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皓天跟在程幕寒身边慢慢地走着，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在今天晚上。
这天的傍晚火烧云很红，铺盖在西边天际，让整个黄昏都染了血般美丽。程幕寒和江皓天走了近十分钟的路，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而江皓天的眉头皱得却越来越紧，幽深的黑眸里还带着一丝疑惑。
这个方向，明明是——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知道？
程幕寒沉默地走在前面，一步步都像踏在了江皓天的心上，他的每一步都在慢慢地将江皓天的疑惑证实，直到最后他停下了脚步，江皓天看到面前那番景象的时候，心里的震惊和疑惑瞬间就涌上了心头。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江皓天惊讶地问，“你还知道他的墓在这里，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你这是什么语气？”程幕寒弯腰将百日菊放在了苏子夜的墓碑前，他伸手摩挲着墓碑上那三个鲜红的大字，目光染上了抹凄凉的寒意，“你还记得你嘴里的他长什么样子吗？你还记得他跟在你身边的时候对你有多忠心吗？你还记得你又是怎么玩弄他的感情吗？”
程幕寒一连问了许多问题，他轻笑着转过头看着沉默不语但是脸上却掩不住讶异的江皓天，眼眸里闪动着危险而又满含讽笑的光“那你又知不知道这墓底埋着什么？今天又是个什么日子？”
“这底下——”江皓天拉长了声音，突然黑眸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即他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这底下有阿豪？”
“还算聪明。”程幕寒伸手指着江皓天，冷声地说道“阿豪走了一年，你不该过来给他磕个头吗？”
“你——你居然敢私自动他的墓！”江皓天没有理会程幕寒的冷声质问，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墓碑上苏子夜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后果？！”
“他的墓我有什么不敢动？！”程幕寒冷笑着反问，“先不说他蠢得要死，单就说他只是个被你弃之无用的棋子罢了，人都下了地狱，你在这里对着一块儿石头装深情，有什么用吗？”
“你给我闭嘴！我不准你侮辱他！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敢动他的墓地就是找死！”江皓天愤怒地吼着，双目通红，表情有些狰狞。
“我懂什么？”程幕寒挑了挑眉，嘲讽地笑道“我知道很多事情，甚至包括你不知道的事，你要不要听听看？”
不等江皓天说话，程幕寒就接着说道，心中渐渐涌动起报复带来的快感，“我知道苏子夜跟在你身边跟了十年，你每天用最劣质的谎言欺骗他的感情，嘴上说着爱他，身边却一个又一个地换着情人。”
“他听见你跟那些美丽的少年或者少女说的情话，听着你用低贱的词语来形容他自己，他还是忍着，真是窝囊废。”程幕寒看着江皓天眼中讶异以及震惊的神色，嘴角的笑意更为冷冽。
“还有，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你一定不知道，江氏名下所有的企业已经改了姓氏，有百分之三十改姓了楚，剩下的百分之七十改姓了顾！”程幕寒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墓碑的边缘。
“你在说什么？！”江皓天冷冷地问道，“怎么可能会那样？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程幕寒抬眼看了江皓天一下，随即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笑着说道“哦，我还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件很神奇很震惊的事情。”
“什么？！”江皓天心底泛动着的不安越来越大，他看着那双充满讽意的银灰色双眸，有种想逃的感觉。
“你不是在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吗？那我告诉你，苏子夜啊——”程幕寒半跪在墓碑旁边，他的单手抚摸着苏子夜那三个艳红的大字，侧脸贴着冰冷的墓碑，他微扬起下巴看着满脸惊讶与不安的江皓天，嘴角露出一抹凄凉的笑，黄昏下程幕寒身上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美感，他用极轻却足以让对方听清的声音笑着说道“就是我。”
一瞬间，世界轰然坍塌。
报复
“你、你说什么？”江皓天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半跪在墓旁如同鬼魅一般的程幕寒，他在说什么？怎么自己听不懂？江皓天摇着头，假笑着说道“不要跟我开玩笑，这一点儿都不好笑。”
“你怎么不信？”在如血的晚霞下，程幕寒的脸庞却苍白地毫无血色，这让他的笑容更多了抹诡异的美感，他挑了挑眉，接着说道“你是在想那天你绝对是把我打死了，对不对？”
“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江皓天依旧摇着头，满脸震惊与迷茫地看着程幕寒的眼睛，“夜他明明已经死了的，你不可能是他的！”
“笑话！你见到他的尸体了吗？哦，也对——”程幕寒点了点头，他站起来走向江皓天，一步一步，慢慢地将对方逼入真相，“你一定是想我被那郊外的野狗吃掉了，那次你不是也没有否认吗？”
