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道“顾卿家,朕这杆枪,是我朝太祖的兵器,勘定万里河山,被历代帝王都奉为圣物,只可百年前的灼华之乱后,历任皇帝都只是几岁的孩童,从未有过壮年男子,这枪也就旧藏不用了。朕先将它暂借与你,望你用太祖圣物,平定南越之乱。平乱后务必归还,不得有误!”
顾长辰却根本不知道这杆枪,有这许多来历,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上枪杆,熟悉的温度和质感,从他的指尖一直侵润到他的心底。
是的,这就是在《天策》中,伴随他不知多少岁月,同他一起杀过多少敌人的伙伴,他的战友,他的武器,他的银枪。
他一手握住枪杆,另一手轻轻的抚摸着枪头,这种熟悉、安心,且悸动的感觉,就如同当初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伍不凡的感觉一摸一样。
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的翘起,甚至用着低低的声音,带着些叹息和隔世的恍惚“又见到你了!”
赵肃眉毛微扬“顾卿家,你还没谢恩!”
顾长辰抬起头,此刻他看赵肃,也觉得顺眼了许多,对着赵肃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谢谢!”
赵肃被烈日下,拿着银枪,穿着红袍的顾长辰的笑,晃得略微走神,片刻之后,便心头不悦——这个人居然只说个谢谢!他居然对皇帝只说了声谢谢!
杨复光跟在赵肃身旁,他此刻一见赵肃脸色,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连忙打圆场道“顾经略……啊呸!,你看老奴这张嘴,顾将军得此宝枪,定然是高兴的忘了礼法!”
他一面说,一面在赵肃背后,朝顾长辰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顾长辰暗道自己一高兴就忘形了,刚想行礼说臣谢恩,却不料赵肃已经开口“顾卿家既然这么爱这柄枪,不如耍套枪法,让朕瞧瞧?”
顾长辰笑道“好!”
“好”字尚未落地,手中长枪便如银龙一般舞出。
他此刻原本在府库前的房檐下,随着舞动的枪跳到府库外的空地上,空地上种着一排梧桐,夏日树叶茂密,阳光透过树荫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顾长辰在树下,挑、刺、挂、斩,一招一式,开合有度,枪法严密,他的红色官袍翩然随着他的身体运动翩然飘起,红影之中,又有银龙辉映,就好像黄钟大吕中的轻歌曼舞一般,此时顾长辰和老朋友会面,面前又无敌人,一套枪法全无杀气,他心中舒畅,使出来的枪法便如游龙惊凤一般,气度非凡又赏心悦目。
顾长辰一套枪法练完,不觉便想,若是伍不凡在此,到也可以过上两招,一定可以尽兴。只可惜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嗓子好了没。
他想到伍不凡的时候,神色便不禁有些惆怅,却听见赵肃在一旁拍手称赞“朕的眼光果然不错,这杆银枪,和顾卿家就好像是天生的一对,真是相得益彰!”
顾长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陛下谬赞了!”
赵肃又道“朕还有些事情要办,顾卿家自行在宫中行走好了,你是初来,路不熟,不免走错,朕让杨公公陪着你!”
顾长辰见赵肃不自觉的嘴角挂着笑,眼睛中还闪着光,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便道“臣还有几个朋友在宫外,当出去见一见。”
赵肃愣了愣,随即道“是你的亲兵?宣他们进宫就是!”
即刻便有小太监跑出去传旨。
顾长辰又犹豫了片刻,道“臣还有一事相求。”
赵肃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兆头,却说不出来是什么,却听顾长辰有些吞吞吐吐的道“臣听闻……听闻白鸿飞的母亲……”
赵肃心中猛然涌起一股烦躁,不禁就觉得顾长辰变得十分不顺眼,他有些焦躁的挥了挥手“朝廷钦犯,不可随便探视!”
说毕,便大跨步的转头就走,却走上两步,猛然止住脚步。
赵肃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忽然就感情用事起来,他回过头,对着顾长辰微微一笑“顾卿家惦记恩人的母亲,朕也能体谅,只不过大理寺不是轻易能够进去的。这样吧,朕晚上正好要去大理寺半点事情,顾卿可随朕一同前去。”
说完这句话,赵肃便只留下杨复光陪顾长辰,自己带着几个贴身侍卫和太监,朝办理朝政的立正殿走去。
顾长辰也不知赵肃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又变脸,不过他在很早以前,就将赵肃划为了喜怒无常的队伍,对于他的翻脸速度也不以为意,见怪不怪,倒是杨复光有些责怪顾长辰的意思“顾——将军,你既然已经为白鸿飞求的重审的机会,还去看他娘干什么?这不是诚心惹皇上不舒服么?”
顾长辰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若是鸿飞问起来,他的母亲如何,我竟不能回答,这怎么向他交代?”
杨复光冷笑道“你一个堂堂定远将军,何须向罪臣交代什么?你效忠的人是皇上,只需要向皇上交代!”
