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国师不早朝 第5节

    好吧，汤圆必须老实承认，他是因为不喜欢这个西承使团，才会这么说的。

    至于为什么不喜欢……汤圆想，如果你为了欢迎一个跟你毫无瓜葛，只在大启暂住一个月的邻国使团，不得不放弃了闲适安逸的工作，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快小半年，还必须和你曾经很喜欢，现在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朝夕相对，想必你也是不会对这个邻国使团喜欢起来的。

    但此时的汤圆还不知道，为西承使团准备的苦逼根本算不得什么，因为真正的噩梦是从他们来了之后才开始的。

    第9章  破解第九招

    破解第九招大部分人都在问你官拜几品，却只有很少的人会关心你，你快乐吗？

    西承使团终于进京的日子，用句略流氓的话来形容就是，我把冬裤一脱，春姑娘她就来了。

    咳，正经说辞是在草长莺飞二月天的日子里，西承国太子鱼凫应大启天子宣帝邀请，于本始三年到达大启，对大启进行国事访问，这是西承古国和大启自打通两国商路以来进行的第一次国事访问，对两国建交具有重大意义。两国的友好是两国人民共同的愿望和需要，这对促进两国各民族、各地区和国家对文化、经济、政治等方面的交流，都是一个良好开端。

    反正就在那个春意融融，草木复苏的春日，大皇子、闻嫣及汤圆协同数名大启官员，在华都城外，迎接到了远道而来的西承太子鱼凫一行人。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汤圆不否认，在听到这位太子的名字，又联想到这句从小就背过的名诗后，他在内心中很不厚道的笑了。

    在发现西承国之后，大启就派了大量的探子秘密潜入西承，了解那个国家的一些基本情况，而这些基本情况，在西承太子鱼凫没来之前，就已经交到了少数特权阶级手中，好比汤圆这类负责迎接西承使团的官员手里。

    就探子的情况来看，西承国人很相信前世今生，而在谣言里，他们甚至相信眼前这位太子就是治世明君鱼凫的转世，以此为他命名，并在国内备受推崇。

    在汤圆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是说，他们怎么就能肯定这位太子是鱼凫的转世呢？

    《山海经》记载，鱼凫是颛顼的后代，而颛顼则是昌意的后裔，昌意的来头就大了，他老子是三皇五帝中的黄帝，也就是，鱼凫是神n代，他死了之后肯定是要魂归天国去享福的，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天国的话，他在天上乐不思蜀，又怎么会再次转世，成为一国太子？就算西承有难，上天想要降下治世明君来助西承度过一劫，鱼凫既不是最强的，也不是神n代中资历最小的，怎么都轮不到他吧？

    更何况这位太子鱼凫上面还有一个传说中是明君柏灌转世的爹……西承是要有多大的劫难，才需要上天接二连三的往他们那儿加塞明君？就不怕明君们因为政见不合打起来吗？

    还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没有不存在合理xi,ng。

    但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启会出动一个皇子、一个王爷以及一个驸马这样豪华的阵容来迎接这位太子的原因，不过是礼尚往来，质量不够数量凑。

    当然，这里的质量是指的地位的尊贵程度。

    幸而，太子鱼凫所表现出来的贵气从容，倒还算对得起他的尊贵程度，在汤圆得到的情报里，这位还是个少年天才，曾为西承带来了不可想象的财富和劳动力，紧密联系了西承皇室和西承最大教派往生教的关系。

    至于具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就打探不到了。打探消息的探子表示，大启和西承本就没有多少往来，更何况是发生在快十年前的事情，这个需要缓缓图之。

    可惜曾经的少年天才，此时已经是个而立之年的三十岁大叔了，但太子还是太子，西承国的皇帝意外的很长寿。汤圆觉得，也许最先爆发夺嫡之战的不会是大启，而是西承，这也就怪不得他身边那些智商都很高的人都是一口笃定，西承和大启短时间内是打不起来的。

    “愿往生神庇佑。”三十多年的太子一手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石头，一边开口，顺便还行了一个很奇怪的礼。

    瞬间震住全场。大启众人心想，往生？这是在诅咒我们早死吗？

    还是反应最快的闻嫣挽回了现场尴尬的局面，他说“愿往生神也庇佑您。”西承这个国家差不多算是一个宗教国，在他们那里，用被神明庇佑开口，就跟大启寻常巷陌的百姓互问“你吃了吗”一样，都是打招呼的意思。而太子鱼凫，还记得吗？他信的是往生教。

