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就开辟了魂铸术这场道界剑修的浩劫。
所以东篱铸客虽然自己不曾在世人面前露过一手,但他教出来的徒弟各个都能引起道界的轩然大波,其实力可见一斑。
但东篱铸客,自称东篱就是因为他喜欢隐居,自从苍梧承在中州混出名声以后,他便基本上在中州道界销声匿迹了。江湖传言或许只有八卦谷的逍遥散人知道他的下落,但这则消息的价格是天价。
不过既然是东篱铸客开炉铸剑,我也就放心了,毕竟在铸术上不会有比他更稳妥的。
我跑神回忆姜枫师门谱系这会儿,姜枫的师父已经离开了,姜枫有些落寞地道。
“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下意识回答了一声好。
没想到姜枫顿了一下,惊道“你……能听到我说话?”
我也惊了一下,我确实听得见,但我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出的了声!
我试着开口,道“是。我听得到,枫哥,你也听得到我说话?我现在哪里?”
姜枫忙道“听得到,听得到!我把聚魂珠放到不尽匣里了,师父说不尽匣是用不尽木做的,它的不尽真火可以帮聚魂珠凝魂聚气。哎,我以为你还要等些时候才能恢复知觉,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心道怪不得我看起来像是在一片火海里,我活动了一下身体,来回飘了飘,觉得除了身子轻盈了一些,并没有什么不适。便答道“还好,一切都好。”
姜枫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歉道“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当时直接不犹豫直接把曲妍那臭婆娘打趴下就好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师父已经想到办法了!等三日后的赤月之期,他就开炉铸剑,等剑铸好了,再把你的魂魄注入剑中让你成为剑灵重生,到时候我给你注修为,很快你就能有实体了!跟活人差不多的!不……不不,从根骨的角度来说,比活人的还好!”
我应了一声,说“我刚才都听见了,谢谢你了。”
姜枫道“不用谢,是我不好。本来说取完苏蕙的魂魄要帮你来着……没想到……”
我道“这也怪不得你。”
脸黑点背确实不能怨你啊,枫哥!
我又问“对了,苏蕙的魂魄呢?”
姜枫迟疑了一会,答道“聚魂珠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那时候时态紧急,她的魂魄实在没时间收纳了。况且你又那样了,我就把她的魂魄放出来,把你的装进去了。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你。”
其实方才听东篱铸客抱怨的时候,我便已经心中有数了,再问姜枫实则是想听个细节,怕她的魂魄再有什么别的差池。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错,她归于天脉以后或许会与兰蓉的魂魄相遇。只是蔺师兄先是死了师弟,又是死了老婆,希望他不要太难过。
我想了想,又问“曲妍呢?”
姜枫的声音瞬间低落下来,沉声道“杀了。”
我大约能明白姜枫现在的心情,他原本觉得自己去偷苏蕙的魂魄是一件理亏的事,所以不想伤人,但他又不平我被曲妍所杀,所以这件事在他心里一时难以定论。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我想宽慰他一下,便道“其实你不动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姜枫闷闷不乐地道“我知道,她再过半年会死在薄红颜手上,但一码事归一码。这次确实是我杀了她,但……谁让她……哼!”
我问“你知道薄红颜为什么杀她吗?”
姜枫说“不知道。”
我道“曲妍门下的一个弟子喜欢上了薄红颜,与薄红颜有了私情,曲妍不能容他,自己清理门户将他杀了。薄红颜为此才杀了曲妍。”
姜枫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心道这真是个木头,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奇巧淫邪了,其实姜枫这样自有他的好处,我入世太深,不要玷污了他才是,便不多说了。
过了一会,姜枫又问“做剑灵,你会不开心么?”
我说“不会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姜枫笑了笑,说“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计较这件事的。我从小大没什么朋友,就算有……你也知道重生这种事,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况且师父不准我告诉别人。我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人跟我一样,现在好了,可以跟你说。以后你做了我的剑灵,我们俩作伴,有什么困难跟枫哥说,枫哥罩你。”
这话叫我忍不住笑了,心道,怪不得姜枫对我如此照顾,原来有这一层缘故。不过他为人单纯直白秉性不坏,与他相处让我十分轻松,日后跟着他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道“那好,以后就全靠枫哥你照顾了。”
这话听的姜枫很受用,他满意道“当然当然!”忽然又一拍脑袋,说“糟了,还有一件事忘了。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要是有可就有点麻烦了……这事我……我找师父再想想办法。”
我忙说“没有,不用麻烦了。”
活了三辈子,第一世太过久远,也就不说了。
我做沈琼的时候,早年生活艰苦,就算是暗恋上哪家的姑娘,我也没脸说出来,只能偷偷的想一想。后来跟了越哥,工作太忙,而且百业罪城的姑娘我都有点吃不消,上了床都不知道是谁推谁。
只有做兰蓉,对蔺臻生出那么点妄想,可现在和蔺臻的距离也真是一条大河波浪宽了,最重要的是,蔺臻还是跟电线杆子,想想也挺生无可恋的。
我安心的在不尽匣中养了一阵子魂魄,姜枫每天都会抽出点时间来陪我谈天说地,故而也不觉无聊,日子过的飞快,真可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经是姜枫师父开炉四十八天以后,姜枫兴奋地告诉我。
“师父已经将避雷剑铸成,明天便是开锋祭礼的大日子,也是注灵的吉日!”
