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程幕寒到了顾莫言的书房，坐在了沙发上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怎么了？”顾莫言放下手中的文件夹，走到了程幕寒身边坐了下来。
程幕寒坐远了些，他转过身对着顾莫言问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察觉到了程幕寒的语气不对，顾莫言微皱起了眉头，他看着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缓缓地开口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程幕寒笑了，他摇了摇头对顾莫言说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那我想跟你说两句话，希望你能记在心里。”
“你说。”顾莫言点了点头，让程幕寒继续说下去。
“我不想跟过去再有任何瓜葛，但是我同样不希望有人再牵扯那些事，说白了，就是我不想任何人去动江皓天，包括你。”程幕寒很坚定地看着顾莫言的眼睛，“这是我唯一想请求你的事情。”
“你在心疼他？”顾莫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反问了程幕寒一句。
程幕寒没有做出回应，他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不要去动他。”
“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反应让我很受伤？”顾莫言握住了程幕寒的手，“我对你一心一意，自然也希望你也那样对我，当然我会等你，但是请你给我那么一点儿希望好不好？”
程幕寒挑了挑眉，看着顾莫言的眼睛轻笑着说道“一心一意？”
顾莫言握紧了程幕寒带着淡淡体温的手掌，点了点头说道“是，一心一意。”
程幕寒垂下眼帘看着被紧握的手，突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站起来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书架，然后笑着低头问向坐在沙发里的顾莫言“真的是一心一意吗？”，不等顾莫言解释，程幕寒就离开了。
看着重新被关上的房门，顾莫言握紧了双拳，程幕寒那样的口吻让他觉得不安，而他居然替江皓天开口求情也让顾莫言非常嫉妒。当这两种情绪在心中激动翻涌起来的时候，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顾莫言也无法自持自己的情绪。
越是爱一个人，就越容易冲动、嫉妒和不安。而在那三种情绪之下，没有谁能保证不会犯错，顾莫言也是一样。
终结
因为昨晚在书房里的那段谈话，顾莫言和程幕寒两个人在之后交谈都不是很多，而佑黎几个人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第二天早饭时候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
程幕寒在吃完早餐之后就向门外走去，顾莫言这才开口叫住了他，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程幕寒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只说了两个字——兜风。
将油门踩到最底，程幕寒在清晨车辆甚少的马路上想用最极致的速度平复自己的心绪，可是脑海中还是不断闪现着支离破碎的画面，心情越来越烦躁，一路上他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最后当他踩下刹车的时候，再次笑了出来。
“这算什么？”程幕寒看着路边熟悉的街景，苦笑着捶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全身瘫软了一样倚在驾驶座里，放任自己的思绪泛滥。
原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在战火里长大的孤儿罢了，为了生存需要不择手段，只要有钱，杀人放火什么都做。直到遇见了江皓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目光开始再也离不开那个骄傲张狂的男人，纵然他任性自私、风流多情，但自己还是放不开。程幕寒一直都觉得有了江皓天，才有了苏子夜，这个认知从来没有改变过，即便江皓天将枪口曾经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再后来他回来复仇，认识了顾莫言，那个似乎会把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偏偏戏剧性地爱上了自己。程幕寒苦笑着闭上了眼睛，也许自己是曾经沉沦过的吧，因为那从未体会到过的温柔的亲吻和有力的拥抱，人总是会贪恋温暖，这是本性。可是当跳出所有来看，才发现那些依恋还远远达不到爱情的高度。
反反复复，他还是回到了这幢公寓的楼下，还是无法放下那个可恨的男人。程幕寒轻叹了口气，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在一个多月前他偷偷地把子弹拿掉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自己与江皓天爱恨纠缠了十二年，十年的苦恋，两年的复仇，到头来程幕寒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对他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可不管爱还是恨，有一点儿程幕寒现在已经很明白了，不管他有多留恋顾莫言的温暖，他还是记挂着那个曾伤的自己体无完肤的男人。既然放不开，忘不掉，却又不得不恨，那他们还有另外的选择。
程幕寒在车里找到了一张纸和一根笔，简单地写了几个字，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然后下了车，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之后便向着楼上走去。
房门没有锁，程幕寒走进屋内，还是像自己走的时候一样干净而整齐，卧室的门开着，程幕寒走了过去，就看到那个男人站在窗前，双手插在兜里看着窗外，背影依旧挺拔而高大，他站在那里，似乎还是以前那个骄傲张狂的江皓天。