    “哦？您也信往生神？”鱼凫太子的这一问说不上来只是单纯询问，又或者是在有意找茬，故意刁难。

    闻嫣四两拨千斤的回答“不，我的信仰只忠于我们的皇上。但我同时也尊重您的信仰。”

    鱼凫太子终于展露笑颜“你很好。我是西承的太子鱼凫。”

    “闻嫣，大启的承泽亲王。”所有人都在闻嫣和太子互通了身份和姓名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外交终于可以成功下去了。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大皇子了，被闻嫣首先抢到了西承国太子的注意和青睐，这让他很是不服气。不过，大皇子也是个有城府能忍耐的，压下了心中对闻嫣的全部咒骂和不喜，上前去对鱼凫太子介绍自己了。

    而从始至终在一边装蘑菇的汤圆也只好赔笑上前“万寿驸马，汤圆。”

    汤圆定不喜欢这样的外交辞令，明明彼此对双方底细都清楚的很，说不定连祖宗十八代都被调查了个低调，却还要互通姓名什么的，实在是……在玩过家家吗？多此一举。

    彼此寒暄的差不多了，也就可以一同前往为西承新建的使馆了。

    至于什么参观啊、国事访问啊、国宴啊最早也是今晚的事儿了，毕竟人家西承使团一路舟车劳顿，总得休息一下，才有ji,ng神头奢侈浪费，呃，不对，是参加促进两国友好往来的晚宴。

    等把西承的一行人送到了特意为他们修建的使馆后，汤圆觉得他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谁承想……一路一直没有什么表现机会，被闻嫣抢去全部风头的大皇子终于忍不了，为了挽回颓势，他祭出了一招在汤圆看来昏聩无比的大杀招，实在不应该是他们那个智商水平线上可要想出来的。

    大皇子表示，他要留下来作陪，可以为太子了解西承帮助，晚上又能一道去皇宫参加皇上为西承使团接风洗尘的晚宴，也就不用劳烦闻嫣和汤圆两头跑，一举三得。

    汤圆觉得，此时呵呵笑着的西承太子内心中一定在大骂大皇子这个傻逼，劳资现在迫切需要的不是大启讲解员，而是睡眠休息。睡眠懂吗？你留在这里，我还睡个毛线啊，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连汤圆都开始觉得不趁着这个机会y一把大皇子，就实在是太对不起大皇子的自毁长城了。

    果然，闻嫣借此机会狠狠y了一把大皇子，故作不想让大皇子留下的样子劝说道“这样不妥吧，鱼凫太子还要休息……”

    一句话，闻嫣不仅让大皇子深刻的觉得他是在防备他和西承交好，不想让他留下，又能让鱼凫太子觉得他这是在关心他的身体，既做到了让大皇子坚定留下继续招鱼凫太子厌的信念，又让鱼凫太子感激了他的关心细致，顺便更加厌恶大皇子的不懂眼色。

    实在是……汤圆表示，什么叫演技，这才是演技啊！实力派，杠杠的。

    然后，“心有不甘”的闻嫣就欢脱的携带汤圆一颗，一起离开了使馆。出门后闻嫣整个人的状态直接就是明晃晃的人逢喜事ji,ng神爽，连稍微遮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下午咱们一道去皇宫？”闻嫣对汤圆发出邀请。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去的。”汤圆的回答依旧夹枪带木奉，“还是王爷觉得我已经傻到连去皇宫的路都不认识了？”

    “那算我不认识好了。”闻嫣的脸皮表示毫无压力。

    “ 你认不认识管我何事？”汤圆很是果断干脆。

    “皇上让我们共同主持西承来使一事，今晚是为他们接风洗尘的第一次宴会，事关我大启脸面，要是我没去，出了什么差错，就管你的事了吧？说不定还会牵连准备晚宴的宝郡王。”闻嫣蛇一样的眼神让汤圆很不舒服，他说，“你大可以试试我这是不是威胁。”