我说“等等,那把剑叫什么?”
大约是因为期待已久,所以姜枫很亢奋,声音听起来神采飞扬,也没注意道我问话的语气不对。姜枫眉飞色舞地道“避雷!怎么样?还不错吧?师父本来打算叫辟邪的,我觉得不好听,还是叫避雷好!”
我“……”
我现在申请换主人还来得及么?
章十 祭礼
避雷这个名字真是雷的我无法逃避现实自我安慰,我为此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好在姜枫除了替人取名能力实在捉急这么一个缺点外,身上其他满满都是优点,比方说他就很民主,虽然衷心的为自己取得‘避雷’这个名字自豪,却没有强迫我一起自豪。
我说要改名,他听了虽然有些许失落,还是答应了。
他问我“那你想叫什么?”
这话倒把我给问住了,取名这件事是影响一生的大事,虽然还有改名这一条退路,但我不知道剑灵这种生物有没有民政局这一说。况且按照我对中州的了解,人取错了名字,尚且可以取个字号遮掩一下,剑想要改名却只有回炉这一途了。
故而这是个慎重的事。
我答道“你容我想想。”
我这一想就是三日。
不尽匣中无日月,只有熊熊烈火,遮天蔽日,延绵不绝。我已是魂魄身,失去身体后对时间的流逝越发迟钝。但火焰里倏忽间洒下来一片天光,耳边又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声,我难以忽视这种改变,也隐约意识到不同寻常,明确的认识到这将是我生命中一个特别的转折点。
我独自站立在火焰中央,天光之下徘徊起一阵清风,我的魂魄就像是在飓风里的风筝不由自主的跟着风抖动起来,虽然很快就恢复过来。但那一瞬的感觉实在让我觉得很糟糕,我做沈琼的时候一心一意的坚信人定胜天,也努力的将命运紧紧拽入自己手中,最恐惧的莫过于被无情的命运随意摆布揉捏而毫无还手之力,这种恐惧在成为兰蓉以后渐渐被安详宁和的修行生活所平复压到心底最小的角落,如今这个恐惧却被这一股微风煽的铺天卷地而来。
我惶恐中下意识喊了一个名字,喊完以后立刻失态的捂住自己的嘴,脸蓦然羞红了。
头顶传来温婉的声音。
“公子别急,我们这就带您去见小主人。”
是的,我刚才竟然喊了姜枫的名字,虽然只是惶恐中的不经意,却也没想到我们相识不久,却因为特殊的际遇,对他有了这样深的依赖。
我虽然是个看上了个某个电线杆子的断袖,但一直还是自认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诶,可能也不太顶天立地,但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男子汉,总之是带把的,不娘的断袖,我虽然断袖也断的很有原则,不是那种想要委身人下的断袖。除了对于蔺臻起过想要深化革命友谊的想法,对于别的男人,我还是很正直的将他们视为兄弟。
所以忽然意识到,我竟然对另一个男人产生了依赖这种脆弱的娘炮感情,一时有点难以接受,有点哀伤,有点悲痛。
在我默默的哀伤悲痛中,那个女子将匣子重新盖上,我在匣子轻微的颠簸了一阵,匣子从新被打开,这回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匣子里吸了出来,但因为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次反倒不觉慌张。
看了将近一个半个月的火海,忽然从新回到平凡的尘世,我本是有些期待的。但定睛一看,发现四周这个景象,真不是个普通的尘世景象。
天上夜幕漆黑,一轮硕大的赤月照耀下能够清晰的看见周遭刀劈斧砍般的山峦,它们皆是由漆黑坚硬的石头构成,上面没有泥层也没有树木,这样光秃秃的山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隐隐显出一种荒凉悲壮之感。
我站在一个非常长的石阶之下,石阶之上的悬崖设立着庄重的祭台,我听见一种液体缓慢流动的声音,还有石头碰撞破裂的声音以及一种细微的爆炸声,这些声音的音量都不算大,交织在一起合成一首徐缓沉稳的歌,说实话挺渲染气氛的。
虽然姜枫一早就跟我说过,对于他师父来说,剑的开锋礼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但我也就脑补出大家点两柱清香祭天,围着插了剑的大鼎集体跳大神的画面。实在没有想到,我的脑补特效是五毛钱的,东篱铸客却财大气粗地给了五百万的预算费。
我难免楞了一下。
虽然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了,当年好歹做过百业罪城和碧海潮生阁的二把手,无论是百业罪城的修罗祭还是碧海潮生阁的天祭场面都觉不输给当下,只会更加宏大,更加气派,也更加热闹,魔众仙众比肩接踵的那个场面比如今这种寂寥的场面肯定要更加震慑人心,但我没想到,一把剑的开锋也要这样劳师动众。
不由唏嘘感慨一番,感慨完了准备往上飘,却见上面走下来一道威严笔挺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英武不凡的漆黑玄甲,带着牛角形状的黑头盔,乌发披散迎风飞扬,他睁开眼朱红色的眸子流转着深沉而威严的微光,那张年轻却肃穆的脸似有夺人魂魄的吸引力,周身流转的气息带着强大的压迫力,我已经死了,却仍然生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由轻至重的敲打,眼睛都忍不住微微睁大了。
三生三世,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懵了。
四目相接,我们两对视着,像是一瞬,又像是长久,那张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忽然笑了。
我缓过神来,认出那个人竟然是姜枫!
