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蕴真瞪着双眼,不可置信般喃喃“怎么可能!”
“是什么?”凌容与也转过头去,一只手调戏地戳着那团软绵绵的光。
“此乃‘无形’,也叫‘千变’。”齐蕴真双眼放光地盯着那团光,瓜子都掉地上了也没发现,声音激动万分又痛心疾首,“传说中,它能随主人心意变幻成任何法器。这等神物,竟在我出泉宫中!”他忍住半句没说出口,却都写在那双痛心的眼睛里——出现在出泉宫中,竟没能落到他手里!
“……”顾怀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男主光环碎了一地。
一片哗然的吞口水声中,凌容与矜持地“噢”了一声,夸奖般摸了摸那团光,轻声道“剑。”
那团光果然便立刻幻化为一把闪耀着金光的利剑。
惊叹声中,凌容与微微翘起嘴角,又将他变回了光,一把攥在掌心,昂首走了下来。
顾怀瞅着他那开心得炸还要力持镇定的样子,满心惊愕都变成了好笑。
众人都取回了自己的法器,约好明日辰时一刻在疏影峰顶望归崖见,便各自解散回去收拾行李了。
司空磬忙着炫耀自己的神剑,和那几个弟子一道回了水阁,而顾怀和凌容与嘀咕了一会儿,天光还早,不急着回去,便一起跑到孤诣峰那株玉兰树下,研究新装备。
凌容与变戏法一般,把那团光拿在手上变来变去,十八般兵器都玩了一遍,还变出许多顾怀闻所未闻的武器,可以说千变万化随心所欲。不过在他打算变出一个包子来的时候,这团光还是坚定不移地拒绝了他。
凌容与悻悻道“包子可以打狗,怎么就不是武器了?”
“可能怕你把它吃了。”顾怀嗤嗤笑了一会儿,又感慨道,“不过它倒的确是最适合你的法器。”
说到此处,他心中一动,手痒地取出了属于自己的春秋笔,垂首摩挲着笔身,不料面前忽便凭空展开一段金字法诀。
他眯着眼在阳光下艰难地认字——“六字灭天咒”。
嗯……听上去蛮凶残的。
顾怀顾不得理会好奇地凑上来的凌容与,继续往下看,半晌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笔的用法就是对着敌人画圈圈,呸,写字,这六个凶残度依次上升的字分别是“诛,杀,戮,死,灭,无”。
“……这有甚分别?”凌容与一挑眉,说出他心底所想。
顾怀连连点头,两人一起往下看,渐渐明白过来——这几个字意思确实差不多,但是每个字所要求的等级以及攻击力却是完全不同的。
“诛,杀,戮”,三个字都是攻击之意,但并不是一定会置人于死地,分别要求筑基期,结丹期和元婴期以上修为,攻击力也逐渐上升。若发挥最大的攻击力,“诛”只会使人奄奄一息,而“杀”会让人死,“戮”则会让人死无全尸。
但“死,灭,无”三个字就是真正动了杀念,不死不休了,分别要求涅槃期,化神期和合体期以上修为,“死”字一出,对方必死,“灭”字出,魂飞魄散,“无”字出,抹杀躯体与元神,天地间查无此人。
“……”
见凌容与投来质问的目光,顾怀也心虚地咽了咽唾沫,自己本性有这么可怕么?这功法也太直接了,一点美感都没有啊,明明笔的名字还蛮文艺的。
“我自然只会用‘诛’字的……”
“……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猪呢?”凌容与忽拉出脖子上红链挂着的一个象牙白小挂饰,一把抓住他的手,扬眉笑道,“送你个东西。”
顾怀一愣,眼前蓦地闪过一道强光,再睁眼时,自己已身处一片白茫茫之中。
凌容与扯了扯他,令他转眸看向自己身后那数十排架子。
顾怀惊讶地张着嘴,虽瞬间猜到这是在一个须弥戒中,却还是被这里巨大的空间和无数的珍宝惊呆了。比起疏影洞府中的混乱,此处的宝物皆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架子上,整齐又耀眼。书中燕顾怀也有一个这样的须弥戒,是七界峰中的某个后宫献上来的。那个须弥戒里也是这样,整整齐齐码着无数珍宝。顾怀还记得这位后宫献上这个超级宝库之后,人气蹭蹭直线上升,直男们纷纷表示这样自带丰厚嫁妆的妹子虽说脾气爆了点,但还是很可爱的,即便比不上冷艳高贵的楚轻寒,也十分值得一睡。
顾怀当时还忍不住怼了几个这种没志气又没下线,丢男人脸的败类,因此对那个妹子印象深刻——横霜界的大小姐,衡小芜。
凌容与昂头负手,带他在十几个金灿灿的架子前转了一圈,见他满脸惊叹,忍不住改口道“要什么,你自己选吧。”
顾怀眼花缭乱地转了一圈,瞥见几样极眼熟的东西——凌容与自己做的那把扇子和那把伞,心中一动,忍不住拿了起来“这把扇子……”
“……”凌容与没料到他看来看去竟拿了把自己做的扇子,咳了一声掩去惊讶与窃喜,傲然道,“算你有眼光,这是我做的。”
“我知道,”顾怀笑了笑,打量着手中空白的扇面,“不如把这个给我吧,我一直觉得坐在扇子上比站在剑上稳得多。”