顾长辰也不想去同杨复光做口舌之争,却听杨复光进而责备道“你看,你今天已经数次惹得皇上不高兴了!这样为官,怎么得了!?”
顾长辰对于杨复光这一套做人做官就是为了哄上司高兴的理论根本不认同,他原本不想同一个阉人辩解过多,却不想杨复光好像着了魔一般,尽是在顾长辰耳朵边上说些什么皇上喜欢这样,皇上喜欢那样,皇上不喜欢什么什么,皇上最讨厌什么什么。
顾长辰心想赵肃喜欢什么,那是他的事情,我做臣子的,只要琢磨怎么做是对皇帝负责,怎么做是对国家负责就成了。还真没那个精力,去整天琢磨赵肃那家伙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心中虽然这样想,却不能当着这皇帝面前红的发紫的太监这样说,顾长辰面对敌人可以毫不变色,轻易击破,然而对于这位大内中的太监总管杨复光,只有忍着,听他在耳边甚至说到了赵肃喜欢吃甜食……
好不容易在杨复光的指引下,来到了自己的住处,以为杨复光要走了,却不料杨复光一屁股做了进来,环顾四周,指点一旁的小太监“这个不行,换掉!”
“那个太紫了,要是皇上来了看着会不舒服,换!”
“那个凳子太矮了,皇上不爱坐矮凳子,换!”
“……”
顾长辰心中苦笑,心想杨公公,这里是我的住处,又不是赵肃的寝宫,有必要这样么?
待到一切都收拾停当,杨复光才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抖了抖身上的袍子,对顾长辰道“顾将军,这白鸿飞一事,昨晚你走后,皇上详细的问过咱家,咱家在皇上面前,那可是没少替你的白恩人说好话;当初你我二人的约定,千万不要忘了!”
56、 撞破好事
顾长辰心中一凛,他实在是不知道杨复光为什么非要争这个监军之职。再说任命监军不是小事,赵肃也不一定就会听自己的。
更何况,杨复光目前已经是大内总管,赵肃身边最信任的太监了。做太监做到这里,已经算是极致,他还老想着有军功战功,他只安心做一个太监吗?或是,别有所图?
顾长辰想了片刻,道“杨公公,监军非同儿戏,若是皇上问理由,下官如何作答?”
他本是想借着此问,套出杨复光的真实意图,因为杨复光至少要给顾长辰一个合理的,可以说服皇帝的理由。
房内便陷入沉默,杨复光很显然没有开口回答顾长辰的意思,顾长辰再次张口,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却不料有小太监进来通传“杨公公,顾将军的亲兵到了!”
杨复光即刻转头对那小太监道“快请进来!”又对顾长辰说道“顾经略,咱家就不打扰你们相聚了!你们就在这院内,切莫乱走。不然皇上宣召的时候,找不到你人就不好了!”
顾长辰见杨复光显然不想透露真实意图,也不去追问,杨复光刚走出门,棒子等人便涌进房来,有的抱着顾长辰在客栈的衣物,有的带着顾长辰的行李,棒子却手中提着那个铁琵琶,迎头问道“顾先生,你还玩这个?”
顾长辰脸上忽然微微泛红,劈手从棒子手中夺过铁琵琶,道“就你多事!”
另外一人问“顾经略,听领我们进来的小太监说,你刚刚被封为定远将军了?”
顾长辰点头,随即房中响起一阵欢呼。
一堆人挤在顾长辰房中,尽管赵肃给顾长辰的房子大,却也禁不住百来个人在里面挤着,幸而随后便又有小太监将这些亲兵的住处安排到与御林军空出的营房中去。
待到一切安置妥当,已经是天黑时分,赵肃并未传顾长辰过去,倒是命人送来了御膳,顾长辰草草的吃了几口,心中开始有些焦急的等着赵肃,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带自己去大理寺。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宫内的灯也都渐渐的熄灭了,顾长辰长叹一口气,看来赵肃是忘记这件事情了,天色已晚,宫门关闭,出宫显然是不可能,只有等明天自己再托旁人帮忙了。
此刻棒子等人早已回自己的营房歇息,棒子又和御林军攀上了交情,正在相互吹牛皮。
赵肃办完政事,放下笔,活动了活动脖颈,换了身薄绸衫,朝着顾长辰所住的方向走来。
顾长辰却因为天气炎热,脱了上衣,只穿着条内裤,站在床上,正把伍不凡的铁琵琶挂在床头,他抱着双臂,微微歪了头,琢磨着自己是把这琵琶让人送到萧关伍不凡出呢,还是此次出征自己带在身边。
他伸出手,手指轻轻的摸了摸铁琵琶的凸出的品,嘿嘿的笑了笑,喃喃道“不凡?嘿嘿,不凡弹琵琶?哈哈!”
他想到伍不凡的样子,就觉得浑身更加燥热了,手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摸到自己的内裤里面,自娱自乐了起来。
正要达到顶峰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太监拉着嗓子高声通传“皇上驾到~!”
