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
“二十五万!”
“……”
价格停在了二十五万,沉寂了一瞬,凌容与唇角一弯,少年清越的声音响彻了大厅“三十万!”
那男子目光含笑,显然这价格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估。顾怀几乎以为这块晶石就要这么被收回来了的时候,上方却传来一个少女轻笑的声音——
“四十万。”
顾怀心中嘎登一声,抬眸看去,二楼的栏杆上,果然站着一个十分眼熟的小美人。她今日显然特意打扮过,一身金丝绣凤的白纱衣,发髻高挽,乌发中一朵金丝攒花,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明眸流转,十分动人。
凌容与已上前一步,抬首对着那目光,冷笑道“四十五万!”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这两个对峙的少年少女,不少人已八卦地猜测起二人的关系来。
“小情侣闹脾气了吧?”“看打扮都是金贵人,吵个架都是几十万灵石啊。”
……
顾怀看着两人情侣装似的金边白衣,心塞至极地仰头干了一杯茶。
衡小芜明显是来抬杠的,声音不紧不慢,还带着一丝娇笑“五十万。”
凌容与眯了眯眼,按捺住把她从二楼拉下来打一顿的欲望,也装模作样淡淡道“五十五万。”
衡小芜打了个呵欠“六十万。”
凌容与懒得再与她浪费时间,张口道“一百万。”
“……”眼见无法收场,分分钟倾家荡产,顾怀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低声劝道,“这晶石也不是只有此处才有,不如算了吧?”
谁知衡小芜竟然住了口,乐呵呵地瞧着那男子一脸被灵石砸晕的幸福表情宣布“一百万成交”,接着冲凌容与挑衅地笑了笑。
“……”顾怀已经分不清此时想撸袖子是因为钱还是因为爱了。
之后又遇到几件单子上的灵宝,衡小芜无一例外都出来抬价,最终害凌容与不得不以数倍的价格买下,导致最后“如意符”出现时,他已没有足够的灵石,竟让这件最要紧的符咒落到了她的手里。
凌容与自然炸了毛,拉着顾怀当即一跃而上,落到她面前。
“衡姑娘,我们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如此?”
一落地,却是顾怀率先发难。他此时比凌容与还生气——这小姑娘脑子有坑么?!从初遇到现在,不是打人就是找打,书里她虽然脾气暴了点,完全看不出这么欠揍啊!
“我怎么了?”衡小芜无辜地眨眨眼,“我不能叫价么?”
“……”顾怀咬牙,却听她身后房中一人一声轻笑,转眸一看,登时大惊失色——那半开半掩的门后,一个红衣女子似笑非笑地抬眸望来,妩媚又明艳,勾魂摄魄一般,美得令人过目不忘。
……这生死城中的红衣美人,不就是城主戚忘言么?!
顾怀咽了咽唾沫,飞速收回目光,紧张地攥起了手,顿时就怂了——戚忘言可是化神后期,有她撑腰,无论如何,他们今日只怕都拿不回如意符了。
可凌容与已经和衡小芜掐上了,气氛剑拔弩张。
“拿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嗤,凭什么?我给钱了,还没出门你就敢来抢?你问问人家老板答应么?”
“我倒要看谁敢管我的事!”
“呵,这是生死城,你以为是你圭泠界么?”衡小芜转眸瞥见他腰间的明犀刚卯,眸光一冷,“你不也抢走我要的东西么?”
凌容与顺着她目光瞥了一眼,勾唇一笑“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你没抢走罢了——我的东西,你一样也抢不走!”
是么……
衡小芜眸光在二人面上扫过,忽地冲顾怀弯眸笑道“这位哥哥叫什么名字?”
“……”顾怀毛骨悚然地看她一眼。
“关你什么事?!”凌容与把顾怀往身后一拉,满脸寒气,手中千变闪着寒光,“快点拿出来!”