程幕寒倚着墙壁，单手轻叩了一下房门，看到男人立刻转过身来见到自己时候那惊讶的表情，他开口说道“我想，这辈子我还是要跟你纠缠下去，否则我不心安。”
江皓天无法压抑自己的激动，他急忙冲到了门口将人紧紧地揽入了怀里，声音还有些颤抖“夜——我没有做梦，对不对？你是真的回来了，你是真的回来了！”
“就那么放过你，我不甘心！”程幕寒回抱住了江皓天的腰，银灰色的眼眸闭上了掩去了里面的神采，“所以我回来了。”
“好，你想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江皓天将人搂得更紧，“我一直在想，房间里都没有你的味道了，为什么你还不回来？我快被折磨疯掉了，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你怎么折磨我都好，怎么做都好。”江皓天放开程幕寒，单手捧着他的脸，微低下头抵着程幕寒的额头，“只要让我看到你，别的我都不在乎了。”
“如果我们一起死掉，你愿意吗？”
“只要能跟夜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程幕寒叹了口气吻上了江皓天的唇，惊讶于自己竟如此怀念他的气息。是不是纠缠得时间久了，爱或者恨都不再那么重要？
两个人纠缠着向屋内的床铺走去，可是还没有来得及慰藉一个多月未见的相思之苦，江皓天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身体顿时无力地压在了程幕寒的身上。程幕寒急忙稳住了重心扶住了江皓天，他向门口看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脸阴沉的顾莫言以及面无表情的韩浩，韩浩手中的消音枪还在冒烟。
“你怎么样？”程幕寒搀扶着江皓天的身体，低头去看，血在脚底汇聚地越来越多，格外鲜红。
江皓天摇了摇头，可是从他的额间渗出的冷汗却泄露了此刻他忍着多么巨大的疼痛，他原本受伤的那条腿又被子弹打伤了，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单手揽着程幕寒的腰站直了身体，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顾莫言，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流转着迷人的光彩，似乎他还是原来那个从不低头的江皓天，他笑着说道“你虽然赢了我，但是我却比你幸福。”
顾莫言握紧了双拳，目光紧盯着江皓天揽在程幕寒腰上的手臂，想到刚刚他进门看到程幕寒和他拥吻的情景，心中的怒意以及妒意就忍不住翻腾。
“你今天到了绝路，还有什么幸福可言？”说话的是韩浩，话音刚落，他手中的枪口再次对准了江皓天，这次瞄准的是胸口。
江皓天毫无惧色，他只是用另一只手握住了程幕寒的，对着韩浩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懂，能够看到心爱的人回来，那种心情是怎样的。”
韩浩压倒了击锤，手指也附在了扳机上，而在这时，程幕寒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韩浩，他冷声地对顾莫言说道“我说过，不准动江皓天！他的命，是我的！”
“我是在帮你报仇，帮你忘掉过去。”顾莫言冷然开口，他拿过了韩浩手中的枪，向前走了一步，“你会对我开枪吗？”
“不要逼我，”程幕寒微眯起双眼，“你听我的话，收回枪然后开车回去，我们什么都可以好好地说。”
“是吗？”顾莫言又向前走了一步，“寒，你是不是已经做了决定？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这一个月来你的心不在焉我都可以不计较，跟我回去好不好？”
程幕寒感觉到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力气又收紧了几分，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江皓天，对他摇了摇头，然后又转过头去对顾莫言说道“原来你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顾莫言不想跟程幕寒站在对立的位置，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场景，可是这还是发生了。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霎时间，几声枪响在不大的空间里几乎同时响起，声音很大，震得心痛。
房间里的四个人，除了顾莫言自己，其余的三个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韩浩早就料到这种场景，所以他多带了一把手枪，在顾莫言和程幕寒说话的时候，他瞄准江皓天的胸口扣动了扳机。程幕寒敏锐地看到了，他几乎在同时也瞄准了韩浩开了枪。而出于多年用枪的本能，顾莫言也扣动了扳机，从他那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的子弹却生生地打进了挡在江皓天身前的程幕寒的胸口。
“不！不！”顾莫言将手中的枪扔掉跑了过去，看到躺在血泊里的程幕寒，从未有过的恐慌不安瞬间将他湮没。他自然也没有看到，倒在门口身下一片血泊的韩浩眸中的最后的一丝迷恋与不舍。
程幕寒拥着江皓天倒在地上，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在疯狂地外涌，胸口生疼，就像两年前那个黄昏一样，只是这时的他没有惊讶、没有愤恨，有的只是释然。他握紧了江皓天的手，费劲力气地趴在他的耳边问道“你知道两年前……我、我的感受……了吗？”
江皓天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失去血色的精致脸庞，想收紧手可是却没有力气了，他努力凑近了程幕寒的脸，用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夜，对、对不起，我……我爱你……可是，却没有……没有时间……偿还你了……”
“跟我一起……下地狱……就算是偿还了……”程幕寒微微转过头，唇瓣贴上了江皓天的凉凉的唇，轻声地说了一句“苏子夜……他永远都是……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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