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至今 第4节

    江沉吟接过药方，手略微颤抖道“发病之时，有何症状？”

    “便是万蚁蚀心之痛，只是将军不愿吭声，每次发病都是忍着，严重之时不过是胡言乱语疼晕过去，也不暴露自己其实是中了这千机引之毒。”

    江沉吟向后退了几步，身形有些不稳轻声道“将老大夫安置宫中好好招待，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在床上的楚至今看着御书房的门被缓缓地关上，而江沉吟便是直接坐在了地方，细细地看着手中的药方。楚至今闭上眼睛偏过头，自己一心要隐瞒的事实，终究是被自己捧在手心的人知道了。

    他为了国家？其实他只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罢了，只要他有的只要江沉吟他要的，他都会给他。只要江沉吟要的，自己就算没有他也会去抢过来给他。

    江沉吟要这天下，他就为他打这个天下；江沉吟要边境平安，他就叫胡人不渡这云山。如果不是为了江沉吟，谁想在战场里嗜血，谁想在恶劣的幻境中生活那么久？

    他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江沉吟，可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不属于自己，只不过是落得一身腥臊，令人厌弃。

    楚至今盘坐起来，看着江沉吟痛苦的表情，内心竟然升起了一股快感，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随又趴在了榻上，背对他们侧卧着，用软被盖住自己的头。

    当年楚至今被江沉吟带回来，几乎是按照死士的流程培养的。所以楚至今除了那份特殊的感情之外，还有的便是对于江沉吟的愚忠。就好像是刻在骨子里剔除不掉的天性。

    就算有丝毫报复之意，却终究会迅速熄灭。刚才看到江沉吟的表情，楚至今甚至想要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并不怪他。抓着被褥的手紧了紧，楚至今闭了闭眼，他知道现在的江沉吟只不过是装作一副君臣情深的样子，何况那个臣于他又多了一份救命之恩。真是天生的王者，时时刻刻都在伪装自己。

    要人把大夫请出去之后，要其他的少女江沉吟大怒一场，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拂到地上，然后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楚至今本来打定了心里不想管他的事情，可是听到那么大的动静，他心里还是小小地怵了一下，随即便觉得有些好笑，发现被自己讨厌的人救了的感觉是什么样呢？看来真的很难受，能够让心思深沉的江沉吟如此失态，等了好一会之后，楚至今竟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又有些担心，怕江沉吟一时想不开想要将这条命还给他，忙下了床连鞋都没有穿就绕过屏风跑去看江沉吟。

    正好看到了江沉吟躺在贵妃椅上，眉毛紧皱闭着眼睛，睫毛上还带着晶莹的泪水，眼角微微泛红。

    楚至今见江沉吟没有发现他，心里有些生气，江沉吟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难道是这些年疏于练武？今天江沉吟的行为，让楚至今觉得他性格变得乖张，又是支开所有保护他的人，而自己又是如此放松紧惕，是想不要命了是吗？

    心里生气，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是红着眼瞪着那个九五之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江沉吟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地向楚至今射来，明明泛着水光的眼睛却如此凌厉，声音还有些沙哑“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一章。

    楚至今的性格就是那样吧，在那种环境下，的确培养出来的是愚忠。

    所有的人都是说他是江沉吟的手下，他的一切都是江沉吟给的。

    他不知道可以为了自己而活，可以为了自己争取。

    不是说，他不会再爱江沉吟了，只是再爱他，也永远不会相信他了。

    ☆、心如止水

    楚至今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在他还没想好对策的时候，江沉吟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坐在书桌前安安静静地看着奏折。

    他心里舒了一口气，就算是他自己，都觉得借尸还魂的事情太过离奇，何况是向来不信鬼神的江沉吟。何况他现在这样就算是他心腹李明华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更何况是已经多年不见，而且对他恨之入骨的江沉吟呢？

    想到这里，楚至今手指无意识地戳了戳，曾经那么想要和江沉吟待在一起，而如今真的实现了的时候，却觉得空气都变得凝重了起来，让人难以呼吸。

    “阿呆，”江沉吟见那人在发呆，慢慢走了过来，那人给他的感觉和平常都不一样，他的直觉向来十分准确，好些次都救了他的命，“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被打断了楚至今迅速地回答，后来又觉得有些后悔，这傻子他不熟，可不知道自己这反应是不是对的。

    江沉吟倒是没有生气，捏着楚至今的下巴，低下头印上了他的唇，舔舐着。

    楚至今身子有些僵硬，看着面前放大的江沉吟精致的面庞，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将手覆在自己的左胸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很平缓，没有变化。楚至今慢慢放松了下来，他觉得现在自己才是放下了，在看到江沉吟知道自己所付出一切却仍旧只能在他的心中激荡起一丝涟漪之后，他楚至今也才算是真正的绝望了，心如死灰。

