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们出去找找吧?小安拉着周代的手。
“不行。”周代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不让他乱跑,“安德烈先生说了,外面有猎魔人,我们不能出去!顾颐现在已经有很多麻烦了,我们帮不了他——你还好,你的血总是有用的,可我——我们现在别给他再惹麻烦,不要让他分心,就算帮他了吧……”
小安眼巴巴地看着他。周代摇摇头“要是你能确定是发现了研究所的人,那我们去找一下还好。现在你什么都不能确定,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好。万一我们出去,却被猎魔人发现了,那不光是我们,连安德烈先生都会被卷进来,到时候顾颐就连这个藏身之地都没有了。”
小安沮丧地垂下头。周代摸着他柔软的金发,小声安慰他“你还小呢,等大了就可以帮顾颐的忙了。唉,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个猎魔人找安德烈先生做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来找安德烈的,正是吴战山。
“卡尔·辛摩尔?”安德烈听到这个名字,眼角肌肉不易察觉地轻轻一抽,“那是谁?”
“就是上次我给你的那个吸血鬼。”吴战山这几天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神色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刚才在酒店外面险些被拦住进不来,“那个绿眼睛的!”
“哦——”安德烈恍然大悟,“原来他叫卡尔?他在我家里。”
吴战山盯着他“家里?”
“就是标本室。”安德烈轻描淡写地说,“吴先生,我跟你说过的,我曾祖父就是被吸血鬼杀掉的,所以我才赞助你们猎魔人工会——我自己没有能力猎杀他们,但是很愿意看见别人杀掉他们。那几个吸血鬼,都已经被我做成了标本放在收藏室里了,曾祖父的画像看见他们,应该会很高兴的。”
“吸血鬼是不死生物……”
“知道。”安德烈满不在乎地说,“我家里有关于吸血鬼的资料,我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放心,我把他们的血都抽干了,然后用银钉钉穿心脏,钉在十字架上。他们绝对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吴战山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安德烈也看他“吴先生,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会想到问我这个问题?这几年,我们不是一直合作得很愉快吗?”
“老韩死了。”吴战山忽然说。
安德烈回忆了一下“韩先生?他——怎么了?”
“被一个吸血鬼杀了。”吴战山紧紧地盯着安德烈,“杀他的,是一个辛摩尔。”
“辛摩尔?”安德烈怔了一下,“是那个卡尔的族人?我记得猎杀辛摩尔的是吴先生吧?当时韩先生也参与了吗?那——吴先生是不是也要小心了?是吸血鬼的报复吗?”
吴战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移开目光“如果是报复,我们并不怕。”
“那也要小心啊!”安德烈露出礼貌的悲伤神色,“韩先生——唉!他这也是因公殉职,猎魔人工会该有抚恤金发放吧?”
说到抚恤金,吴战山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了。抚恤金是各分会自己发的,总部当然也会拨一部分,但那并没有多少,拿来买一条命远远不够。
安德烈察颜观色,又叹了口气“怎么说我跟韩先生也是见过面的,这件事又可能是因为那个卡尔才发生的——这样,我会让秘书再拨二十万,不多,但是我的一点心意吧,这个就不占赞助费的金额,是我个人的一点意思。”
老韩家里经济条件还过得去,但是人骤然没了,吴战山也总想多给他的家人一点补偿,有这二十万,再加上总部和分会的钱,老韩的老伴即使没有退休金,后面的日子也就不用发愁了。
吴战山沉默着没说话。安德烈毫不在意地继续说“前几天,郑先生忽然提出预支明年的赞助费——”
他还没说完,吴战山就沉声说“我一定会按协议——”
安德烈摆摆手,同样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吴先生为什么忽然要提前支取赞助费?听说,是您的女儿急需医药费是吗?”
“……不是我的女儿,”吴战山闷声说,“是我老班长的孙女。她——确实是现在要治病……”
“孩子的病是耽误不得的。”安德烈对吴战山的第一句话不置可否,“既然这样,我个人再追加二十万,这样也宽裕一些,不至于影响到明年工会的资金。如果不够,吴先生可以再跟我说。这次展览会结束,我可能要先谈几笔生意,后续的展览就暂停,吴先生正好可以多腾出点时间来陪一陪孩子。”
吴战山的头慢慢垂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了下去“那——谢谢您了。”
“不客气。”安德烈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让人送您出去。”
吴战山走了,安德烈才转向身边的保镖“寒云那个蠢货呢?”
