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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之吾道清狂 第93节

作者:殊予瑾之 字数:9610 更新:2021-12-27 12:21:11

    顾怀静静看着他,一瞬间忽觉自己真如那颗被白子包围的黑子一般,陷入一片温煦的光芒之中,心中所有阴霾都被驱散无踪,从那灼心的焦急中解脱出来。

    在他算来本是必输的一局,被他一说,却原来是自己太傻,被魔的阴影蒙蔽了双眼,看不见无数出路,也看不见他在拉着自己往外走。

    半晌,顾怀缓缓吐出口气,释然地一笑“那作为一枚没有什么影响的黑子,我还能做什么呢?”

    凌容与抬起一根食指“其一,你要想清楚一件事。”

    他没有说是什么,但顾怀已明白过来——那就是为什么阮夫子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为魔?在百年之前,他只不过是出泉宫的一个弟子,虽是日神传人,但要杀他也并不难,在这一百年中,阮夫子也有无数机会冲他下手,可是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意图,反而情愿花一百年的时间来完成一个如此复杂的布局,最终只是让他为魔。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个问题在顾怀的心中已萦绕了一个月,早已生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那就是阮崖生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绝不能死,也知道这个世界的念在他身上,才会做出这样的布局。可这怎么可能呢?百年之前,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他还有些出神,凌容与却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两指捻起那枚被包围的黑子,放在了一边,挑眉笑道“其二。”

    “……”

    窗外夜色如水,星月朦胧,软帘随风而动,床上若隐若现一双交叠的影子。

    哗啦一声,棋盘不知被推翻,棋子洒落一地,只有那枚黑子,还是被白子吃掉了。

    —————————————————

    行走在山河惊魂卷之中,就仿佛撑着一叶扁舟逆流而上,两侧的光阴不断回溯,在长河中投下吉光片羽惊鸿一瞥的倒影。鸿蒙史上,修仙界中曾存在过的界峰远不止七个,如何相互吞并融合,终于形成了如今的格局,这其间大小战役数不胜数,毁掉菩提灵界的七界峰之战并非独例,更不能说是最为惨烈。无数大能在争斗中崛起或倒下,飞升或陨落,威震八方的门派陡然衰落,更多的门派立刻将之瓜分,或是毫不起眼的山门最终一家独大,甚至形成界峰,千变万化的格局,起起落落的命运之中,不变的只有多年以前早便写在仙学书上的残酷现实——“天位有数,成仙者稀”。

    沉重感一直压在心头,令人难以喘息。虽说第一日修心顺利驱走了噩梦,但在最初的几日里,顾怀却不由心怀忐忑地怀疑起此行的结果究竟是除去魔气,还是助长魔气来。因为当初修仙界受利益驱使任由出泉宫覆灭,他便已生出了一个灰色的念头,如今亲眼目睹这些,不由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那就是修仙界,与人间,与地狱,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加残忍无情,黑白不分。

    想到这些,百年里阮崖生有意无意说过的话便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恶魔的呓语,这样的修仙界,人或者魔又有什么分别呢?魔真的是错的么?若错的是人呢?

    所幸因凌容与周全的计策,他对驱除魔气一事不再无比心焦,加上身边这人不是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围观各类已失传的物种和术法,像是在博物馆参观,就是把小阁楼当情茧使,仿佛两人在度蜜月,虽有这样负面的闪念,也总被他的突发奇想打断,不致动摇根本。

    但他的修心似乎也陷入了瓶颈,再无进展。直到有一日,两人忽谈论起了凌容与少年时的那首歪诗。“百仙皆从武道出,强胜弱亡一何辜,争乱缘因法错立,天尊只怕不读书。”

    顾怀便笑他“‘他日你若为天尊’,你倒说说,你待如何?”

