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李天翌终于还是没压住心里那根恐惧的小苗，让它摇曳着生出了枝蔓，“这——这你跟国际刑警也有交情啊？那，那，那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就跑到咱们这儿来了？他会不会——是连环杀手吗？”
“不是。”唐骥斩钉截铁地回答，“只是因为他手头有那种致幻剂，这个配方要是流出去危害就很大了，所以国际刑警要追捕他。”
“哦——”李天翌刚刚松了口气，丹尼尔就哆哆嗦嗦地说“那东西是不是就像毒品一样啊？”
毒品！李天翌的神经一下子又绷了起来。别看他偶尔也用点那些东西，可是都是从一起玩的人手里拿，从不直接接触那些倒卖的，就是因为他知道毒贩子可怕。你看那些电影电视里头，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能被国际刑警追捕，那比普通的毒贩子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恐怕比连环杀手还可怕呢。
唐骥不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跟毒品不一样……”
种子一旦长成了苗，你想把它再塞回去可就不容易了。这会儿，唐骥再怎么解释，李天翌也听不进去了。其实他胆子也真不比丹尼尔大多少，只不过之前是事不关己罢了。现在一想到那个人可能盯上了自己，顿时后背发寒——这可是自己的一条小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不行啊！
“唐少，那，我们也算目击证人了，国际刑警不保护证人吗？”李天翌到底还是比丹尼尔多懂点的，“不用国际刑警，派几个警察也行啊。你跟他们挺熟的吧？替我说说？”
桑琳和唐骥再次对看了一眼，桑琳用口型说了一句“吴鹏肯定不干。”
这不用说唐骥也知道。至于说杜全——唐骥扫他一眼就知道，他不是武力型的。至于亚洲分会里几个挂名的干事，现在都不在魔都呢。
“现在怎么办？”桑琳又问了一句。这简直是几块牛皮糖嘛。
唐骥沉吟片刻，扫了后座一眼“那这样，你们这几天先住我那儿吧。等国际刑警那边抓到了人，你们就安全了。”
丹尼尔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虽然说没有警察保护，但凭唐骥跟那两个国际刑警的关系，他家里怎么也会更安全些啊。
只有顾颐怔了一下“我，我也去吗？”天知道他只是要摆脱一下自己的嫌疑，并不是要住到猎魔人家里去啊！
李天翌倒愣了一下“怎么？唐少你一直没把人搁自己家去啊？”这么说来，他们这关系还没那么近乎？
唐骥打了个哈哈“本来也准备要搬的，这会儿正好，直接就住过去吧。反正你也没多少东西，去了缺什么再买。”
丹尼尔脸上就现出羡慕的神色来“顾哥真有福气。”听听唐少这财大气粗的口气。不对，也不是有没有钱的事儿。李天翌家钱也不少，可也从来没对他这么大方过，更别说让他搬到他那儿去住了。所以，这不光要找个有钱的主儿，还得让人家舍得给你花钱，这才是本事啊。不过顾颐——好像也确实有这个本钱。以前都没注意过，现在他把眼镜摘了，发型一变，这马上就跟脱胎换骨似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顾颐却半点也不高兴。这算什么事？住到唐骥家里去，他岂不是要一天24小时全都绷紧神经，没一刻能放松了？
“我觉得——其实我觉得没必要……我租的房子刚交了三个月房租，要是现在不住了，房东也不会退给我钱……”
李天翌嗤地笑起来“不退就不退呗，了不起几千块钱，唐少还出不起这个钱？”
“是啊。”唐骥非常豪爽地一摆手，“房东要是不退，我赔给你。”
这次轮到丹尼尔笑了“唐少真会说笑话。随便给顾哥买点什么，这个钱也回来了呢……”顾颐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呢。虽然说他长得好，可是看他冷冰冰的样，跟块木头似的，哪会讨好人？
不过他随即想起了顾颐今天在酒吧里跟唐骥对舞的情景——木头可干不了这事。舞跳得好不说，关键是跟人家唐少配合得天衣无缝啊，这份本事可真不是人人都有的。这么一想，唐少愿意给他花钱也就顺理成章了，说不定这冷冰冰的模样都是冷给外人看的，等到关起门来上了床……
丹尼尔这么想着，忍不住目光就在顾颐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他是干这行的，当然分得出好坏。看顾颐这长腿，看这劲瘦的腰，这要是动起来，那可真是……还有他的嗓音，微微带点儿沙哑，跟磨砂玻璃似的……
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丹尼尔一个，李天翌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想得更深，简直恨不得顾颐的腿现在就能盘在他腰上。