保镖恭敬地回答“您说怕顾先生发现,让把他关到展览馆那边送展品的车里了……”四面都是封闭的防弹钢板,寒云本事再大也跑不出来。
“哼!”安德烈面露怒色,“说什么育种出来的都有能力异变,全都是谎话!去,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问问他育种的事究竟是听谁说的,再不说真话,我立刻弄死他!八代,哼,正好够用。”
保镖怔了一下“以伊凡的手段,他应该不敢再说假话了……”
“可我刚刚问过。”安德烈阴沉地说,“那个小安连话都不会说……总之,叫伊凡立刻去再问一遍!如果这个周代说的是真的,那我简直是白费力气!看来,或许还是要靠顾颐……”
他出神片刻,转头看着保镖,冷冷地说“你和伊凡都是明白人,跟着我,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如果说了不该说的话……”
保镖想起被吸干的几个旧同事,机灵灵打了个冷战,立刻低头“先生放心,我们都明白。”
“那就好。”安德烈轻轻地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向窗外,“顾颐出去这么久了,到底去哪里了?他可千万不能出事……”
第94章 一封邮件
九点钟,天气已经相当炎热,整个魔都就像个被热醒的人,无数车辆都挤在道路上,烦躁而又无奈地前行。
各居民区里,大量的人像流水般涌出来,小区顿时如同倒空的罐头,安静了下来。
唐骥的房子当然也不例外。今天老韩和张衡火化,所有的人都去了殡仪馆。当然,他们主要是去送老韩的——他的老伴和女儿已经来了魔都,火化之后将带着骨灰回家。
然而在安静的书房里,电脑却发出嘀地一声轻响,自己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新江区的别墅里,张良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也同时嘀地一声轻响,跳出一条信息——捕捉到新邮件。
路易就坐在他旁边,啜饮一杯红酒。张良沉默地打开邮件,把电脑推向他。路易扫了一眼“待签合同?”
张良侵入了唐骥的电脑之后,他就能通过监控看到整套房子里发生的事,甚至猎魔人的几次会议,他都了如指掌。但是对他来说有用的信息并不多,至少,对于他找到顾颐半点用处都没用。至于唐骥的邮箱更是成了张良的自留地,但大都是风宇公司给他发来的,同样毫无意义。
这份合同看起来与之前的大同小异,不过换了个合作对象而已。但跳出这样的提示,却是第一次。
张良垂着眼睛“唐总的邮箱里有一个加密的程序,对于特殊邮件会在接收之后自动隐藏并且转发手机,我昨天晚上刚刚发现的。”
“你破译了这个程序?”路易立刻放下了酒杯。很显然,这份就是特殊邮件了。
“破译不难。”张良仍旧垂着眼睛,“但以前接收的邮件都是阅后就自动销毁,没法再找回来了。”
“这样就很好。”路易不吝夸赞,“你母亲已经有清醒的迹象,等她醒了,我会立刻让人给她初拥。”
“让人?”张良抬起眼睛看看他。
路易微笑着耸耸肩“初拥是个辛苦的过程,不单对接受初拥的人是如此,对于我们来说同样如此。真要造就一个出色的子嗣,和随便留一个后代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们要付出更多的血和精力,你们则要承担更多的考验。你和你母亲当中——我想,你更适合做我的子嗣。”
“那我妈妈呢?”
“可以另选人给她初拥。”路易微笑着说,“别担心,即使她弱一些,有你在,她就什么都会有的,甚至要养个血奴也可以。”
张良盯着他,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路易是打算让他的母亲成为一个低世代的血族,畏惧阳光、渴望鲜血,只能在他的庇护下生存。而如果他没能让路易满意,没能成为高阶血族,那他的母亲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可想而知。
当然,反过来说,如果他做到了路易让他做的事,那么他们会过上舒适的日子,甚至可以自己豢养血奴,完全满足猎食的需要。
路易看着张良眼里的反抗神色渐渐地消失,微微一笑,低头去看那封邮件。
邮件题目是“待签合同”,前半段甚至真的是份合同,直到中间才有完全不同的内容。
“他们一直有联系!”路易身体向前一倾,失声说了出来,“所谓的失踪,不过是骗我们的!难怪,难怪那天他就在那条路上消失了,一定是早就布置好的!”
他忽然转向张良,神色阴沉“你没说过他们有这个布置。”
“这个我不知道。”张良面无表情地说,“我的任务就是黑进医院的电脑,监控医院里那些人的行踪,然后报告给他们,其余的都不归我管,我也没问。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可能隐瞒。”
路易脸色微微缓和了一点。他当时对张良用了迷心术,张良只是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再说,他连他们的计划都说了,最后这点布置也没有必要隐瞒。
“你帮他们做这么危险的事,居然都不问清楚吗?”
“顾哥救过我的命——”张良说这话的时候,头埋得更低了,“再说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黑几台电脑没什么危险。本来——本来也会没事的。”
路易轻轻笑了笑。的确,如果不是弗林传回消息说发现了无名者还活着,他不可能来亚洲,也就不可能抓到张良,那么唐骥这个计划便会顺利地进行,而张良确实没有什么危险,自然也就不用问得那么多。
“那这件事呢?” 路易把电脑又转向张良,“张衡的事,顾颐跟你说过吗?”
张良看了一眼“顾哥说过他们怀疑张衡,但这个什么云盘里存的东西,我就没听他提过了。看顾哥这个意思,应该也是刚刚找到的,这我肯定是不知道的。”
“你能弄到这个东西吗?”
张良摇头“这不可能。顾哥就只说找到张衡在云盘里存的文件,半点信息都没有,我去哪里找?如果能找到他用过的电脑,或许还可以追查痕迹,但——”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顾颐人都不知在哪里,又怎么找他用过的电脑?
