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而不管他斩杀朝臣有何理,他这么做,摆明了在扇皇帝耳光,同时亦挑战了皇帝的权威。
这般情况之下,皇帝又岂能容他?
太子离去之后,皇帝捂胸直喘。
“还望父皇保重。”五王爷应崇敬满脸担忧的叩首劝道。
皇帝咳嗽一声后看着他冷笑道“你以为朕不知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几个朝臣一向和你走的近,太子动手之前你为何不出面阻止?朕卧病于床时,是你让人拦着其他朝臣不来打扰朕的吧?”
应崇敬当下一惊,“父皇冤枉儿臣,太子监国儿臣又怎敢与他公然作对,太子下令斩杀那些官员时儿臣也曾全力阻拦,可惜太子铁了心,儿臣也无能为力啊。且说阻拦朝臣觐见之事,那时父皇病重,御医说万不可轻易打扰,是以……”
“是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求救无门?”皇帝打断他的话接口道。
“父皇明鉴!”应崇敬俯首磕头。
“明鉴?朕这心里倒是明了的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成大事却不能视小节为无物。景王啊景王,朕一向知你心胸不足手段激辣,却不想你……”皇帝言止,随后摇头苦笑,“那些朝臣乃是我们大应朝的顶梁柱啊!”
“父皇……”
皇帝不想摆摆手,“别再说了,朕累了,除了允王,你们都退下罢。”言罢,他靠着御椅上闭上眼不再开口。
……
率先离开的是五王爷,而七王爷应启瀚紧随其后,经过应青录身边时,他停下脚步悄声道“四哥,我在门外等你。”
应青录摇摇头,“别等了。”
“还留在这里作甚?”应启瀚还想说什么时,皇帝突然睁开睁开了眼。
应启瀚一惊,“儿臣这就告退。”
……
……
所有人离开之后,御书房内的仅剩下应青录一人面对皇帝。
紫檀佛珠在皇帝手中缓缓地转了两圈之后,皇帝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醒了之后可还做梦?”
跪在地上的应青录神色微动,“不梦了。”
“给朕说说,你都梦了些甚。”皇帝换了个姿势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应青录呼吸一紧,目光落在皇帝手中的佛珠之上,“回禀父皇,儿臣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了。”
皇帝正在转动佛珠的手微微一滞,随后又动了起来。
“梦魇本就不祥,不记得也好。你母妃的失踪想必你已知晓,她平时对你疼爱有加,如今她失踪了,想必你心里也着急得很。这些年来她在后宫一向得人心,就连皇后对她亦是多次称赞,你说说,会是何人对她起了歹心?”
搁在腿上的手指微动,似作思考状沉默半响之后才哑声回道,“母妃为人一向积善成德,儿臣实在想不出。”
“抬起头来看着朕。”待他说完,皇帝突然开口道。
应青录在心底讽刺一笑……这便是他的父皇!
缓缓抬眸对上,二人彼此看着对方。
御书房内的龙檀香渐渐转淡,皇帝悠悠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紫檀佛珠,“起来说话罢。”
应青录仍旧跪着,那双狭长的凤眸尽是失望。
“父皇是在怀疑儿臣?”
皇帝不驳不认的继续转动佛珠。
“母妃失踪那日,儿臣正受梦魇之苦躺于床榻昏睡不醒,儿臣敢问父皇,父皇又是如今怀疑到儿臣身上的?”
皇帝转动佛珠的手又是一顿。
应青录勾唇一笑,抬手往头上一拔,将头冠取下之后放到地上,又着手取下腰间的玉佩和玉带放到地上,最后是御赐品章。
“父皇猜得累,做儿臣的也做得累……罢了,儿臣谢过父皇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对着皇帝,应青录的头在地上重重的磕着。
听到碰碰的磕头声,皇帝惊觉不对急忙抬眼看去。
“你这是作甚?”
应青录面无表情的磕完头,而后直起背脊看着他寒声道,“请父皇下旨,因大应朝允亲王涉嫌谋害冬贵妃之罪,特削去亲王之位贬为庶民打入监牢。”
“你!”皇帝闻言脸色丕变,想也未想的陡然起身,而手中的佛珠亦狠狠地砸了过去。
脸被佛珠砸中,应青录似毫无痛觉一般直直的看向他。
皇帝被他的眼神激得怒不可遏,绕过御案大步走到他身前咬牙切齿的大声斥怒道“朕不过是问一句,你倒是给朕耍起脾气来!削去亲王之位?贬为庶民打入监牢?应倾允!朕的好皇儿!你就是这般气朕的?”
应青录对皇帝的怒气早已麻木,抬头与之对视半响后兀的一笑,“母妃失踪,你怀疑的第一个人便是我。若你还当我是皇儿,你又怎会……”
说到此处应青录不由一顿,随后神色不动声色的一肃,“这些年你一直防着儿臣,儿臣知道父皇不过是怕儿臣替母妃报仇。 ……父皇,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儿臣的血亲?你于儿臣有生养之恩,对于母妃的事儿臣即便再怨再恨,又怎会痛下杀手做出弑父之事?”
“……”听着他铿锵的问话,皇帝只觉胸口胀痛,捂着胸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御案的边沿之上他张了张嘴。
“曾有人对儿臣说过,父皇不仅是儿臣的父皇,父皇更乃一国之君。你身系百万臣民一国安危,儿臣又怎能因己吴国?”