我认识他虽然有一个多月了,但仔细算起来,这才是我第三次见他。可他方才给我的感觉与前两次那个不经世事的少年郎的感觉截然不同,像是一个战士,甚至像是一个君王。他独自的站在空空荡荡的天地间,那么悲伤,那么的孤独,却又那么的强大。天地间也像是瞬间为冰雪所覆盖,为北风所肆虐,流动徘徊着寒冷的空气。
直到他展露出笑颜,一切又如梦境破碎,瞬息春暖花开。
姜枫一步步的走下来,眼中热烈的期待越来越清晰。
还没有到达,他便朝我高声喊道“你还愣着干嘛,快上来啊!”
我回过神,啊了一声,在他这种无法掩盖难以言表的快乐气氛的感染下,心中顿时也如大石落定,感到无比的轻松愉快,我走上前去,他笑的越发灿烂,露出两颗俏皮可爱的虎牙。
他笑着说“我们走吧,误了吉时,师父要杀人的!”
我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味了一下他这句话。
等等,这不一般是成亲的时候说的么?
我被自己这个脑补给雷到了,姜枫趁机把我拉上了高台,高台上没有祭祀用的香火酒肉那些俗物,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剑和一个人。
东篱铸客虽然不是我偶像,但做沈琼时听闻了他的事迹,难免要赞叹唏嘘一番,自然也脑补过他的形象。我本以为他一个铸剑师,就算不五大三粗,也当是孔武有力,未曾想过他竟然如此的消瘦,也或许是他今日穿的绛紫色深衣宽袍广袖,颜色又深,故衬托的他分外苍白纤弱。
他脚下不远处是一口圆池,池中流淌的是灼热熔岩,熔岩上浮光万丈耀眼夺目,浮光中悬着一把通体朱红的剑。那口剑长短不过三尺多,剑身质朴无华,没有用任何珠宝灵石作为装点,只有剑柄处雕琢了一尾栩栩如生的闭目蛟龙。
刹那间,我忽然想到了这把剑的名字。
它应唤作潜渊,翱翔于九天之上为龙,潜伏于九渊之下为蛟。只是我不明白问什么会是蛟,我做沈琼时在百业罪城工作了十年,算是人类中较为了解魔族文化的了,即使在魔族中蛟的地位亦不如龙,如果是对徒弟存了寄望,雕龙岂不是更好么?
我正纳闷,忽见那闭目的蛟龙睁开了眼,眼中放出耀眼红光,天地间呼啸过一阵蛟息,一股无名的力量从背后将我推向那把剑,我被吸了进去。那真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视野忽然拓宽了一倍,像是脑袋后面生出来了一个眼睛,叫我很不适应,我感到一阵炫目,但无法闭眼。周围又非常的寂静,寂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这种死寂像是一种无形魄力压得我非常难受,无以名状的难受,因为这不是疼痛所带来的,甚至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感觉。我想开口呐喊,却只感觉到自己浑身在颤抖。
我突然间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做一把剑的感觉吗?
这么的寂寞,这么的难受,十分的煎熬,真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待下去,简直比死亡更令人恐惧和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听见了一个声音。
“吾名姜枫,今以天地为鉴,百鬼为证,奉赤诚之心,请君为师,请君为友,生死契阔,不离不弃,请君许之。君愿乎?”
我愿意啊,我当然愿意了,这种状态我真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下去,可我发不出声啊!!!
我有些抓狂,浑身颤抖的更厉害了,几乎能想象剑身发出了嗡鸣的声音。
直到姜枫问到第三遍,我才听见另一个声音,清冷的庄重,都有些听不出来是他师父的声音了,他师父略带沙哑地道“同意的话,回答他你的名字。”
这句话就像救命的稻草瞬间将我点破,刹那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