    凌容与听出他取笑之意,凑过来一口咬在他脸颊上,扬着眉不答反问“不敢,燕峰主,这话该问你。”

    顾怀噗嗤一笑,接着却陡然愣在了那里,脑中醍醐灌顶一般,一片清明,满心压抑着几欲溢出的沉重感霎时间便找到了出口,山呼海啸般奔流而出,仿佛一泓死水活了过来,奔腾着化作了熔浆,热烈而光明。

    不错,如今修仙界是宛如地狱,但这是他的世界!念在他身上,七界峰也迟早落在他手中,他不是一个应为此绝望的人,而恰是那个应给人希望的人!

    当一个人将思绪投进宏大的世界与悠长的岁月,自己便显得无比渺小与微不足道,自那之后,顾怀总是寻思着该怎么治理修仙界,渐渐的便极少提起体内的魔气。趁他睡着之时,凌容与悄无声息地自通幽古阵潜入了他的内府,神念化成的小人伸出手,轻轻抚过那颗几乎已恢复金红,只剩下一小块紫黑斑点的元丹,感觉到它轻颤了一下,像是不好意思地缩了缩,又像是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心,不由微微勾起唇,眼前闪过临走之前的画面。

    “据古籍记载,修心一途极为凶险,宛如行于无边黑暗之中,容不得半分行差踏错,否则便是万劫不复。顾怀一直是个多思多虑之人,阮崖生花了一百年,才在他心中种下黑暗的种子,不是那么容易根除。你随他进去,千万要时时小心他所思所想,将他引回来。”说到此处,陆师姐拍了拍他的掌心,像是把一根线放进了他手中,神色凝重又关切,“这一片黑暗里,你是他唯一的光。”

    “放心吧,师姐,”他收紧五指,仿佛捏住了那根不存在的线,笃定地扬起唇,“这颗心是我的,阮崖生想在上面种花种草,再花一百年也没用。”

    想到此处,他便似个成功捍卫了私人领土的君主一般,心满意足,洋洋得意地在他内府逛了一圈,方才将神念收了回去。

    黑暗中,本该沉睡的人睁着眼,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他,也不知是何时醒的,

    凌容与有些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又虚张声势地轻轻撞了撞他额头“做什么?”

    “做了个梦,”顾怀笑眯眯地伸出手,更深地偎进他怀中,唇抵在他颈间,自发顶到足尖没有一丝缝隙,说话的时候都能感到彼此胸腔的震动,亲昵地像是连呼吸都融为一体,令人满足得想要叹息,“梦见一缕光,落在我怀里。”

    画卷里接下来的日子便分外好过了起来,两人真像是以时光旅行的方式在度蜜月一般,带着随行小别墅,打打闹闹,走走停停,卿卿我我,有时顾怀会觉得,就算永远这样走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又常想着该将此画卷公诸于世,让别的修仙者也都来这里历练一番,或许多有顿悟。

    这一日,两人又走过了几个大能同归于尽的一场大战,停在了一段和平地带。

    顾怀还在盘算着怎么合理运用这卷轴“若是当初在鸿蒙课上,有这么一幅画卷,让夫子领着师兄弟们进来一观,鸿蒙课岂不是有趣得多?”

    “岂止鸿蒙,这其间无数早已失传的术法,符咒,哪一样拿出去都会举世震惊。”凌容与躺在草地上,仰头看着空中盘旋着三只长得像几片飞叶的怪鸟,忽生奇想,“还有这些消失的仙物……不如你将他们画下来,我们用神灵钰把它们复生?”

    没想到还能复生灭绝物种,顾怀抚掌大笑,觉得有趣至极,很快便拿出了纸笔,谁知刚画了几笔,地面轰然震动起来,扬起一片尘土,烟雾间数百头巨兽从四面八方向两人冲撞而来,双目通红,杀气腾腾。

    这些怪兽是顾怀亲笔所画,虽然会攻击人,却分布得极散,不至于发起群体性攻击,这一看就知其后必然有人驱赶。

    这段时间里,之前被关在此卷之中的人不止一次鬼鬼祟祟跟在二人后面,意图不轨,贼心不死,但不过小打小闹,顾怀又处于“吃斋念佛”修身养性的关键时期,两人都不曾下狠手。但这些人大都抱着“就算不能跟你们一起出去,也要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的心态,不仅不收敛,反而缠得越发紧了。