    破后而立，楚至今是真真正正地获得了新生。

    “在想什么呢？”江沉吟伸出手细细地摩挲着楚至今的脸颊，面上挂着谦和的笑容，“你为什么笑了呢？现在这么有精神的话，不如我们来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楚至今歪了歪脑袋，不解地望着江沉吟。他借尸还魂前，只和江沉吟这一个人有过肌肤之亲，有些好笑自己类似于守节一般的行为。现在应该是放开了，只是他不想和江沉吟做了，那两次的经历都不算太好，让他一度怀疑那些话本里让人□□的事情和他们所做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可是江沉吟如果真的要做的话，他也是没有办法反抗的，保不齐被发现了，幸运的话他可能就会被当成妖怪直接给杀死，不幸的话，就是他没有那些功绩在身，江沉吟对付他不用怕世人的诟病，可能在死之前受尽折磨，死之后没有全尸。

    江沉吟见楚至今的反应平淡，垂下眼睑，看起来微微有些失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放开楚至今，坐回椅上，摆了摆手“阿呆，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瞬间楚至今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对着楚至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楚至今从来不知道江沉吟的身边还有着暗卫，现在招出来是笃定自己是个傻子没有什么威胁？那人把他送到了门口，连门都没给他打开就消失不见了。楚至今觉得这些年不见，真是越来越看不透江沉吟了。

    自己打开门之后，门口候着的太监便迎了上来，尖着嗓子道“奴婢送娘娘回宫。”

    回到房间之后，楚至今盘腿坐在床上，吐纳着，梳理着自己的经脉。只可惜这幅身体的已经过了最好的修炼年纪，再怎么样努力也不可能有重生前的一半功夫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在江湖中过一点小日子，还是可以的。

    接连着几天，江沉吟没有召他。不过但是派了许许多多的太监来服侍他，一时间冷冷清清地小院子到显得热闹了起来。这些奴才倒是训练有素，就算这主子是一个傻子，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看来，江沉吟不在朝堂之上有魄力，而这后宫之中也不失手段。如果前世真的有心杀掉自己的话，恐怕真是叫他三更死绝对活不到五更天。

    因为人多，楚至今都不怎么出房间，也不愿意别人进去，本来院子里就不能练功了，现在在房间里都要被人看着的话，他可能出去就什么事也干不了了。上一次，有一个太监要待在房间里服侍他，怕他磕碰着了。楚至今说了好几次要他出去，都没有成功，只能坐在地上装做哭泣的样子，小太监忙把他扶了起来，好歹哄好了他之后，才出了门。

    从那天之后，楚至今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小太监。只不过也没有询问，偶尔有一次听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才知道那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被江沉吟知道了去，小太监在刑房领了两百大板，愣是没有撑过去，活活被打死了。

    楚至今又听了几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离开了。不听主子的话的奴才真是没什么用处，身子骨还这么弱，真是主子的身体奴才的命。

    还没清静个几天，这江沉吟又是把他召到了御书房，他零零散散地也知道了一些事情，这几年来，江沉吟算是过着和尚一般的生活，后宫都闲置在那里，大臣们不知道上奏了多少次，想要他恩泽后宫，都没成功。怎么现在倒是对他一个傻子男妃有了兴趣？莫非是想要把祸国妖男的称号冠在他的头上，让下一个人来弄死他，就像他当时弄死柳翩翩那样？

    到了之后，江沉吟倒是没有上一次那么热情，让他坐在书柜的旁边之后，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了。

    楚至今就这么坐着，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江沉吟到底是何意，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之后，突然窗户那里有一个黑衣人破门而入，拿着寒光凛凛的剑向江沉吟刺来。

    若是曾经的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上去和那刺客缠斗着。现在刚站了起来便停住了，看着江沉吟和那人打斗着，楚至今想着这暗卫都没有出手呢，何必要暴露自己，江沉吟的武功也是不弱的，现在不如看看他们的动作，看能不能让自己的有所感悟。

    看起来江沉吟疏于练武，招式竟然有些跟不上，百招之后一个不察被刺客刺中了左肩，而刺客也并不恋战，转身就跑。江沉吟转过身，看着楚至今的眼神有些悲伤。

    ☆、挫骨扬灰

    楚至今高兴刺客已走。

    暗卫没有出来，若是刺客在纠缠，就算武功全失，他也会扑上去让江沉吟获得一丝喘息的将机会。

    肩上的刺痛是那么鲜明，却又不足眼前人茫然的表情让人来的难受。江沉吟跌坐在地上，伸手捂住了脸，面前的人容貌再像他，也不是那个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那个人了。

    “滚啊，滚。”

    江沉吟的突然爆发，让楚至今吓了一跳，自从柳翩翩死了之后，他再也不是那个温柔多情的少年，他变得阴沉甚至暴戾，当然这只是针对他一个人。

    楚至今乖乖的出了门，走在偌大的皇城，没有人阻拦他，也没有理他，周围事物仿佛和他没有关系，他们的喜乐哀伤都把他排除在外，他随处找到一个大树，坐在树荫下。

    为什么会死而复生？是因为执念未了，还是尘缘未尽。

    一双黑底白边履出现在了楚至今的面前，他微微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脸庞，他的一位大将——李明华。