    “只此一次。”汤圆虽然也可以任闻嫣自生自灭，他就不信闻嫣敢真不去，但他实在是有些不堪闻嫣的sao扰，心想还不如全了他这一次，以绝后患。

    “成交。”闻嫣还是懂的见好就收的道理的。

    到了下午，汤圆早早的就出了门，不是去找闻嫣，而是……街逛。对，没错，就是逛街，身后只低调的待了一个小厮。

    至于逛街的目的，汤圆想碰见一个他当年就是在这天下午碰见过的陌生人。

    那人问他，你过的快乐吗？

    曾经汤圆不觉得有什么，现如今却有了难以名状的感动。

    因为汤圆记得他大哥曾经对他说过，旁人看到都是你飞的高不高，只有少数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问你累不累。等你经历过，你才会明白那一句“你过的快乐吗”背后不经意的感动。

    汤圆想问问那人，为何有此一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第10章  破解第十招

    破解第十招念第古怪的说了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呵，唯一的亲人？下落不明？”

    想要碰到一个在你重生前只有过一句之缘的陌生人，前提是，你很清楚的记得你们相遇的时间地点，如果你以为这很容易……那汤圆的经历会告诉你，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好吗？

    他是说，他已经尽他所能的把遇见那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都全部重现了一遍，但怎么就是遇不到了呢？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本应该在宫里跟着宝郡王一起准备晚宴的汤圆之所以出宫，是因为西承使团中一个地位比较特殊的人士表示，他对华都百年老店云来酒楼的四色团子仰慕已久，很想在宴会上吃到这道菜。为了不让两国的友好这么快就毁在一碗元宵上，宝郡王当机立断表示，宴会上肯定会有四色团子。

    打发走传话人之后，问题就来了，四色团子怎么上。

    幸而，宝郡王是个吃货，他和云来酒楼一直有着长期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咳，简单来说就是宝郡王很强盗逻辑的和云楼的老板有过约定，只要他想，不管时间地点，云来酒楼都必须把他们的厨子借给宝郡王去做饭。

    而为了皇宫安全，汤圆只得亲自带人出宫，前往了云来酒楼要厨子，然后送入皇宫。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汤圆遇到了那个问他“你过的快乐吗”的陌生人。

    说实话，汤圆已经差不多要忘记那人长什么样子了，只依稀记得那人穿着一身出尘的白衣，好像是站在这滚滚红尘中，又仿佛早已超脱物外。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反正就是在那人面前，汤圆会觉得一切皮相不过是红颜枯骨，只有他，永不褪色。

    这一世汤圆没有忙活晚宴，但他还是在相同的时间，甚至特意绕道从皇宫出发，到达了云来酒楼，站在那个写着“云来酒楼，专注元宵三十年”的布制迎风旗前，等待相遇。

    结果却一无所获。

    站在华都街头，汤驸马内牛满面。他表示，谁能来能告诉他，他到底改变了哪个因，才会如此。就因为他没在宫里听到某个西承来使表示对四色团子的仰慕吗？！

    但大概是天意难违，汤圆一直等到很晚，都还是没能等到那人，心不甘情不愿的他只好怀揣着一脸的郁闷，带着小厮事成（小厮的名字就叫事成）骑马前往了承泽王府。经过几代承泽亲王的共同努力，承泽王府附近的十里长街都已经被划入了承泽王府的范围。

    汤圆觉得，如果不是有皇权压着，承泽王府最终的发展规模会比皇宫还大，但这也就足够说明这里的主人到底有着怎样昭然若揭的野心。

    曾经汤圆对承泽王府熟悉的就跟他自己家似的，现在……还是熟悉跟自己家似的。

    汤圆无奈发现，有些根深蒂固的记忆，不是你想划清界限就可以划清的。鲜衣怒马，丝鞭破风，从承泽王府的边上到达承泽王府的大门也是需要一段路程的，好吧，如果汤圆肯让他的马走起来，而不是爬的话，说不定他们可以更快的达到。

    汤圆是很认真的在拖延时间，争取在范围允许内的最后一刻出现。

    事成上前叫门，没一会儿，王府的大总管就堆着菊花一般灿烂的笑容亲自出来迎接了“二爷可有日子没来了，听说您最近扶摇直上，官运亨通，肯定很忙吧？”

    这位大总管，还有向宠身边的人对汤圆的称呼都是二爷，汤家二爷，不是闻氏的驸马。

    “还好。”汤圆将马鞭交给了事成，在大总管的引领下慢步进了王府。园内的景致步移景异，千变万化，三面朱墙碧瓦相围，西墙下，有一株百年红豆杉静默的深深扎根，枝叶婆娑，仿若入画。