顾长辰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下来,赶快找长裤,刚刚系好裤带,就听见赵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顾长辰慌了,胡乱扯了件袍子罩在自己身上,衣带尚未系好,便听见赵肃推门的吱呀声,和他的说话声“顾卿家,你在做什么?”
顾长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从来没有躬得这么弯过,连声音都有些打岔“臣……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他此刻在心里开始大骂赵肃了,你妈b的成心的吧!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老子险些被你吓成阳痿!
赵肃的声音也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显得有些沙哑,说出的话也有些迟疑“嗯……顾卿家不必多礼,起来吧,这就随朕……前去……前去大理寺!”
顾长辰下面还挺着,他只穿了条薄裤子,要是站直了,脸都丢到姥姥家。急中生智,顾长辰身子俯得更低了些“臣谢陛下厚恩,无以为报,只有行大礼,聊表臣心!”
顾长辰还琢磨这皇帝要是让自己不用行此大礼,自己该怎么搪塞,然而他却是多虑了。
因为赵肃根本就没有开口,赵肃没开口,顾长辰当然更加不会起来。
于是,房中气氛就猛然沉寂且怪异了。
只是空气中听得见赵肃的呼吸之声,顾长辰深深埋着头,凭借自己的意志,努力平息下面的昂然。
房中灯火幽暗,顾长辰低着头跪在地上,心中默数绵羊,数到自己软了一半的时候,忽然听见赵肃带着点恼怒的声音“不必如此大礼,穿好衣服跟朕走!”
话音落下,赵肃转身而出。
顾长辰见房间里人都走了,赶紧拉好自己的衣服,系好衣带,准备出门的时候,猛然瞥见铜镜里自己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头发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几缕下来,大概是刚刚意淫加sy爽的时候不小心自己扯的……
顾长辰开始有些郁闷的将那几缕落下来的头发整理整齐。
赵肃却在门外显得更加焦躁了,他背着手在院子中走来走去,脑袋里全是刚刚推门进去的时候,顾长辰的样子——衣衫不整,面带春色,跪在地上,滑落的发丝垂在脖颈中,露初美而矫健的脖子,让人很想在上面咬一口。
然后,那个人越跪越低,向自己臣服,却不是因为自己的天家威严,只是因为,自己带他前去探望友人的母亲。
想到此处时,赵肃心底又对顾长辰生出了一股厌恶,打心眼里不想用这个人。
杨复光此刻,实在是有些摸不透这位从小看到大的皇帝了。
就如同此刻,赵肃对着自己张了张口,明明有话想说,却又生生的憋了回去,背着手继续在院子里走。
直到顾长辰浑身上下整整齐齐的出现在赵肃面前的时候,赵肃才用着不咸不淡的语气,道“走吧!”
顾长辰刚刚自觉出丑,他本来在赵肃面前话就少,此刻更是半句话都没有,赵肃也一改往日做派,不再去和顾长辰说话,一行人从西侧的小门出去,径直而行,不多时便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王铸尚在睡梦之中,听闻赵肃忽然前来,慌忙出来迎接,赵肃径直走入王铸的书房,在书房门口对顾长辰以及跟来的几个侍卫道“朕与王卿有要事相商,你们在外面候着!”
众人答是,顾长辰却知道赵肃肯定不会带着自己去看白鸿飞的母亲了,便径直走开,自己去找府吏。
府吏见到顾长辰同皇帝一起前来,顾长辰提出的任何要求,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在前面带路,领着顾长辰,进入了大理寺的大牢。
书房内,王铸躬着身赔笑“皇上这么晚来,不知有什么吩咐下官去做的?”
赵肃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起来,有些日子没同你说过话了,特意来看看你!”
王铸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下官还以为,陛下早就忘记下官了!”
赵肃微微笑了笑“朕初登大宝,事务繁多,正巧今日无事,就过来看看,你王大人对朕的忠心,朕是信得过的!”
王铸诺诺称是,见赵肃又没边没际的闲聊了几句,始终不敢相信,皇帝只是半夜找自己闲聊。
却听赵肃忽然话题一转,道“以前朕最爱讲故事给你听,你知道为什么么?”
王铸道“那是因为下官记性差,听过的故事就会忘记。然而下官记性又很好,不论陛下讲的什么,下官都能听得明白清楚,办的丝毫不差!”
赵肃笑了笑“你知道一个姓萧的将军么?”
王铸的切口,和多年前一模一样,他沏了一杯茶,放到赵肃手中“萧胜?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肃右手端起茶盏,揭开茶盖,划去水面的浮沫,喝了半口茶,笑道“你听说的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铸道“残忍好杀,大脑简单,六亲不认,外加怕老婆。难成大器,是个单纯的人。”
赵肃呵的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错了,萧将军么,是个野心勃勃,意图不轨的聪明人!怎么,你不信?朕这里有个关于萧将军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
顾长辰跟在大理寺府吏的身后,朝着幽暗的地牢走去,地牢阴暗潮湿,特别是夏季,显得阴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