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端了一碗清水放到桌子上,“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公子,一碗解渴的水还是有的。”
“老夫人客气了,此水正好,应某确实有些渴了。”应青录端起桌子上的碗毫不客气的一口饮下。
老妇看他喝下,便默不作声的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应青录放下手中的空碗走到她身边看向床上昏睡的男子,“听闻祁家有三子,之前在前院见了其中的两个,还有一个听闻在外未回,那床上的这位又是何人?”
老妇摇摇头,“外人不知我家老爷其实共有四子,你所知道的那三位是大公子、二公子和四公子,床上的这一位便是他的第三子。”
应青录有些懵,“那为何……”
“三少爷儿时得了一场重病伤了脑子,老爷嫌他不能为祁家争荣耀,便把他养在这里不得见人。”
老妇的声音里透着愤与悲,而应青录心里却没有任何的动容,人世间的冷漠与无情他难道还见少了不成?他的心早已麻木,又如何为这等事而气愤?
见床上的男子脸部轮廓消瘦,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想必是得了重病处于昏睡之中,不然怎么会躺在床上闻声不起?
“你家少爷是生了什么病?”
老妇看了他一眼,知他误会,便解释道“没什么大病,大夫之前来过,说他前些天得了风寒未曾好生休息,这会儿昏睡过去了而已。”
原来无大病,可是怎么瞧着他的脸色像是了大病一般?
应青录想了想,伸手拉过床上之人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老妇一脸紧张。
“老夫人,应某略懂一些岐黄之术,你让应某给他把脉看看。”
老妇犹豫了一下,便起身让位。
应青录不客气的坐在老妇让出来的位子上,摸着下巴一边把脉一边用他的那双凤眼在对方的眉眼之间扫荡。
半响之后,他把对方的手放入薄被之中,转过身对着老妇道“老夫人,你家少爷今年贵庚?”
“二十有五。”
二十五?竟比他还大上两岁?
“他这身子骨,只怕是十五岁的人都抵不过。”
老妇鼻头一酸“自小没吃上过好东西,他的身子能好到哪里去?”
从她的三言两语之中,应青录对床上之人的遭遇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催下眼眸默了一会儿后对着老妇人道“你之前说你家老爷把他养在这里不得见人?”
老妇点头,“二十一年了,他连这院落的大门都未曾踏出过。”
应青录从凳子上起身走到窗户前向外看去,二十一年……天地如此之大,却在这里二十一年未出……
“公子?”老妇疑惑的看着他。
闻言,他转过身来对着她拱手笑道,“老夫人,应某还有事,这便告辞。”
还未等老妇反应过来,他便抬脚向外走。
老妇看着他的背影微愣了一番,“公子等等。”
应青录转身,“老夫人还有何事?”
老妇犹豫了一番后,突然对着他屈膝跪下。
“你这是作何?快些起来。”应青录伸手去扶,却被老妇阻止。
“老妇有一事相求。”
“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老妇摇头,“老妇活了一把年纪多少有些眼色,虽然才和公子相识,可是老妇却看出公子是一个好人。”
好人?他活了二十三年,说他是好人的她还是第一个,这要是让那些被他陷害过的人听到,这老妇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应青录没有再去扶她,被人跪拜成了习惯,区区一个老妇而已,以他的身份,他受得起。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老夫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老妇抬起自己是手,“公子既然懂歧黄之术,那请公子为老妇诊脉。”
应青录不解的看着她。
“公子先给老妇诊了脉再说。”
应青录对上老妇的眼,见她一脸肃容,便伸出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
半响过后,他收回手。
“看公子脸色,定是知晓了。”老妇叹了一口气,扭头向床上之人,“老妇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家三少爷,所以我想求公子带他离开。”
“带他离开?”应青录愣了一下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挡唇而笑,“老夫人,实话告诉你吧,应某并非你家老爷的座上客,我来祁庄是因为我看上了你家老爷的那柄尚游剑,所以我是来抢剑的,你说……如此心怀不轨的应某会是好人?”
老妇仰起头,“想要的东西,不在自己手中自然得靠抢,在老妇眼中,只要不伤我少爷者便是好人。”
应青录眯眼,“一般的家仆可说不出这些话来。”
“老妇确实不是一般的家仆,老妇名叫桑婴灵,是大应朝之人,听公子口音,应该是从大应而来,公子若有朝一日回到大应,只要探听一下早年桑门之案便可知道老妇是何人。”
早年的桑门之案?他记得王相向他提过,据说桑家的桑羣权是前任左相,后因得罪某人被皇帝罢了官职,后三个月桑家便被满门抄斩,这就是轰动一时的桑门之案。
满门抄斩,那便是一口活口也没留下,那这桑婴灵又怎么活下来的?
