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皓天看着程幕寒的脸庞，一句话也没说。他挺直了胸膛，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在想两年前那个黄昏苏子夜面对心爱之人瞄准自己胸膛的枪口会是怎样的心情，他想他有些明白了。
程幕寒深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扣动了扳机。
从公寓里出来，程幕寒拦了辆出租车到墓园，然后走到苏子夜的墓前，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看了看手中的那枚子弹，将它放在了墓碑前，程幕寒扯出抹苦笑摇了摇头，对着冰冷的墓碑上那三个鲜红的大字说道“阿豪，你说我是不是傻的？我跟你一样傻，不管那个男人犯了多严重的错，还是没办法下手。”
“如果我跟江皓天一样狠，那该多好。那样你的仇，我的仇就全都可以十倍地还给他了。你知道吗？江皓天现在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打他骂他甚至上了他，他居然都不反抗的。阿豪，你说是不是当江皓天变了的时候，程幕寒也变了？我原本是真的打算给他一枪的，”程幕寒伸出手摸着墓碑上的苏子夜三个字，接着说道“可是我却在压倒击锤前偷偷地把子弹拿出来了，我真傻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过来看看你。我欠你的，什么时候才能还呢？”程幕寒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你会来的。”顾莫言看着站在门口的程幕寒，轻笑着说道。
程幕寒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想给自己个机会。”
顾莫言张开手臂将程幕寒搂入了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吻了吻程幕寒的发顶“谢谢你也给我机会。”
程幕寒犹豫了两秒，然后回拥住了顾莫言的腰，什么话也没说。而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韩浩，看着门口相拥的两个身影，淡然地转过身离开了，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自从那天开始，程幕寒就一直住在顾家别墅里。白天的时候，程幕寒会和佑黎还有林涛坐在一起聊天或者一起出去玩，晚上程幕寒等着顾莫言下班回来，聊聊天便上床睡觉，一切都很平常，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过着悠闲地生活。
顾莫言因为最近接手原来江氏的企业，要办理很多手续，处理的事务也很繁杂，再加上程幕寒不再过问这些事，所以他和韩浩在一起办公的时间自然也多了起来。韩浩是个很认真的人，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他严谨干练，丝毫不拖沓，办事很漂亮，是个难得的助手。可是一旦处理完公事，他露骨的眼神便让顾莫言很是头疼。
韩浩为他办事有十年之久，顾莫言肯定不会将他弃置一旁，但是如今他身边有了程幕寒，韩浩的执着只会让自己为难罢了。但韩浩却不理会顾莫言的拒绝，他只是说“感情怎么可能一直受理智控制”。
程幕寒不是瞎子，他自然也能看到韩浩眼中对顾莫言的感情，只不过他什么话也没说，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插手韩浩的感情，更何况他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因为住进顾宅而有所改善。
尽管每晚都有顾莫言拥着入眠，可是程幕寒依旧会做噩梦，会梦到自己满身是血地从坟墓里爬出来拿枪指着江皓天，会梦到江皓天躺在血泊里对自己温柔的笑着说我爱你，也偶尔会梦到顾莫言拿枪对着自己，怒吼着质问自己为什么在有了他的时候还要牵挂着江皓天那个男人。
所以程幕寒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他没去探究深层的原因，因为他不想得到一个自己不愿承认的结果，尽管那些梦境已经很明显地都和同一个人有关，可是程幕寒选择装作不知道。
“你精神不好，”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程幕寒睁开眼睛，看到刺眼的阳光中韩浩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逆光中只能看出他的轮廓，“是什么原因？”
“你今天没有和言一起处理事情，这真是很少见。”程幕寒没有回答韩浩的话，他重新倚回躺椅中，慵懒地眯起了眼睛。
“你打算晒一辈子的太阳吗？”韩浩坐到了程幕寒身边的椅子上，看着程幕寒精致的侧脸，继续说道“原来的程幕寒可是靠着拳头打出名的，现在就窝在家里晒太阳，是真的累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程幕寒侧转过头对着韩浩笑着问道。
韩浩则摇了摇头，看着那双银灰色的眼眸认真地说道“是试探，确切地说是质问。你整天这幅模样是为了江皓天，对不对？你在担心他，你在想他在哪里，做些什么。”
程幕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即他避开了韩浩锐利的目光，转过头去继续晒太阳“我和江皓天已经做了了断，而且住在这里有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会去记挂一个不相关的人？”
“真的不记挂了吗？”韩浩依旧咄咄逼人，“如果不记挂，那你总是去你以前那栋公寓的楼下做什么？”
程幕寒沉默了，他敛去了笑容，半响之后冷冷地开口说道“你跟踪我。”
“言哥也知道，只不过他不说罢了，”韩浩轻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回答，就说明我说对了。程幕寒，有些话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了，不要把言哥当成你忘掉江皓天的工具。既然你现在跟言哥在一起了，就好好地守着他，不要摇摆不定，否则后果很严重的。”