    “不知死活。”顾怀面色一冷,刚要起身,却被凌容与按住了肩膀,见他笑眯眯地一扬手,陡然将四煞,千目,银羽,飞骨都放了出去,霎时间四只怪兽冲四个方位接连发出响天彻地的怒吼,“嗷——”地一声,声威浩大,荡开一圈无形的波浪,跑在最前方的巨兽被这凛然之威吓得猛然掉头,一时间巨兽纷纷转头,跑得比来时还快,如潮水般褪去,远处林中隐隐传来惊恐的怒骂和凄厉的惨叫声,八成是被陡然掉头的巨兽杀了个措手不及,狼狈逃窜。

    两人兵不血刃地大获全胜,不由相视大笑。

    “走吧,这些人还会再来的。”凌容与将顾怀拉起来,随便走向前方一片林子。

    “他们明知打不过我们,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也许是因为若我们离开此地,他们便连送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已穿出树林,走过了一条小溪,阳光落在溪水上,折射出通透的光辉,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得祥和安宁起来。

    几座木房子建在山脚下,仿佛是一个村落,四面种着许多花草,似乎被人修剪过,整齐得如同一片花圃。

    两人都愣了一瞬,才瞧见花圃中有几个弯腰修剪枝干的人,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中年男子似乎正在指点其他几人,所有人的神色都很专注。

    顾怀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但定睛看时,那几个人分明也都是因三仙山一案被他关进来的罪犯。

    其中那个中年男子,正是当时在天河瀑外,甘心为魔的三仙山受害者给出的名单中,列在第一个的那位私下购买血玉脂的琼初界长老,吴百崖。

    但此时他神色恬淡,微微含笑,一副沉醉于田园生活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一个为了修炼不惜践踏他人生命的恶人。

    顾怀还在惊讶,凌容与却已忍不住出声“真是暴殄天物。”

    一时间花圃中的人都站直了身子,目露惊骇地看着二人。

    凌容与拖着顾怀走过去,捡起了地上一片被剪掉的叶子“千珍集上记载,玄霜花的叶子不论是炼丹,入药,还是绘符,都是对修炼大有助益之物,你们就这么随意修剪,任其腐落在地,岂不是暴殄天物?”

    这里的人都被顾怀揍过,见他走进,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只有吴百崖抬眸赞许地看了凌容与一眼“你说的不错。”

    “你知道?”凌容与奇怪地看着他,“那你还这样做?”

    吴百崖一笑,转眸看向顾怀“燕峰主,这里十八人,已诚心悔过,放弃了修炼一途,只想在此安心度过余生而已。”

    “……”

    “您若不信,可随我们进来看看。”

    顾怀与凌容与对视一眼,跟着他们走进了那个小村子,果然里面的人一副安居乐业,准备在此长住不出的样子。

    “刚入此地之时,我以为堕入炼狱,没想到此处竟是个世外仙境。”吴百崖说着含笑看了顾怀一眼,神色颇为感激。

    凌容与奇道“这里是很有趣,不过待在此地,便永远无法成仙,又怎么能说是仙境呢?”

    “不错,在此处我们永远也无法飞升,但我们又何必再飞升?这里无尽山河任人挑选,岁月留下的珍宝俯拾皆是,而身在此间的人却不过百数,大家既然无仙可求,亦无谓争执,自然相安无事,悠闲度日即可。”吴百崖带着两人走过几间村屋,几个修士要么正全神贯注地研究术法,要么便悠闲地躺在屋顶吹风喝酒,看上去的确是快活似神仙。

    顾怀看在眼里,心情便有些复杂,他倒也觉得这里很好,但这些人原本是被放进来受罚,就这么看开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可惜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凌容与停下脚步,想起了不断对两人发起攻击的那些人。

    吴百崖看了二人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他们是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顿了顿,他忽道,“二位进得此地已有一段时日,我私下推测,想必是要往深处去寻一些东西?”