老妇见他若有所思,于是苦笑道“老妇知道你在想什么,都过了这么些年,不管我是怎么活下来的都已经不再重要。老妇苟且偷生的照顾了少爷二十多年,也算是报答了某人的救命之恩。这时间到了,我这个唯一的桑家人终归要去的。我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少爷……不管公子你是好是坏,你带着他总比留下少爷孤零零的一个人好,若留下他一个人,只怕他饿死在这里也没人知晓。”
应青录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都逃到这壅戌来了,为何还会听到大应的那些成年烂事?
“你让应某想想。”他自个儿都是逃出来的,再带上一个瘦不拉几的病秧子,摆明了是为自己增加负担,所以他得好好的考虑一下。
“公子……老妇求你了。”老妇见他犹豫,头便往地上一磕。
他像是没看到一般,绕过正在向他磕头的老妇走到她家少爷的床前摸着下巴继续琢磨。
这个病秧子少爷吧,虽然各方各面都是麻烦,但是不得不说,他的长相很符合他的口味,只是那老妇说他伤了脑子……
“他的脑子伤到了怎么程度?”
“与孩童一般心智不开,不过我家少爷很懂事,不哭不闹,也会自己吃东西。”
那就是个痴傻的呆子?
不哭不闹,也会自己吃东西?嗯,还算有可取之处。
“公子……”老妇落着泪望着他道“老妇这是真的没办法了,所以求求你带我家少爷离开吧,只要不让他冷着饿着,老妇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善心。”
“愿意给应某做牛做马的人多了去,下下辈子也轮不到你。”
老妇一听,急了。
“公……”
应青录眉眼弯弯的扫了地上的老妇一眼,那淡淡的目光让老妇的心神一震瞬间闭了嘴。
在老妇的目光之下,应青录伸手掀开了床上的被子,将被下之人轻轻松松的打横抱起走出了屋子。
老妇见状连忙起身跟出。
“你放心的去吧,你家的少爷从今以后是我应某的人了。”丢下这句话,脚尖一点,便带着怀中之人消失在老妇的眼前。
老妇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好一会儿,突然捂着脸跌坐在地哭出声来。
祁庄大门外。
黑子睁大眼囧囧有神地看着自家主子怀中的人问道“主子,你不是去偷剑吗?你怎么偷了个人回来?”
应青录挑眉笑道“你不觉得偷人比偷剑更有意思吗?”
“主子,上车。”段靖掀开马车帘子站在一旁。
应青录抱着人上了马车,不一会儿,他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小段子啊,你家主子我心情甚好,那把剑就由你去拿吧,今日可是祁庄庄主的寿辰,别忘了送把火恭喜人家。”
“遵命。”转眼间,就没了段靖的身影。
“黑子,走吧,小段子办完事会会跟上来。”
“是,主子。”
第八章(捉虫)
透窗望去,已是夜色阑珊,月亮如一弯金钩高挂在夜空之上。
应青录放下手中的书看床上之人愣了一会儿神后,便又拿起书籍继续往下看。
“主子?”门外传来黑子的声音。
“何事?”应青录眼不离书淡淡的应了一句。
“药已经好了。”
“端进来。”
嘎吱一声,黑子推开房门端着药走了进来。
“你喂他喝下。”应青录姿势依旧的看也不看一眼。
黑子也没有多话,他端着药碗走到床前,空出一只手来捏住床上之人的嘴就想往他嘴里灌时,却被一声慢着给止住。
应青录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到了过去,“粗俗,你这么灌是想呛死他不成?”
黑子囧囧的望着他。
“哎,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应青录无奈的把手中的书丢到一旁起身走了过去。“把药给我,你去拿个勺子来。”
黑子把药碗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后,转身就出门拿勺子去了。
接过药碗后,应青录坐到床头将人搂在怀中,然后等黑子拿勺来。
看着怀中紧闭着双眼的人,他在心里暗暗的盘算着怎么把人给养胖一点,他这瘦骨嶙峋的样子让他看着着实看不下去,那姓桑的老妇人说他在那个院落里呆了二十一年未曾出门见过人,也不知他醒来后见到生人会怎样。
“主子,勺。”黑子拿着勺子走了回来。
应青录接过勺子将碗里的药一点点的喂在怀中之人的口中,待药喂完后把人重新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黑子,我们出来多久了?”
“一百四十六天。”
“可有洛夫子消息?“
“没有。”
应青录挥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