这俩人的目光扫来扫去，顾颐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如果不是在唐骥车上，他现在就想把这两人打个半死。而且他现在被人这么意淫，全都是因为唐骥！这个驱魔人是天生来就跟他作对的吗？
唐骥正在前座低头看手机呢，感觉到顾颐的目光，抬起头来冲他笑了一下，一脸的吊儿郎当“放心，我那边什么都有，要是觉得不好，你喜欢什么就换什么。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说得荡气回肠，顿时又引来丹尼尔一阵赞叹，看那样眼珠子都要羡慕红了。顾颐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窝处，上不来下不去，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好得很！
唐骥仿佛丝毫没有觉察他语气中的不悦，冲他龇牙一笑，低头又看手机去了。他手机上是吴鹏发来的短信“已经搜索过酒吧周围，没有发现异种痕迹。调出酒吧内部监控，该异种面目模糊，确实是用幻术遮盖过的。”
遮掩自己的面目，通常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纯粹的改变光线折射轨迹，使人产生错觉；另一种就是直接影响人的大脑。
前者改变的程度有限，但连各种监控手段也无法看破。后者虽然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你在别人眼中的形象，甚至千人能看出千面来，但却瞒不过没有心智的摄像头。如今监控遍地，因此凡是想要遮掩面目的，这两种方法都得兼顾一下。现在监控录像上出来的人仿佛蒙了层雾气一般模糊不清，肯定是用光线折射法做过遮掩的。这种事普通人哪里做得到，除了异种再没别个了。
但是这样一来，就根本无法辨认异种的特征，更不用说搜捕了。所谓画影图形，画影都没有，怎么抓？
唐骥沉吟了一下，回了一条短信过去“调阅一下危险序列23号的资料。”
桑琳一边开车一边分心看他的短信，看见他打下这行字，微微一怔，显然一时也想不起来。
吴鹏那边倒是很快回复了“独眼？”
唐骥微微一笑。这个速度，吴鹏显然还没有去查阅就想起了23号是谁。可见他的专业知识相当丰富且扎实。
桑琳还没有想起来。危险序列跟通缉令不同，上面登记的是没有明确犯罪记录，但却有犯罪嫌疑的异种。说得再直白点儿，就是怀疑他们干过坏事，但还没抓到证据。当然也有一些上榜是因为他们有极强的实力，虽然还没有危害到人类，却曾经在异种内部搞过大事情，所以也高悬榜上，以提醒广大猎魔人注意，万一将来碰上了也好有个提防。
不过危险序列因为都是没有实际证据的，所以资料也比较模糊，有些更只是寥寥几句似是而非，说了跟没说也没啥两样。而且它列得太多，大部分猎魔人们都根本遇不到。所以虽然这个序列的资料都是公开的，但猎魔人们往往都是大致浏览一下也就罢了。不比通缉令，大家都是看得仔细又仔细。没看桑琳，这会儿还没想起来23号是谁吗？
“是一个诺菲勒。”唐骥在手机上点出几个字，提醒了一下。
“眼睛！”桑琳恍然大悟。
危险序列23号，诺菲勒氏族成员，疑似六代血族，名字不详。特征为天生独眼。
诺菲勒因为相貌丑陋，所以一般都远离人群，要获得他们的资料实在不容易。这个23号还是因为在某次密魔两党的冲突中“战绩辉煌”，乃至伤到了附近的人类，所以被录入了危险序列，并且标上了这个独眼的特征。但是除此之外，猎魔人工会仍旧对他所知甚少。目前列入资料中的事件，有些甚至都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干的。
但是，不管资料多少，一个“疑似六代”就足以证明他的危险性。要知道四代长老们都大部分已经隐退，目前血族各氏族的族长多为五代，那么仅次于他们的六代，相应的位置与能力如何，可想而知。
桑琳想到资料上说的，立刻一阵后怕“你今天很危险！”如果这个23号真的是六代血族，唐骥一个人去追他，还是在半空中，真的是很危险！
唐骥摸了摸鼻子“但是他真的是转身就逃跑了……”现在想起来，他当时的确有点莽撞了，但如果真是个六代，为什么会跑得那么快？
第33章 谈话
唐骥的住处是复式公寓，上下两层，宽敞明亮。尤其是客厅，拿来开个小型arty都够了。然而这房子他显然是准备独自居住的，所以卧室就不够多。于是一番分配下来……
顾颐面无表情地站在主卧里，打量着那张宽大的床。床倒是够大，别说两个人，就是三个也能睡得下。但问题是——身边有个猎魔人，让他怎么睡！
不死生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就不再是活着的生物了。当它们清醒的时候，看起来还跟普通生物没什么两样，但只要闭上眼睛进入睡眠，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那就是一具尸体而已。从这一点上来说，睡是死的兄弟，这话说得也没错。
