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公子却谨记冥主警告,万不敢回头,只立在原地,朝后伸手,柔声唤道“阿怜,快起来。”
那少年却哭得愈发大声,嗓音里尽是难抑痛苦,悲切唤道“陆公子,救我!”
那少年唤得凄惨,陆公子终究难免心疼犹豫,却忽听得身后少年一声尖锐惨呼,顿时将冥主警告抛在脑后,转身唤道“阿怜——”
他身后哪有那清丽少年,却分明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跪在地上,正伸出长逾两尺的血红舌头,缓缓朝陆公子手腕卷缠而去,一面模糊低沉邪笑道“恭喜陆公子,贺喜陆公子,你回头了。”
那陆公子悚然一惊,待要后退时,那怪物却换了少年凄楚声音道“陆公子,为何要跑,莫非不要阿怜了?”
它红舌卷上手腕,猛力一拽,将那凡人扯拽在地,纵身跃上,张口就要朝他咽喉处咬下。
展长生终究忍不住,指尖微动,放出数道风刃,将那恶鬼斩为数截。
陆公子死里逃生,却骇然得全无人色,只愣愣躺在地上,两眼涣散无神。唯有胸膛微微起伏,尚存一丝人气。
展长生也顾不上多看他一眼,在冥使袭来前,已然取出桃木化石阵盘,接连施放金刚护法阵、黄钟阵、厚土阵、烈火阵,将自己同那凡人团团包围。
白衣美人已倏然离了水晶椅,漫不经心的慵懒神色一扫而空,冷漠端严,居高临下冷笑道“竟然还有一只老鼠,藏得倒深,却何苦为一只蝼蚁跑出来。”
那冥主素白袍袖一招,顿时黯淡天际中密密麻麻冲来无数冥使,竟悍不畏死,接连冲击防护法阵。
火光冲天、黄土崩裂,那法阵支撑不足几息功夫便被消耗殆尽,圆形阵外密密麻麻倒下无数尸首。
展长生一口气又施放了六个防护法阵,层层堆叠,便趁此机会,又接连取出几样材料,又在内侧布下阵法,竟反守为攻,几道火舌朝外轰然涌出,将成堆冥使烧成焦炭。
冥主冷笑道“雕虫小技。”
他只扬手拂袖,顿时一阵冰冷风雪呼啸而生,将阵外火舌连同火墙生生冻至熄灭。
那冥主笑道“且看你能撑到几时。”
展长生不觉暗暗叫苦,他一时见义勇为救了陆公子,非但暴露自身,竟似要将性命也搭上。
那些冥使前赴后继,源源不绝,转眼间阵盘中储存的十二道阵法消耗一空,展长生只得连施灵力布阵,勉力阻挡。
冥主那薄红嘴唇又缓缓勾起笑容,冷漠看包围网愈发缩小,再过一时半刻,便犹如瓮中捉鳖,能将那两名蝼蚁手到擒来。
一名老妇人立在那白衣美人身后,躬身道“冥主,如何处置?”
那白衣美人漠然道“活人善变,留之无用,杀了。”
那老妇人福了一福,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剁,大地震颤,一道裂缝飞快窜向防御法阵,黄土墙随之裂开,崩塌殆尽。
那正是展长生如今所用,最为坚固的法阵。
土墙崩塌,其余阵法不堪一击,众冥使自十方八面将展长生团团包围,当前一人扬起手中弯刀,斩劈而下,怒喝道“受死!”
展长生面色冷峻,牢牢抓紧阵盘,指节发白,急运灵力,身周顿时腾起一圈狂风,利刃层层盘旋,将靠近的几个冥使斩为碎片。
当是时,一柄巨大如山的黄金长枪破空冲来,扎进三途河畔的河滩中,仿佛一根擎天巨柱震得河水动荡,大地颤动,激起漫天血红花朵与亡灵四处飘散。
那长枪散发的夺目金光仿佛烈日辉煌,将幽暗冥府照得亮若白昼。
冥使魂灵,被那金光一照,顿时滋滋作响,化作青烟消散。
将展长生同那凡人公子团团包围的冥使,眨眼便没了踪影,只剩漫天袅袅青烟,徐徐升腾。
那白衣美人终于变了脸色,厉喝道“斩龙枪,为何又来多事!”
袍袖一挥,顿时一道冰墙在面前接连凝结,仿佛冰龙咆哮,朝着斩龙枪冲去。
那硕大的巨枪却拔地而起,在半空中骤然恢复原本大小,堪堪落入展长生手中。
魔枪在手,展长生信心大增,却仍是愧疚道“师兄,我……”
展龙冷哼道“稍后与你算账,先灭了这厮,夺回碎刃。”
展长生悚然道“堂堂冥界之主,也私藏了你的碎刃不成?”
展龙道“哪来的冥界之主,这厮就是常世之刃。”
那美人被金光一照,身形竟有些模糊,此时便嘶声叫道“一派胡言!本座生于幽冥,长于阴暗,本座名讳何凉夜,同你全无半点干系!”
展长生却不听他辩解,只牢牢握住斩龙枪,气势磅礴刺破冰龙,在漫天冰晶碎屑包围中,朝那白衣美人冲去。
第七十三章 夺魂
斩龙枪收缩成寻常大小,金光却愈发刺目,在展长生手中宛若一轮烈日熠熠闪亮,势如奔雷,轰然一声,贯穿那美人的胸膛。
刹那间,一切归于寂静。那美人木然立在原地,仿佛风雨飘摇中一片破布,端丽轮廓如冰雕融化,水流自他清绝锐利面容滑下,有若两行清泪,一点一滴,落在三途河滩的冰冷卵石上。
他仍是涩声道“我是何凉夜,为何偏生逼我……”
展长生见他与展龙酷似的面容露出凄厉笑容,不觉心头一软,柔声道“你这是何苦……”
旋即斩龙枪在他手中愈发灼热,猛烈一震,便将那白衣美人震碎成数十碎块,竟全是冰块凝结而成,漫天飞散,落在大半个河滩上,唯有中心处一点玄色碎片,有灵性般待要逃跑。
展长生急忙追上前去,一枪将那碎片扎入地上,金光丝丝缕缕纠缠而上,化作无数金线,将那碎片牢牢捆缚起来。
随即展龙怒道“不过一点美色,你又何至于欲望熏心,动摇起来,许久不曾教训你,皮痒了不成?”
展长生低咳一声,不禁辩解了一句,“他那美貌原出自师兄,我一时不察,被他动摇心神,理当受罚。”
斩龙枪在他手中突然消失,展龙已化了人形,将那金线密密包裹的碎刃握在手中,脸色却不见如何愠怒,只道“本尊在此,你何必为那仿造赝品、水月镜花沉迷。罢了,这次饶过你。”
展长生忙亦步亦趋,靠上前道“谢师兄宽宏大量,不如一道饶了罢。”
展龙凝目看他,展长生自是温润笑对,半年时光匆匆而过,仿佛不曾留下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