    他猜的倒也没错,除了起初为驱除魔气而逆流而上的打算,顾怀还想走到一切的源头,去解除心头一个最大的疑惑——那就是既然“念”在“燕顾怀”身上,那么在“燕顾怀”出现之前,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存在?那时的“念”会在哪里?顾怀隐隐觉得,若是他能解开这个疑惑,一切真相或许就会迎刃而解了。

    吴百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了一瞬,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带你们去吧,这里的方向我熟悉得多,对他们的行踪也熟悉得多。”

    凌容与挑眉,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

    吴百崖淡淡一笑,竟叹了口气“对我而言,这也是唯一一个机会了。”

    顾怀与凌容与对视了一眼,见他双眸中欲言又止,似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破土而出,便冲他点了点头。

    —————————————

    吴百崖已在此地呆了数月之久,果然比两人更加熟知地形,很快便带着他们甩开了那群仍执着于找麻烦的人,向一片万径人踪灭的荒芜之地走去。据他所说,在这片荒野的尽头有一个黑暗之处,他们不论如何也无法走进去,或许顾怀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顾怀和凌容与将信将疑地跟在他后面,一路暗中观察,同行了两日,却只觉他性格十分安静恬淡,颇有种看破红尘的通透,每每两人咬耳朵或是打闹的时候,便会摇摇头,露出那种带着善意的调侃的笑容,非礼勿视地避开目光,不论何时,目光和神色都坦荡而诚恳,对两人的感激之情也十分明显。即便是以两人丰富的被骗及骗人经验看来,这人也绝不是在演戏。但是两人却越发困惑——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他当真被顾怀开启了新人生,也绝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里便从一个不择手段用人命修炼的修士变成一个毫无野心且对顾怀心存感激的圣人,即便是那村落中其他号称已然放下修炼的人,对二人也难免心存芥蒂,虽不会报复,也不会主动凑上来,可此人看上去更像是生性如此,将他关在此地反倒正中下怀似的。

    传讯符在内府间来回穿梭“此人不论是神态,语言,行动,无一处破绽,除非他是以戏入道,否则,他便绝不是个会为修炼去碰血玉脂的人……燕峰主,你是否抓错了人?”

    “凌少爷,我只是照名单抓人,指控他的是朱岳安,他自己也认了罪,至少,‘琼初界吴百崖,以明珠千斛,进三百血玉脂’,这句话不是假的。”

    “那倒有趣了,他既非汲汲于修炼之人,买这么多血玉脂……”凌容与写到此处,蓦地一顿,抬眸看了眼前方踽踽独行的背影,神色微微一变,内府之中,一缕神念若有所思地写了下去,“会是为了谁呢?”

    “二位,正是此处!”吴百崖回过头来,抬手指向前方。

    两人的暗中交流停了下来,一同抬眼望去——荒芜之地的尽头,山脉像是陡然匍匐在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一切,比黑夜更深,像是作画时打翻的一块墨渍,隐隐如在流动。

    “燕峰主,请看。”吴百崖脚下,一片狭长的柳叶舒展开来,载着他向那团黑暗飞速冲去,还未飞近,便听“嗡”地一声,一圈无形的波纹将他猛地震开,摔落在地。

    “此地一直如此,”顾怀将他扶起来,吴百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示意自己无碍,“不论是谁,都无法靠近,仿佛是这画卷中唯一的禁地一般。”

    “我来试试。”凌容与满脸好奇,骤然化身为龙,向那黑暗冲去,果然行到一半便仿佛撞上一堵无形而柔软的墙,不论如何都进不去,就要被震回的时候,却见身后火光突起,离火三昧箭的三道流炎眨眼间已飞旋着落入了那片黑暗之中,仿佛没入深海,没了踪迹。

    凌容与化为人形,立在半空中,挡了挡眼前一纵即逝的火光,放下手时,双眸却骤然睁大,很快便被身后伸来的一双手轻轻捂住——只在一瞬之间,那片黑暗如同被真火点燃,轰然化作了一片铺天盖地的耀眼光芒,刺目的光芒将天地映照得一片雪白,射得人眼睛酸涩不已,不得不闭眼遮挡。