“不行!”凌容与忙一口拒绝,又别过眼,不想说这扇子其实只能飞十里路就会掉下去,只得糊弄道,“这把扇子……我另有他用。”
“那这把伞呢?”顾怀又把伞撑开,虽说不能做飞行器,但他记得这把伞抵御剑气十分给力。
凌容与刚想得意几句,忽地瞧见伞上那个奇丑的怪物,顿时想起来他醉酒那夜说的话,恼羞成怒地一把夺了过去“这个不好。”不好看。
见顾怀有些失望的神色,他立刻转身走过几个架子,拿回了自己本来打算给他的东西“你可真不会挑,还是我给你选吧。”
顾怀打开他递过来的镂金盒子,里面是一颗仙丹大小的翡翠珠。
“这是碧血珠,”凌容与捻起来,顺手就给他塞进了嘴里,顾怀还没反应过来就咕咚吞了下去,一时惊愕不已,“此珠置于你内府之中,他日若遇危急之时,便咬破舌尖,鲜血会激发其法力,令你的境界瞬间提升三个层次,那便是化神境,可使出‘灭’字诀了。”
顾怀登时如遭雷击,面色刷白地抬眸看着他,满眼不可置信之色。
碧血珠,多么熟悉的外挂,燕顾怀从须弥戒中得到的最重要的嫁妆,也是他之后多次反杀的重要道具。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东西,会这样出现在他手中……
“此乃是修士渡劫至宝,三界之中都只这一颗。不过即便是碧血珠,也只得半柱香而已……你这什么表情?”
凌容与自觉干了一件大好事,嘚瑟完才看见他这副一点也不惊喜的神色,心中不由一阵气闷,若不是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忧,简直想甩手走人。
顾怀却似乎没发现他的失望,小心翼翼地问“……你的须弥戒,别人也有么?”
“当然没有!”凌容与怪异地看他一眼,“这须弥戒本身亦是一件殊宝,三界中也只得这一个而已。”
是啊,即便须弥戒有第二个,其中又怎么会有一颗同样独一无二的碧血珠呢?
……如果有碧血珠,他又怎么会死在燕顾怀手中!
可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成了别人的嫁妆,还被人转手就献给了另一个人呢?
你也是这样得意又大方地将须弥戒送给她的么?
被杀死的时候,可知道自己的东西会怎样落到仇人手中呢?
知道的话,会恨她么?会后悔么?会伤心么?
……她这么好么?
顾怀握紧了双拳,垂下眼掩住伤心的神色,稳住声音,不死心地问道“那什么情况下,你才会把这独一无二的至宝拱手让人呢?”
“父亲说过,除非是心爱之人,否则这家传之物,岂能送人?”凌容与说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仿佛被狠狠推了一把似的后退了一步,一时面露犹豫之色,“……你很想要么?”
“不想。”顾怀一口回绝,丝毫没听出他动摇的语气,头也不抬地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水阁了。”
“喂……”凌容与不知所措地把他放出去,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半晌才回过味来,恼怒不已又委屈至极地一脚踢上无辜的玉兰树,被玉兰花扑簌簌落了一身,怒火冲天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山谷中,吓得两只翠鸟瑟瑟发抖,“跑什么啊!想要就说呀!我又没说不给——”
……咦?为什么可以给他?
一个闪念飞过,他整个人顿时惊愕至极地僵在了原地,独自在黄昏的玉兰树下站了许久,忽然间满面通红。
第十六章 生死城中命
顾怀回去伤心了很久,缓过劲来,才发觉自己实在有点智障——衡小芜还不知道在哪呢,他这口飞醋吃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再者说,书中的凌容与八成在出泉宫呆了十年,根本没有遇见他,可现在的凌容与,不是连碧血珠都送给他了吗?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甜味来,次日告别了水阁众弟子,也不等司空磬,老早就往望归崖上跑,想找人道歉。
不料凌容与竟到得比他还早,在崖边玉树临风地站着。明亮的晨晖中金冠一闪,笼着一层金光的白衣莫名比平时看起来还要仙气几分,绯红的朝晖落在他脸上,春风吹酒上凝脂一般。可惜人也比平日里还别扭,偷偷飞来一眼,立刻又视若无睹别过眼去,仿佛被朝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死死盯着那团红光,也不怕闪花了眼。
“……”顾怀一时感到举步维艰,半晌才鼓足勇气,朝他那边走了几步,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一声欣慰的喟叹“不错嘛,都来得挺早呀!”