“可这位哥哥知道我姓衡呢……”衡小芜无视了挡在前面的凌容与,歪头冲一脸懵逼的顾怀微微一笑,“若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便告诉你们一个拿回如意符的法子。”
“……燕顾怀。”顾怀没怎么挣扎就同意了,反正说的也不是他的名字,又能拿回如意符,还能避免和这个副本的boss正面杠。
凌容与脸色一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燕、顾、怀……”衡小芜笑眯眯地把三个字念了一遍,仿佛含在唇齿间一颗糖似得,语调十分缠绵。
顾怀忙紧紧拉住当场就要翻脸的凌容与,若有所思地看了衡小芜一眼——莫非,她受到剧情的影响,就这么莫名其妙对燕顾怀一见钟情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打了个激灵。
衡小芜把如意符挂在指间转,轻笑道“燕哥哥,你若真想要这个如意符,便问问你旁边的胆小鬼,敢不敢同我去对面的三千贯对赌一场?若是赢了,这东西归你们,若是输了,”她眸光一转,纤手指向凌容与腰间,“便把这个给我!”
顾怀往前挡了挡,张口就要拒绝,忍了忍先问“你为什么想要这个?”莫非她也知道这块刚卯的好处?
“不为什么,”衡小芜摊了摊手,“我本只是想瞧一眼,但还没瞧见,却叫你买走了。我先瞧见的东西,即便未必瞧上,也没有给别人抢走的道理。”
“……”也算是霸道得相当耿直了。
凌容与冷笑道“我挂在身上的东西,也没有给别人的道理。”
“胆小鬼,就知道你不敢!”衡小芜嗤笑一声,“你也知道自己输定了么?”
顾怀连忙担忧地拉了凌容与一把,深怕他一被激就把这个拿去赌了。
凌容与一把拍掉他的手,冷冷道“如意符虽然珍贵,也不是天下无双之宝。你却要我用身上独一无二之物去赌,凭什么?我不要了,我们走。”
顾怀老怀欣慰地跟着他往外走,没走两步却听衡小芜在身后叫道“地摊上买的货色,也叫独一无二么?!”
凌容与等的就是这一句,当下唇角一扬,回头分外理直气壮地道“定情信物,不是独一无二之物么?”
顾怀“……”虽说知道这是为了呛人,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红,心底交织着被窥破心思的心虚与白占了一回便宜的窃喜。
衡小芜果然也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忿忿看着二人,神色越发气闷了。
凌容与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头也不回地道“此乃凝神珠,你该知道是何等珍贵之物。我拿这个跟你赌,你若敢来,便在惊门见吧。”话毕拉着顾怀扬长而去。
惊门与其他几门相比安静得多,装潢看上去格外古朴,不大的小厅中有几把红木桌椅,白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角落摆着几个盆栽,午后的暖阳自雕花窗棱落进来,一室静谧。
顾怀和凌容与在一个小厮的带领下在厅堂中转了一圈,坐在了木椅上。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顾怀好奇地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白雪红梅图,画很美,字也都认识,奇怪的是那落款上的印章——那是个空章,只能看见一圈红色的边缘。
“此乃惊门中的一段佳话。”小厮奉上茶水,笑眯眯解释道,“曾有两位客人在此对赌论道,其中一位引用了这一句诗,对方辩无可辩,只得认输。”
“……哦。”顾怀假装听懂,默默端起了茶杯。
“不知今日两位想要对赌什么呢?”
“不是我们赌……”顾怀看了凌容与一眼——万一衡小芜不来,岂不是又浪费了六千灵石?
“放心吧,她一定会来的。”仿佛听见他心中所想,凌容与笃定地说了一句,却又面露惑然,“但今日她确实有些奇怪。以她的脾气,早该打起来才对,抬价抢东西再约我对赌,实在不像是她的作风。”
当然是因为有高人指点了……
不过,你倒是很了解她么。
顾怀撇撇嘴,拒绝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反而对小厮没话找话道“这句诗如何就辩无可辩了?后来呢?”
