有丝毫办法挽回。
我看着他徒劳的想要靠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顺应自己的心意去找梦中人,放弃实实在在对我好的白君然?我很犹豫,我知道我的犹豫是不该有的,只有一开始就坚定着信念才有可能实现愿望。
在两只手终于分开的霎那,我竟然向着白君然微微的笑了,纯粹的,解脱的笑,然后就见他一脸惨白的说了句什么,说了什么?太嘈杂了,我并没有听清。
第章
第二十章
“你到底是谁?”
这个不言不语的拉着我跑了大半条街的黑衣男子,自从我和白君然分开之后,就抓了我的另一只手一路狂奔,是有什么怪物在追吗大哥?
“你是我师父派来接应我的吗?”
……
这样的对话已经持续了不下十几遍,不,不应该称作是对话的,完全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人家酷酷的一句话都没有回答,那你点个头也好啊!至少让我知道你是活着的!
奔跑着路过一条街道的时候,我脚步微微顿了顿,被黑衣男子略带不满的拽了一下才继续跟上去。
那里原本是一条花街,灯红酒绿,奢华糜烂,富贵闲人,什么有钱有势的在那里找不到?惊才绝艳如依云阁,就是开在这里,如今却一片萧条残破,主要还是我在这里呆过。
他这是要断了我可以找到的,至关重要的一条线啊,老鸨一定是知道我进阁里之前的事情的,原本打算等在白君然那里安稳了就去找她问个清楚,如今,依云阁也倒了,什么人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不定是跑到哪里避难去了。抑或是,永远开不了口了吧。
那个人做事,一向是不留后患的,我也是近来才发现。对我,他可谓是费尽了心的。
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心思自然不在身上的,所以,当前面带路的黑衣男子毫无预警的停下来时,我毫不意外的撞上去了。
“哎呦,怎么停下来……了。”
话说到一半,我说不下去了,任谁看到一群黑衣人气势汹汹的堵在你必经的道路上时,都不会有什么勇气和他们讲什么道理的。特别是当你还没有什么技能保身时。
我扯了扯挡在我前边的黑衣男子的衣袖,“他们都是什么人啊?在这里拦我路干什么?我和他们没有仇吧?”
“你和他们没有仇,也许是和他们主人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