血族当然也是不死生物，对他们来说心跳和呼吸都是不需要的，只不过大部分血族是由人类初拥转化而来，所以还保持着做人时的习惯。但是进入睡眠之后，大脑休息，心脏和呼吸系统就不会再自觉工作了。而对一个猎魔人来说，身边躺的人有没有呼吸，对他们简直就像白天和黑夜那么容易分辨。
门外，李天翌酸溜溜地跟唐骥打了两个哈哈，终于安静了下来。门轻轻一响，唐骥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了。
“唐总——”顾颐转过头去看着他，“这个，也算加班吗？”他就想看看，唐骥究竟还能怎么忽悠！
“啊——今天算双倍。”唐骥面不改色，反而走过来一手还搭到了顾颐肩上，“这床还算宽敞，凑合着睡几天吧。”
还要睡“几天”？
顾颐沉默了一下，问“唐总，我究竟要在这儿睡几天？”
“应该也没几天吧。”唐骥摸摸下巴，“说起来，今天晚上还真要感谢你，了关键的线索。”
顾颐又沉默了一会，才问“所以唐总才让我也住过来？”
唐骥往床上一坐，凝视着他“你不害怕吗？丹尼尔吓尿了，李天翌也很害怕，只不过不想丢脸，强撑着罢了。那你呢？你不害怕？”
“丹尼尔是因为吸入了致幻剂才会吓成那个样子吧？”说到这个，顾颐略微有点儿内疚，他的确是想利用丹尼尔引起唐骥的注意，但真没想到会把丹尼尔吓成那样，他还以为出来混的这些人胆子都大呢。
“致幻剂——呵呵，也对。”唐骥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但是李天翌也害怕了。”
“因为那个人一开始就是盯上了李少。”顾颐摇摇头，“我一个小人物，既没有钱，也没有正面看见他的脸，有什么可怕的呢？”
唐骥又笑了一下“你是这么想的？但对有些人来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再说你和丹尼尔还有李天翌当时在一起，丹尼尔看见了他，你们也都会被牵连的。”
顾颐想了想“我觉得唐总你说的不全对。杀人灭口也是要有价值的。如果这个人就潜伏在我们身边，比如说他伪装成张总，那么我看见了他的脸，就等于破坏了他的隐藏计划，那在更多的人发现之前，他是一定要杀我的，因为这样他就可以继续隐藏下去。但如果我根本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他的行踪，那他杀我有意义吗？尤其是现在，他在酒吧的行踪已经被揭穿，包括他眼睛的特征也被发现，但是他只要离开酒吧，我即使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如果想要来杀我灭口，还不如远远离开更省事。其实丹尼尔也是一样，李少有时候——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该多想的时候李天翌从来不多想，不该多想的时候，他的脑袋倒运转起来了。如果不是他多事，那么现在他也不用在这儿近距离面对唐骥了。
唐骥显然是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哈哈笑了起来“你难得说这么多话。确实，李少嘛，他的想法挺……不过一般人即使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也很难做到像你这么镇定吧？”
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顾颐，目光中有隐隐的探究“比如说，你一句也没问过我，是怎么认识国际刑警的？又或者，我究竟是做什么的……”
那是因为吴鹏和杜全根本就不是什么国际刑警。顾颐淡淡地想。不过从某些角度来说，他们跟国际刑警还是很相似的。
“唐总，对我来说，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不容易……”顾颐微微低下头去，避开了唐骥的目光，“否则，我今天晚上也不会陪您来加班了。”
加班两个字略有点拖长，唐骥呵呵了两声“好吧，我承认，今天晚上不是来谈什么生意的。嗯——其实就是来打听一下消息……我嘛，我倒不是什么国际刑警，不过以前认识他们，所以——”
“风宇公司您是要开下去的吧？不会过几天就关门吧？”顾颐打断了他，要不然后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不着边际的话要说出来，简直是要荼毒自己的耳朵。
“这个是要开的，毕竟我也要吃饭啊。”唐骥虽然被打断了话头，却一点也没有不悦的意思，笑眯眯地回答，“现在你可以放心在公司工作下去了？”
“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也希望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顾颐跟他对视，一脸坦然。
“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唐骥又摸了摸下巴，“是啊，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呐。可总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在搅风搅雨的……”