“你不可能是他！你不可能是他！”江皓天只是重复着这句话，双眼睁得很大看着此刻浑身散发冷冽气息的程幕寒，向后退着想要逃避这极为震惊的事情，直到他退无可退，直到程幕寒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你看，连老天爷都帮我，你的那一枪真狠，你知不知道我多疼，嗯？”程幕寒伸手捏住了江皓天的下巴，力气很大，对方此刻却只是惊恐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没有一丝反抗，他微眯起银灰色的双眸接着说道“还是不信吗？你怎么变得这么蠢？难道我的声音你从未觉得熟悉吗？江皓天——”
江皓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听着程幕寒说话，听到那轻忽近乎飘渺的尾字，他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睁开双眸的时候他竟笑了出来“你费尽心机就是来报复我的，对不对？你现在还爱我，是不是？”
“你说什么？！”程幕寒的手转掐住了江皓天的脖颈，对方依旧没有反抗。
江皓天紧盯着程幕寒的眼睛，说道“你的眼睛骗不了我的，就算你恨我，但是你爱我！”
“你一点儿觉悟都没有吗？！”程幕寒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他将江皓天抵在了后面的园墙上，冷声说道“我跟在你身边十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就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吗？！啊？你说啊！”
江皓天陷入了沉默，他看着此刻程幕寒眼底燃烧着的怒火，什么话也说不出。过去的十年，说实话记忆已经暧昧不清，可是他却始终记得，有那么一双眼总是在默默地用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有那么一个男人总是在默默地忍受着自己各种各样的谎言与欺骗，单单一句简单的“我爱你”就能够让那个男人轻易臣服。
“你为什么不说话？”程幕寒突然点了点头，了然地讽笑“也对，我只是被你亲手杀死的众多人当中的一个，你能有什么愧疚？！你根本就没有感情这种东西！”
“我有！我怎么会没有！我爱你！”江皓天激烈地反驳，可是他说出的那三个字却太空洞，一点儿真实感也没有。
程幕寒凑近了几分，让江皓天看清楚自己眼中的讽刺，他冷声说道“你懂什么是爱吗？你知不知道这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多可笑？！”
“还有！”程幕寒另一只手指向了身后苏子夜的墓碑，他用力地掐住江皓天的脖子，“阿豪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为什么派人去杀他？！你知不知道他临死之前还在跟我说什么话？！我问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你的信任重要，他居然傻地说是你江哥对他的信任最重要！你告诉我，阿豪是不是傻子啊？！我们这些人都是傻的，居然瞎了眼跟在你身边，为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人出生入死！”
“他背叛我，我为什么不杀他！”江皓天低声吼道，他的脸已经因为呼吸不畅而通红，但是他仍不反抗，只是他依旧固执着自己错误的认知，不肯看一下事实，“背叛我的就该死！他跟了我那么久，就该知道这点儿！”
“他什么时候背叛你了？！不就是一艘赌船而已吗？！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利益？！阿豪他以为还能为你做事，兴奋地不得了，你呢？却为了利益把跟在你身边十六年的人杀了！他不会回来了，你一点儿都不后悔吗？！”
“是！我一点儿都不后悔！我不允许被人背叛我！一次都不行！”
“那我呢？！是不是苏子夜死了你也一点儿后悔都没有！”
“我——”江皓天却答不出来，他后悔，甚至后悔至极，可是程幕寒的出现却让他渐渐地忘却了苏子夜，可是上天作弄，那两个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的人竟是同一个，他该怎么回答？
“怎么？你爱上我了，是苏子夜还是程幕寒？嗯？”程幕寒松开了掐着的江皓天脖子的手，他后退了一步，问道“我只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杀我，你的枪是为什么要打在这里。”程幕寒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笑的凄凉。
那如血的晚霞之下，他们依旧仅有一步之遥，他们依旧对立着，就像两年前那个黄昏一样，只不过人的情绪变了，身边的人也全都变了。
看着程幕寒那个苍凉的笑容，江皓天只觉得心抽疼的厉害，他上前一步想将人拥入怀中，可是却被躲开了。
“告诉我答案，你为什么要杀我？”程幕寒冷然地问，他急切地想要为两年前寻求一个真相，为自己突兀的死去找寻到理由。
江皓天张了张嘴，半响却说不出一句，看到程幕寒眼中的急切，他最终说了一个理由“那时候走私的几批军火险些被警方查到，而且那些又都是你在负责，是高锋对我说你是卧底，还给了我几张照片，是你私下和警察联络的照片。”
“然后呢？你就像对付阿豪那样杀了我，对不对？”程幕寒觉得很可笑，“我的面子还很大嘛，让你亲自动手。”
“寒，我真的后悔了，都是我一时糊涂，一时冲动，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回到我身边，我发誓我会好好对你，你也看到了，这两年我只有你一个而已！”江皓天放软了语气，声音里也带着难得的恳求，可是听在程幕寒耳中却无意变成了最大的讽刺。
“我不只是换了一张脸，你明不明白？！”程幕寒戳了戳自己的胸膛，然后转过身指着黄昏下那座凄凉的墓碑，冷笑道“我不是那个任你玩弄感情的苏子夜，过去十年，都让你那一枪亲手了结了，我可以不计较，但是阿豪的死，以及阿涛的伤，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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