转过身,齐蕴真落在崖上,潇洒肆意地甩了甩袖子,往崖壁上一靠,不知打哪摸出一把瓜子来,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两人只好都凑过去见了礼,凌容与瞟他一眼,又远远站回了崖边。
自作孽,不可活啊……
顾怀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极力无视身后饶有兴致的嗑瓜子声,满脸纠结地一步一步往他那边蹭。眼见便要蹭到身前,俞夫子,迟弦郁,司空磬并那三个弟子忽然就呼啦啦到齐了。
齐蕴真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众人又一并向俞夫子见礼。
司空磬兴奋不已“人都到齐了,咱们走吧!五师兄下山之时我来这里送他,那时就想着几时能轮到我,没想到不过十来日!”
顾怀微一拢眉——吴江冷也下山了?
迟弦郁不是第一次下山,在一群激动不已的人里微微含笑,显得分外淡定。
俞夫子捋捋胡子,点头笑道“是时候了。”
“走吧,能御剑的御剑,自觉难以支撑的双人共御也可,互帮互助么。”齐蕴真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似笑非笑,“只一点,此行千里之遥,术法不过关便趁早服软,别叫我在半空中捡人。”
在整齐的“是”中,顾怀又小心翼翼朝凌容与蹭了一步,在他身后一把攥住衣袖。
“……”凌容与霎时就红了耳根,待与众人一起召唤出自己的剑来,把剑变得比别人大了一倍,才头也不回恩赐般道,“走吧。”
顾怀登时放下心来,知道他不是真的气恼,笑眯眯地站了上去,得寸进尺地拽住他胳膊,凑过去低语“昨天是我不对,对不起啊。”
凌容与只觉耳边一痒,差点炸毛把他推下去,剑都在空中抖了一个小剑花,被齐蕴真警告地瞪了一眼,堪堪稳住了,气得低声直骂他“笨蛋!”
顾怀被骂了几句,却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
“……”司空磬远远看见,莫名觉得这两人的剑都被朝阳染成了粉色,还是小师妹最喜欢的那种粉。
转眼间,众人已经飞入了云海之中。
顾怀这下再笑不出来了,抱着凌容与一只胳膊死也不松手。
凌容与仿佛日行一善,嘴巴上虽嘲讽着“胆小鬼”,却破天荒没硬把他扒开,反而顺手把他半抱在怀里,还大度又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背。
顾怀这下当真受宠若惊,十分忐忑地看他一眼,赶紧用力抓得更紧了,免得下一秒就被扔下去。
齐蕴真不得不在几个频频回头的弟子撞上高峰前破口大骂“御剑的时候别回头,我没教过你们么!”
“……”司空磬一脸尴尬地与可怜兮兮盯着自己的师弟对视,“看什么?我是不会抱你的。害怕的话……自己闭上眼,我来御剑!”
那位师弟一脸受伤地转过脸去,再也不相信师兄弟情谊了。
在空中飞了一日之久,到黄昏之时,众人都精疲力尽地坐在了剑上,十分崇拜地望着俞丹隐和迟弦郁——一直保持一个仙风道骨的站姿也是很累的。
顾怀靠在凌容与肩膀上昏昏欲睡。
一开始他是很害怕的,飞得久了就习惯了,加上凌容与一直揽着他,并没有作怪,他就开始心猿意马,胡思乱想了,结果许是因昨夜没睡好,他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连两人怎么坐下来的都不知道。
可也不知是御剑比起飞机来太慢,还是修仙界太大,一行人竟飞了整整一日还没到生死城。凌容与一路支撑到夜幕降临,一次都没叫顾怀同他换班过,早就气力不支,满头冷汗了,偏偏他昨日刚刚开窍,自尊心比平日还要强上三分,惨白着脸咬牙死撑,就是不想叫醒怀里的人,于是一把剑飞得越来越慢,还晃晃悠悠地。直到顾怀被一个颠簸晃醒,抬头便见他面无血色,顿时也吓得面色惨白,疾呼救命。
然后两人就被赶回来的齐蕴真骂了个狗血淋头。
魔音穿脑半个时辰后,凌容与果断地双眼一闭,直挺挺倒在了顾怀怀里,两个人都得救了。
一夜过去,顾怀低头看着腿上的人——自装死后,他就躺在自己腿上没起来过,此时呼吸起伏,模样平静又乖巧。
顾怀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会儿,忍不住微微俯下身——
“……别装了,”还好敏锐地发现了他呼吸的变化,顾怀一个急刹,及时忍住了差点贴上他额头的吻,尴尬地找话说,“生死城到了。”
凌容与相当有技巧地在剑身上侧过身,垂眸往下瞟了一眼,顿时目露惊诧之色,猛地翻身坐了起来,长发啪地糊了顾怀一脸。
第一时间拉住他谨防高空坠物的顾怀“……”你掉下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