顾颐沉吟了一下“这个——我只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在顶着吧。”
唐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可不大像你会说的话啊。”他上下打量顾颐，意有所指地说，“再说，你可不矮……”
顾颐沉默片刻，才缓缓地说“唐总，如果有选择的话，谁都不想当高个子。”
“是吗？”唐骥扬了扬眉毛，起身去卧室角落里提了一瓶酒出来，“说起来，我们还从来没有好好谈过呢。来，喝一杯，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玻璃杯里倒满了红酒，直接递到了顾颐面前“坐。我们聊聊。”
玻璃杯里的酒液鲜红，顾颐对着它看了片刻，才接了过来“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家——唐总应该也知道，偏远小地方，能读完高中已经是家里尽力了。”
唐骥轻轻摇晃着酒杯“你来魔都多久了？”
“八年。”顾颐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听说大城市机会多，正好有老乡在这儿，我就投奔过来了。”
“那老乡呢？”
“前几年又去广东了。”顾颐淡淡地回答，“他在网上认识了个女朋友，就过去了。听说去年结了婚，现在应该过得挺不错吧。”
“听说？”唐骥扬了扬眉毛，“你们现在没有联系了？”
“离得太远，联系就少了。”
“这么听起来，你好像朋友不多的样子？”唐骥一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问，“在魔都呆了八年，没交到几个朋友？”
顾颐真想问他一句你是怎么能得出这个结论的？就因为他跟一个老乡没有了联系？这中间的逻辑究竟在哪里？然而很不幸，虽然这个结论丝毫没有逻辑，却出奇地正确，他也只能默认了。
然而唐骥并不打算就此打住话题，还要继续往下问“为什么？”
没交到朋友，还需要说出个一二三来吗？顾颐有些无奈“是我有些孤僻吧……”
“看着也不像啊。”唐骥依旧笑眯眯的，“我觉得你性格很好，人才又出众，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才对啊。”
顾颐只觉得心口上猛然一阵痛楚。这句话听起来如此耳熟，似乎在很多年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不过他迅速把这点回忆狠狠压了下去“唐总太过奖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唐骥哈哈笑了起来，“那你也太过谦了。”他看起来兴致勃勃的，“说真的，就凭你的人才，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啊？”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颐刚刚把心口的痛楚按下去，就觉得膝盖上又中了一箭，虽然这一箭目标有点歪，但伤害力并不小“唐总，真要是人才出众，也不会现在还住地下室了。只有一张脸长得好，算不了什么。”或许如果不是这张脸，他现在过的就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只可惜这张脸现在已经无法改变，除非他愿意去换一身诺菲勒的血脉。
唐骥嘿嘿笑了两声，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说的是个很讨人嫌的话题“也不能这么说嘛。长得好，这也是优势，还是天生的呢。”他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的时候，其实还是挺管用的。”
这人得多自恋啊。顾颐面无表情，心里已经要忍不住骂娘了“对唐总来说，这是锦上添花。”所以管用的根本不是你的脸，而是你的身家。
唐骥冲他挤了挤眼“你是说我要是没钱，也就没人会看我这张脸？我觉得不至于吧……”
“是不至于——”顾颐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想，张少一定不会计较唐总有没有钱的。”
“咳！”唐骥用力咳嗽了一声，掩饰地端起酒杯，挡住自己抽搐的嘴角，“不说这个了。你父母现在好吗？”
顾颐中了今天的第三箭。他得停了一会儿，才能答出话来“还不错。都在老家过日子。”
“每年回去看他们一次？”唐骥说得漫不经心，“离得够远的，这来回一趟也挺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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