    “咱们王爷一早就在里面等着您了，快请吧。”大总管态度殷勤，“不过刚刚来了位西承的客人，王府这才没能出门去迎您，还望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汤圆没有回答，只是心想着，这位大总管还真是不遗余力的在为自己主子拉皮条。

    咳，装饰极其夸张唐璜的主厅内，一代名士苏斐然的亲笔画下，深蓝色蟒袍的闻嫣正与一白衣人相视而坐，谈笑风生，态度熟稔的就好像是多年未见的童年旧友。

    听见脚步声，二人终于停止了谈话。

    坐在闻嫣对面的大概就是那个西承客人了，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那人回身，正与汤圆四目相接，一瞬间，惊艳了时光。那是一种让汤圆说不上的夺人心魄，而那人身上温柔的气息又很好的缓和了这种强烈的心里情绪，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如果一定要找到一个词来形容，汤圆想，那一定会是恍若神诋，让情不自禁的注意，膜拜，却又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可如果一定要说那人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汤圆却惊愕的发现他根本无法把那人的容颜映入脑海，就好像是“神明的面容是不会被允许记忆”的这种感觉。

    然后，汤圆想，原来世间真的存在这种让人怎么都无法看清容貌的人。汤圆也只是从宝老头那里听过一次，大启的前国师离境就是一个让人永远无法记下容貌的神秘人士，离境在大启建立了国教坐忘心斋，被神帝封为国师，但在仁帝继位后，离境却悄然离开了大启，就像是他的出现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坐忘心斋因此没落。

    宝老头曾说离境的脸上一定被离境施了妖法，他对汤圆这样形容，如果你不亲眼见一次，你就永远无法理解我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汤圆想，他终于明白了。

    “离境？”汤圆虽然觉得这个猜测很扯淡，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这么问了。

    “真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家师，他老人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白衣人的声音低沉磁xi,ng，让人如沐春风，不由自主的就想主动陷进这仿佛能温柔了岁月的情绪里，“不过，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家师离境，而是他的二弟子念第。”

    所以，这位算得上是仙二代？而让人看不清容貌的本事，是你们师门一脉相承的本领？

    “啊，圆圆来了，让我为你们介绍，这位是念第仙师，他师父就是咱们以前的国师离境，而他的大师兄现在则是大启的国师中容。”闻嫣赶紧着给这两个人介绍，对汤圆说完后，他才对念第说，“我想圆圆就不用我详细为你介绍了吧，毕竟我们在刚刚的谈话里我就说了他很多，大启的万寿驸马，汤圆。”

    “等等，不对啊，西承国的国教不是往生教吗？怎么咱们以前国师的大弟子却反而当了西承的国师？”汤圆觉得他有些糊涂。

    “是这样的，离境仙师当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离开大启，最后停留在了西承。五年前往生教主姬俊遇袭，据说他因不死的体质而活了下来，但伤势太过严重，让他不得不返老还童，无法再为皇上分忧，而念第仙师的大师兄中容以前曾经是往生教门人，后机缘巧合拜入坐忘心斋，集两派之所长，得西承皇上赏识，这才……”很显然，闻嫣拿到了一份比汤圆更加详细的西承情报，这种私货肯定是出自闻嫣培养的死士之手，而不是为国家服务的那种探子。

    闻嫣说了那么多，让汤圆来总结也就是一句话，西承皇上为了巩固皇权，扶植坐忘心斋与往生教相斗，想要削弱往生教的神权，如是而已。

    “那我就先告辞了。”念第施施然起身，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圆圆你先坐，我去送送念第仙师。”闻嫣说道。

    “王爷留步。只是，我观汤驸马十分面善，不知驸马可有兴趣送我一程？”这位念第仙师看来是个极有个xi,ng的，拒绝闻嫣拒绝的十分理所当然，没想过闻嫣留丝毫面子。闻嫣也出奇没有再找理由阻止。

    汤圆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为了大启西承两国的友谊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又从前厅往大门走，就在走出大门后，念第转身看向汤圆，问了一句“我有一句话想问汤驸马，你过的快乐吗？”

    汤圆怔住，原来，当年的陌生人又在这里相遇了，夕阳下，记忆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