    江沉吟救了楚至今，楚至今便把所有的爱都奉献于他。楚至今救了李明华，李明华何尝不是把所有的忠诚都给了楚至今。

    “将军。”李明华开了口，声音有些颤抖。

    楚至今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的确和之前那副皮囊十分相似，不然江沉吟也不会用娶一个不认识的傻子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的事情来刺激他。江沉吟总是能够戳中他的要害。

    用着一副天真的样子看着李明华，楚至今想之前李明华被自己困住，而现在凭借自己的才能李明华终究会拼出一番天地。

    李明华缓缓地跪了下来，伏在楚至今的膝前，眼中蓄满了泪水，“将军，我知道是您。您别不认我。就算，这副皮囊不是您，可是芯子里就是您的。”

    楚至今没有想到李明华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借尸还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肯定也是不会信的。他保持了沉默，李明华不知道这个终究是没有坏处的。

    “都是那个狗皇帝，害忠良……”

    “不要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在皇宫之内还说出这种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便是杀头之罪，楚至今怕李明华的声音越说越大，终究还是阻止了他。

    李明华的眼睛一亮，直接扑到了楚至今的怀里，狠狠地抱住了楚至今，用力之大，让楚至今觉得自己都要被勒断了，但是他没有推开李明华，只是伸手拍了拍李明华的背，小声地安抚着。

    楚至今第一次见到李明华是在赶走一批胡寇之后，那个被屠之城里有一户人家的米缸里蜷缩着一个小孩子。

    他这几天靠吃着生米充饥，饶是如此，也已经是瘦骨嶙峋了。当米缸被打开的时候，小孩子看清外面戎装的人，大叫出了声，在米缸里挣扎着，很快米缸倒了，甚至有些碎裂，小孩没有在意那些碎片，往外爬着。手臂上都是鲜血，也试图逃脱着。

    楚至今心头一软，这座城除了他再无活人，他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直坚持到现在。他蹲下去抱起来那个小孩，小孩剧烈地挣扎着，伸手打着楚至今，不过没有什么力气。楚至今抱着他轻声诱哄着，最后才是伏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抽噎了，然后昏了过去。

    没有想到这个瘦小的小孩已经是十一二岁，已经错过了习武的最好时机，但是楚至今还是收了他为徒。

    显然李明华也没有让楚至今失望，他的努力军营之人有目共睹，他是楚至今最忠诚的手下，也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将军，我带你走好不好？”李明华问道。

    “好，”楚至今没有犹豫，但是又苦笑道，“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带我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李明华还没有出声，就被远处江沉吟的声音打断了。

    “好个李将军，朕召你，你倒是和朕的妃子抱在了一块。”江沉吟的唇色发白，衣裳已经是换过了，想必已经治过伤口了。

    楚至今微微放下了心，推开李明华低着头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李明华行了一个礼，“微臣参见陛下。”

    江沉吟没有让他起来，径直走向楚至今，蹲在他的面前，狠狠地亲了上去。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撕咬或者是发泄，带着一股狠意。楚至今被动的承受着，不回应也不拒绝，之前的两次交缠，他们没有唇和唇之间的接触，现在轻易地得到了，楚至今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再也没有那么热烈的跳动了。

    江沉吟起身的时候，眼神发狠，眼角泛红像是刚刚哭过一般，然后把楚至今一把扯了起来，拉到自己的背后。这才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李明华，问道“他呢？”

    “陛下所说何人，微臣不知。”

    “楚至今呢？”

    李明华对着江沉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将军生前便知道陛下恨他入骨，让微臣将他挫骨扬灰，已解陛下之心结。”

    江沉吟早就知道楚至今尸首不在，以为是埋在何处不让自己知道，而如今知道他为自己过毒，才放下骄傲，来召见别人询问此事，却没想到楚至今对别人狠，对他自己却更狠。

    “就算是灰，也是朕的。”

    李明华回道“将军的骨灰的确在微臣这里，若要交于陛下，微臣斗胆想向陛下索要一人。”

    “谁？”

    “陛下从来不喜将军，将军对微臣又有大恩，实在不忍同将军面貌相似之人留在深宫之中，愿陛下开恩。”

    江沉吟笑了一声，然后一脚踹在了李明华的胸膛，然后带着楚至今拂袖而去。

    到了寝宫里的时候，江沉吟压在楚至今身上，极尽温柔。

    楚至今不知道这档子事情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欢|愉，果然之前是极度厌恶那样的自己吧，最终楚至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江沉吟还在床边，看到楚至今醒了还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唇角，“楚至今，你还要和我装到什么时候？”

    脑中一片空白，就这么被发现了，还是单纯的试探，楚至今向来不会玩这种勾心斗角的游戏，说道“陛下，想如何处置我？”

    江沉吟把玩着楚至今的头发，委屈地说道“你从来不喊我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