“你是什么意思？”程幕寒坐起来转过头问向韩浩，可是对方却不肯再多说。
“你既然说了你和江皓天没有关系了，那就要记住，”韩浩起身离开了，“你的关心可能会变成杀人的武器。”
程幕寒琢磨着韩浩那句意味深长的话，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一心一意”
“你今天找他做什么？”书房里，顾莫言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花圃中晒太阳的程幕寒，头也没回地问着刚刚推门而进的韩浩。
韩浩坐在沙发里，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告诉他，不要去管江皓天的死活。”
“你告诉他了？！”顾莫言突然转过身来，目光是说不出的锐利，他冷声说道“我警告过你，不准在程幕寒面前提到江皓天那三个字！你是不是忘了？”
“你又生气了。”韩浩仰着头看着窗边的顾莫言，接着说道“现在你的情绪这么容易波动，都是因为程幕寒吗？你的嫉妒、易怒、占有欲都是因为他，对不对？可是他的心却被另一个人牵动着，而且还是一个伤得他遍体鳞伤甚至让他死过一次的男人。”
“韩浩！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顾莫言一掌拍上了窗户上的玻璃，幸好这些都是加厚防弹的，才没有被拍碎。
“我说的是事实，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韩浩站起来走了过去，站在了顾莫言的面前，“你早些看清楚事实，不是更好吗？程幕寒住进来的这一个多月，他的情绪一点一滴你都看在眼里，为什么还不承认？！”
“就是我看清楚了，所以我才要江皓天死！”顾莫言的眼中聚积着危险的光，“但是我不想让寒知道，你干嘛去打扰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安静？！”
“是我打扰了吗？”韩浩笑了出来，他倚在窗户上看向了楼下不远处依旧倚在躺椅中的程幕寒，目光微凛，“你以为他真的像他表面的这么平静吗？我不信你感觉不到。”
韩浩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向面前脸色冰冷的顾莫言，说道“言哥，不要欺骗自己了，他也许是喜欢你，也许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可是你能忍受他心里还记挂着另外一个男人吗？你忍不了，所以你要杀了江皓天，可是就算杀了江皓天又能怎么样？程幕寒会更忘不了他。”
“我不能让那个男人再和寒有任何牵扯，所以我必须让他死！”顾莫言握紧了拳头，“到时候他死了，寒就会一心一意地对我。”
“真的是这样吗？”韩浩双手按住了顾莫言的肩膀，目光透着苦涩的感情，“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我就在你身边，我哪里比不上程幕寒？为什么你就不看我一眼？我会对你一心一意，我会永远爱你，只爱你一个，你来爱我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傻话？”顾莫言拂开了韩浩的手，他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只把你当好兄弟，所以你这么放肆我都没把你怎么样，但是你也要知道分寸！”
“分寸？！”韩浩轻笑着向前走了一步，他苦涩地笑道“我就是被那个东西害的待在你身边都不敢表白，现在我才不要那种东西，我只要你！言哥，你给我个机会，嗯？我不要做你的兄弟，哪怕让我做你的情人也行，给我个机会行不行？”
“绝对不行！”顾莫言退到了书架旁，他冷声对着依旧逼近的韩浩说道“韩浩，不要让我们连兄弟都做不成！”
“我都疯了，你没看出来吗？”韩浩苦笑着抓住了顾莫言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这里都是你，我韩浩这条命都是你的，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言哥你喜欢我，行不行？”
“韩浩，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不可能。”顾莫言抽开了自己的手，他的目光里带着不容侵犯的冷冽，声音也染上了一丝阴沉。
韩浩看了看顾莫言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然后苦笑着单手撑在了顾莫言的头侧的书架上，另一只手环上了顾莫言的腰，韩浩贴附在顾莫言的耳边轻声地说道“让我吻一下，就一下，就当是为了我这十年，行不行？”
顾莫言什么话也没说，他垂下眼帘，看着韩浩的唇缓慢轻柔地贴在了自己的唇上，鬼使神差地微张开了唇，任由韩浩的舌在自己的口腔里温柔地扫着。也许是当时的一切都乱了章法，所以顾莫言不自觉地回应了，他环上了韩浩的腰，闭上了双眼吻着，两条火热的舌交缠着。
吻越来越狂乱，两个人抱做一团，顺着书架滚压着彼此的身体，似乎都想征服对方。两个人在迷乱的缠绵里，都没有注意到书房悄悄敞开的那条缝后那双泛着黯淡光芒的银灰色双眸。
悄声离开了书房，程幕寒直奔车库，开了车出去了。当他把车停在公寓楼下的时候，趴在方向盘上笑出了声，太可笑了。
程幕寒没有下车，他只是摇下车窗抬头看了看四楼的窗口，窗户开着，想必江皓天还在那里。离开了这里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偶尔来过两次，没有上楼就走开了。他们已经没关系了，尽管江皓天还住在这间公寓里等自己回来，尽管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在楼下停留经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幕寒才发动车子离开了，他在回顾家别墅之前，先去了一趟墓园，跪在墓碑前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笑着，笑到眼睛都觉得很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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