小厮笑道“辩诗我是不懂的,不过,后来二人化敌为友,自此成为了一对知己,却是咱们这里的一段佳话。也许今日对赌之后,您也会与另一位贵客冰释前嫌呢。”
凌容与嗤笑一声“冰释前嫌?化敌为友?这种事——”
他还没说完,门口一人已接口道“这种事死也不会发生在我二人身上!”
顾怀抬眸,衡小芜已一步踏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白发老者。
那老者请衡小芜坐下,又命小厮封了门,接着才笑对几人道“我乃此门中庄家,姓关,大家见我年长,称一句‘关老’,几位贵客若不嫌弃,亦可叫我一声老关。”
顾怀喝了口茶压压惊,因为俞夫子的缘故,他现在看见这样的老人就觉得会被忽悠。
关老踱至墙上那几幅画旁,笑着摊开手“请诸位先入画。”
三人都惊讶地看了过去,那三幅画上分别是奇山怪石,明月孤舟和白雪红梅。
顾怀暗暗咋舌,厉害了,难怪这个厅堂这么小,原来还带选背景模式的。
关老解释道“惊门对赌,可文可武,若是赌文,便入花中,若是赌武,便在山水之中。”顿了顿,他又笑道,“二位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还是文赌为上。”
顾怀好奇道“文赌赌什么?”
“千门百类,譬如辨诗,譬如论道。”
凌容与淡淡道“好啊,咱们便论道呗!”
“呸,好不要脸!”衡小芜一口拒绝,“谁不知道天下名门中只出泉宫最爱教这些糊弄人的东西!”
凌容与投过去一个关爱文盲的眼神“那你说赌什么?”
“……”衡小芜一时语塞,关老笑道“依我所见,二位虽年幼,却都是生来金贵,见多识广之人,不如便赌一赌‘鉴识’吧。”
“好啊!”衡小芜一扬唇角,“听说你在出泉宫待了好几年?只怕已孤陋寡闻了吧。”
凌容与懒得理她,转头对关老道“怎么赌?”
“请随我来。”关老一颔首,捻指念了个法咒,接着率先一步踏入了开始漾开涟漪的画中,三人都跟了过去。
室内又恢复了一片静寂,不久,门开了,小厮毕恭毕敬地领着一个红衣女子走进来,正是生死城主戚忘言。她好整以暇地坐下,目光落在画上,似有些出神,又仿佛只是静待好戏开场。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顾怀没忍住眯了眯眼,忽听耳边凌容与咦了一声,睁眼才发现两人前方一片雪白,近处是几根巨大的枝干,脚下——脚下颤巍巍又柔软轻绵的,竟是一朵红梅花!
衡小芜就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朵梅花上,也是一脸惊讶之色。
凌容与转眸瞧了顾怀一眼“……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另一种化境术罢了,日后我们也能弄出来。”
顾怀被他说得一笑,有些脚软的感觉都消散了许多“好,那我们也弄一副,挂在房子里。”
关老平静地站在稍高的一处枝干上,对三人道“今日之局,赌鉴识,请诸位交上彩头。”
两人取出了如意符和凝神珠,关老一挥手,隔空收到了手中,随手放在身侧一朵花上,见那花又回拢为一颗花苞,方含笑望过来“不知二位谁入局……或是二人一起?”
顾怀汗然道“自然是他。”却听衡小芜咯咯一笑“燕哥哥,你来自下界,想必未曾见过此局,不如一起玩吧,我不介意。”
顾怀一愣,凌容与却已经沉下脸“他本就与我一起的,何须你说?”
关老一笑“既如此,请诸位听好,此乃梅花局,合五五之数。双方足下之梅各有五瓣,若一方答对,则对方足下之梅便有一瓣凋零,若答错则反之。如此,先落地者为输。”
凌容与与衡小芜交换了一个杀气四溢的眼神,同时昂首道“开始吧。”
“……”顾怀低头瞅了眼下面一片白茫茫的千重雪,小心翼翼往凌容与身侧凑了凑,觉得这个游戏有点可怕。
关老双手一摊,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长剑,鞘上隐有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