“……”
“儿臣并无治国之能,更无治世之才,身份对下任皇帝来说亦是隐晦不清,父皇为何要留儿臣在京都?”
“……”在皇帝心中明明有纵多理由,可是此情此境,他竟一个也道不出来。
应青录慢慢的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佛珠后用衣摆擦了擦,擦完之后,他跪挪到皇帝的身前双手奉上,“父皇,放儿臣离开吧,儿臣不想兄弟阋墙到相互残杀的地步,若是父皇不放心儿臣,儿臣甘愿为一方庶民。”
八十八章
等候多时的应启瀚在门外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每踱十来步就停下来往御书房的房门方向看上一眼。
“善公公。”
“老奴在。”
应启瀚走到他面前拉过他压低声音悄声道“你想个法子进去看看?”
善公公眉头一跳,“王爷你这不是为难老奴吗?”
应启瀚瞪了他一眼,想了想,干脆把手指上的扳指取下来塞到他手里,“行不行一句话。”
善公公一看这还得了,赶紧将东西往回塞,“王爷你饶了老奴吧,这可是御赐之物。”
应启瀚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若不想个法子进去看看,这御赐的扳指你就别还给本王了。”
被威胁的善公公看着手中的玉扳指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事啊……
“想想想,老奴这就想法子,王爷你快些将它拿回去罢。”
应启瀚仍旧不动。
善公公见他盯着自己不放,无奈的叹了一声后抖了抖手中的拂尘,“来来来。”他转身招来一人。
“公公。”对方躬着身子小跑过来。
善公公将人招到一旁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对方点了一下头便快速离去。
待人离去后,应启瀚用眼神询问他,善公公对着他扬眉一笑后轻声道“王爷莫急,你先等着罢。”
大致过了一刻,先前离开的小公公又回来了,不过他是带了个御医回来。
……
善公公一进御书房就察觉到房内气氛不对。不过他伺候在皇帝身边多年,这等状况自是经历过数次,如此一来,他到是早早习惯。
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应青录,然后一脸平静的躬腰道“皇上,号平安脉的御医来了。”
坐在御座上的皇帝看了他一眼,然后俯视着仍旧跪在地上应青录沉声道“朕不知你所言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离京之事朕自有决断,以后你莫要再提起。善仪,扶允王起来,把头冠和腰带给允王爷穿戴好,这般出去成何体统。”
善公公顺眼一瞧,果真瞧见了地上的头冠和腰带。
在善公公为应青录着手穿戴时,应青录一直低头不语,待穿戴整齐之后才对着皇帝开了口。
“母妃失踪全城戒严,歹人想带母妃出城绝非易事,儿臣想,母妃此时定在京都,父皇,让儿臣去找寻母妃罢。”
皇帝眼皮一跳,“瀚王也是你母妃的儿子,你母妃失踪之后瀚王就一直在追查下落,此事朕已经全权交由瀚王,你若不放心,就与瀚王一同去找罢。”堂堂一国之君,将自己后宫的嫔妃丢了,还死不见尸活不见人,这颜面……好在此处瀚王处理妥当,对应外人,他一律只道是后宫出了内贼,有人偷到了冬贵妃的心爱之物,这才大张旗鼓的在城里挨家挨户的找人。
而应青录,他怎不知是瀚王应启瀚在找?梧栖从宫里劫出冬贵妃的事他未能插手,他怕的就是梧栖事后处理得不妥当被人追查到蛛丝马迹。
告退了皇帝,应青录一出御书房的门就见到了等候在外的应启瀚,应启瀚见他出来脸上不禁一喜,“四哥。”
应青录挑眉,“你为何还在?”
应启瀚脸上一红,“我、我有些不放心四哥。”
应青录似笑非笑的从他脸上扫过,目光一转,仰头看着天上炙热的太阳道“有何不放心的?父皇他再不待见你四哥,他也不能把你四哥给吃了。”
应启瀚听完之后心里总觉古怪,到底哪里古怪他又说不上来。看着自家四哥的侧脸呼吸一紧,放在袖口里的手指微微一动。
自他懂得情事之后,他就发现他对自家的四哥起了有违人伦的爱慕之心。这几年来,面对此人,他不敢表现出丝毫的爱慕之意。这份爱慕就如同一头巨兽被他死死的压在心底,每见他四哥一次,几乎要耗掉他所有的力气去镇压。
感觉到他的目光,应青录突然转头。此时的应启瀚还没来得及收回炙热而不甘的目光,应青录这一转头看去,正好与他撞了个正着。
应启瀚一慌,不由得退后一步急忙低头垂下眼眸。
“瀚儿。”应青录开口。
“……”应启瀚背脊一凉。他四哥多少年没如此唤过了,难道刚才被他发现了不成?
“你随四哥去个地方罢。”应青录神色未变,仿若他真未察觉到一般。
“哦,好。”应启瀚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见他面色无异,心底顿时有一种侥幸感。
皇宫禁地之一的皇家祠堂。
皇家祭祀先祖之地有二,一为皇宫之外的皇家寺院,二为皇宫之中的天宗堂。
天宗堂内立着大应先祖的画像和牌位,此处除去清扫灰尘的奴才之外,便只有皇家子弟能进天宗堂。
天宗堂内。
来到此处,应启瀚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二人对着先祖磕头起身之后,应青录开口了。
“瀚儿,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