“这封邮件是从哪里发来的?”
张良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发件地址是假的。如果去查来源肯定是风宇公司,就跟其他的合同一样,但肯定不是的。而且邮件来源应该不是固定一台电脑,因为这个程序不是靠发件地址来判断的。顾哥很谨慎,你看他现在连手机都不用了,就是怕被追踪信号。”
路易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顾哥——你还真是跟他挺亲近的。”
“现在还有什么可亲近的。”张良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但泄漏了他们的计划,现在又——顾哥将来知道,会恨死我了。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一定要杀他吗?”
“杀他?不不不——”路易笑起来,“我只是想要回我的东西,并不一定要杀他的。”
张良稍稍松了口气“就是说如果他把东西还给你,你就不会对他怎么样,是吗?”
“对。”路易含笑回答,观察着他的神色。人心真是有趣,就这样自欺欺人,一步步地把良心抹掉。虽然他不是魔鬼,但使一个人堕落的过程,的确非常有趣,也难怪当年梅菲斯特会跑去人间跟浮士德打赌。
张良重新垂下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路易微微一笑,起身走出了门外。
艾米跟着他走出来,小声说“先生,现在怎么办?要立刻通知那边吗?”
“当然。”路易冷冷地说,“魔眼这个蠢货!只会拿着育种资料来威胁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皮都快要被别人剥下来了!那个张衡恐怕就是他的人,留下的资料多半就是他们联系的证据,如果不是我拦截到这封邮件,过不了几天他就完了!”
艾米有点愤愤“他们这样对付我们,我们不如把这个消息瞒下来算了,也让他们多点麻烦。”
路易笑了一声,摸摸她的脸蛋“这个建议不错,我也很想这样,不过现在不行。没有魔眼的帮忙,我们想找到弗朗西斯太困难了。研究所没了就没了,但如果得不到弗朗西斯,那我的计划就永远不可能实施。并且,有魔眼在,对于除掉那些让我讨厌的人,还是很方便的。现在,打电话吧。”
老韩的告别是九点整,大概十点半以后能拿到骨灰。人被推走,家属就要去休息处等待。吴鹏扶着老韩的老伴坐下,转头低声跟郑原说“去看看吧?”
郑原知道他说的是张衡。张衡的火化排在老韩之后,不过并没有什么告别仪式。他的儿子远在国外,今天只有妻子一个人来。
不管有没有仪式,人推进焚化炉之前总要让家属看一看,吴战山和郑原跟张衡先是战友后是同事,即使人犯了错,从感情上来说也还是要去送一送。
张衡的妻子正守着棺木号啕大哭,一见吴战山,立刻就扑了上来“老吴,吴会长!老张可是跟着你干了半辈子,怎么就忽然有经济问题了?他是拿了点钱回来,可他整天出生入死的,拼了命还不值那点钱?你们说话要凭良心啊,怎么别人就能挣钱,我们家老张就不行了?老张啊,你怎么就死了呢?现在连个殉职都不算啊,你死得冤啊!”
她又哭又喊,拉着吴战山的衣服不放手,鼻涕眼泪一个劲往他身上抹。郑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拉开,使眼色叫吴战山出去躲躲。
吴战山叹着气退出来。他心里其实也难受。张衡一下子从战友变成了内奸,他同样觉得难以接受。而最让他难受的是,拿钱办事的,并不只是张衡一个。
吴战山下意识地往僻静的地方走去。张衡妻子的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反复地响——怎么别人就能挣钱?怎么别人就能挣钱?
他觉得这句话简直就好像抽在他脸上的巴掌,顶着满脸的巴掌印,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更没脸去见老韩的妻子。
殡仪馆里人不少。吴战山无意识地躲着人走,信步走到了停车场边上。他随意地抬头一看,却见康德正从停车场走上来,一手抱着个软垫,一手拿着手机,表情难得地有些惊怒,但一看见他,便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木然,对他点了点头。
吴战山也点点头,猜到他是给席勒去取垫子。席勒年纪大了,大家都劝他不要来,但他还是执意要来跟老韩告别,还以个人名义给老韩捐了五千美元。这会儿,殡仪馆的椅子对他来说显然是不太舒服。
想到席勒,吴战山觉得自己的头沉重了,坠得腰似乎都直不起来。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回走。刚到门口,就见唐骥走了出来,一见他就似笑非笑地问“吴会长刚才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
“那老郑呢?”
“啊?老郑还没回来?”吴战山环顾四周,“可能还在跟老张家的说话吧,我去看看……”他实在无心多说什么,低着头走开了,没有注意到唐骥若有所思的目光。
骨灰按时被装在选好的骨灰盒里送了出来,一行人离开殡仪馆。吴战山这些亚洲工会的人要去送老韩的妻子,唐骥等人就上了另一辆车。
席勒的脸色不是太好,等车开出一段路,才缓缓地说“刚才康德接到总部的电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吉姆,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倒是戴维先开口,“事情还没有办完呢,怎么就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