    但剧烈的强光过后,挡在前方的黑暗仿佛燃烧殆尽的幕布,隐藏其后的天地也就露出了真容。

    群山静默,宛如无数巨人,垂眸冷淡地俯视众生。这一片山脉不再荒芜,山脊上覆盖着青草与藤蔓,远处平林漠漠,蔓延开一片灰绿。

    三人走进去,只觉此地与其他地方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凌容与观察了一番山河花草,鸟兽虫鱼,起身推测道“此处应与菩提灵界大战的年代相差不远,最多不过百年,也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这般故作神秘。”

    “与菩提灵界一战相差不远?”顾怀想了想,“难道是逐鹿之战?”他记得《鸿蒙》书中所写,圣人黄黎当初为了救一头灵鹿被几个修士打死,虽说此战根本是单方碾压和虐杀,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却被视作成圣之路终结的一战,决定了修仙界罢黜百道,独尊武道的发展方向,可说意义非凡。

    “可这一战举世皆知,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之隐藏?”

    就在此时,寂静天地间陡然传来一阵铮铮琴音,凄厉而刺耳,如人长泣,一种绝望至极的怨恨之情随着琴声汹涌,仿佛要化为一柄柄利剑,挣脱束缚,毁天灭地!

    至哀至恨之音传入耳中,顾怀顿时便觉脑中一阵阵发黑,满心悲恸共鸣般在胸前激荡,五脏都绞痛起来,眼眶发红,几欲与之一同狂哭,就在此时,凌容与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按在怀里,紧紧捂住耳朵,吻了下去,一时间那鬼哭般的琴音骤然远去,天地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宁平和,温馨圆满。

    顾怀感激地亲了亲他的脸,神色凛然地抬眸向上看去。

    琴音是自高崖上传来,此时业已停歇,继而却又传来一阵狂笑。

    凌容与拉着他向崖上飞去,已然猜到此人身份“是琴圣,杜阮。”

    另一边吴百崖早已痛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满脸老泪纵横,伤心欲绝,见二人向上而去,忙抹着眼泪跟了上去。

    三人落在崖上,果然便见一个形销骨立的白衣男子立在崖边,手中抱着一把琴,摇摇欲坠,看上去像是一直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但狂笑之间那癫狂之态,又似是生命在燃尽一切,只为释放最后一缕光辉。在他对面有着数百人,都面露狂热地看着他,为首一人伸着手,小心翼翼诱哄般道“杜公子,您之前想要的烟露茶,我们找到了,不如您同我回去,一道品尝?”

    “回去?”杜阮嗤地一笑,抬眸凌厉地扫了他一眼,神色万分讥讽,“回哪里?朝露山,还是冲虚门?!”狂笑几声,他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清心梵音我已弹不出了!弹不出了!你们还不能放过我么?”

    那人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杜公子说笑了。”

    “啊———”杜阮被逼到绝境一般,双目通红地来回走动,神态带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忽猛地拿起琴向地面砸去,“哐哐”两声,那琴整个断成了两截,他示威般冲众人一笑。

    那人仍旧丝毫不为所动“这琴不好,是该换了。”

    杜阮痴笑两声,蓦地浑身颤抖地瘫坐在地,又哭又笑地抱起了那把断成两截的琴,双手轻轻在琴弦上抚过,失神喃喃“该换的不是它……是我。”

    那人使了个眼神,几人立刻向他扑去。

    杜阮怪叫一声,身子猛地向后一倒,抱着琴向崖下飞速坠落。

    但坠落的速度还比不上对方追来的速度,落到一半,他内府元丹忽地破体而出,在那些人惊骇失措的目光中蓦地爆开,光芒之中,那随着残躯下落而变得模糊的面容,定格在那抹绝望又不屑的神色之上。

    顾怀不忍再看地转过身,拢眉望着那群逼死了他的人惊愕的神情渐渐变成了失望,确认他真已自爆而亡,竟连尸身也不管,纷纷转身离去,不由心头火起,气得咬牙,只恨不能出手,却听凌容与忽“咦”了一声,忽地拽着他纵身而下。

    吴百崖一头雾水地也跟着跳了下来,三人一同落在了崖下的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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