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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 第46节

作者:醴泉侯 字数:6754 更新:2021-12-27 16:30:21

    向曲也不知道哪来那么旺盛的精力,一上午激战过去,半点鸡血不减,还能围着他俩师兄喋喋不休。不过都是颠来倒去地夸我,所以并不烦人。沈识微意味深长地朝我看来,我冲他一挺胸脯,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横跨了战场,全军打算转道往濯秀。我想到还有事情没做,把沈识微从人群里带到一边“我留了篆儿在村子里,得去接回来。”

    沈识微略一颌首“哪个村,我派队人马去就是了。”

    我道“还挺不好描述的。况且篆儿这孩子脑子有点坑,见不到我怕他犯轴,我自己跑一趟也不麻烦……”

    沈识微打断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一边说,一边调转马头想回队伍“区区小事,何必亲临?”

    我伸手抓住他的缰绳,冷笑道“他人性命,在你眼里是不是都是区区小事?”

    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沈识微略略一愣,也不反唇相讥,嘲讽的眯细了眼睛。

    怎么又要吵架?虽说是自己挑的头,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阵脱力。视网膜底还留着他灿烂笑容的残像,就不能再多享受一会儿温暖?

    他把缰绳从我手中一点点抽出。驻下马,问道“怎么?”

    我不答话,他反拽住我的缰绳,牵过马头,又再问“怎么?”

    我盯着那只骨节修长的手“你不是说答案不想听,就千万别问吗?”

    他露着点白牙,假惺惺笑道“我能浑不介意,但秦师兄你能忍得住?若你忍得住,不论你想说什么,现在不说,以后就永远不说。咱们这就去追曾铁枫他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说得对,我忍不住。

    我长叹了口气“……老叶到底是怎么死的?”

    没听见答话,我抬头看向他的脸,却见沈识微蹙了蹙眉。

    他惑道“嗯?哪个老叶?”

    我想过他必要冷言冷语,也揣测过他恼羞成怒的可能,但万没料到他的反应是这个。

    一团无名业火在我胸中炸开。

    我本打算好好说话,能不吵架就不吵架,但这主意就像是安全阀,现在首当其冲,不知被气浪冲飞到了哪里。

    我道“贱人烂命,鬼知道是哪个老叶?”

    他眼睛转了转,终于想了起来“你说刘打铜那个亲兵?”

    我道“对,我好像是有这么个朋友。”

    沈识微不理会我话里尖酸刻薄之意,反倒像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哈哈笑了起来“朋友?他也能做你朋友?你秦湛的朋友也太不值钱了!”

    我想把缰绳拽回来,磨得掌心疼,喝道“沈识微!你别太作践人了!”

    他的笑容更盛了“你原来在和我计较这么个人?”丢下缰绳,不再和我较劲了,摇了摇头“你居然在和我计较这么个人?”

    沈识微在马背上挺直了后背“好好,我记起来了。你既想知道,那我就从实招来,你这朋友是怎么回事。”

    他拿出过去和我说书的架势,略略一顿,吊人胃口,方才娓娓道“这得要从刘打铜讲起了。这村野莽夫若识时务,也能在我手下做员战将。但他以为他也配在乱世里争雄,这就非死不可。我等他一意孤行进了帆丘,离心背德时才了结他,本来是为了少流血的法子,只要大家招子都放亮点,要死的就只有几个刘王的忠臣义士。”

    他嗤地一笑,桃花眼瞟来“可刘打铜的亲兵聪明过了头,居然绑了他的家眷,吆五喝六来邀功,口口声声说缚罪妇在堂下!”

    “刘王箭创发作殉了国,他的遗孀怎么能是罪妇?若不当场斩了这几个大逆不道的亲兵,那岂不要认了我夺权,让堂上求我接掌虎符的将领们难看?你这朋友平时好似也老实,这馊主意不像他能想出来的,他懵懵懂懂跟着到了堂上已经够倒霉了。偏偏见薛鲲一亮剑,就又哭又叫,说他和你我有故,叫我饶他。”

    我冷冷笑道“那当然!你杀人都是因为他们该死呢!”

    沈识微道“哈哈哈,杀便杀了,我沈识微还用得着在死人身上把手擦干净?但你这话最不对的地方还不是这个。你记住了,我只问这人当不当杀,可懒得管他该不该死!”他直勾勾向我望来,笑眯眯道“你之前觉着刘打铜的家眷可怜,现在又心疼老叶。若秦大侠在场,是要救这孤儿寡母性命,还是你的朋友呢?”

    我不回答。

    他敛了笑,一脸意兴阑珊“罢了,实话也不怕告诉你。你可知这报国军中多少姓刘的亲族,光靠一个濯秀山庄的名头,一个曾铁枫与我内应,再独独杀一个刘打铜,就能轻松吃下这只兵马?这肥肉里既然有骨头和刺要剔,就没法不流血。你连杀个混天星都思来想去,我就猜到你若置身此事,难免败事有余,这才找个由头让你赍书拱北……”

    我觉得心尖上发冷,冷得直打了个哆嗦,打断道“原来你从那会儿就算计上了?”

    我远走拱北,自以为提携玉龙为君死,为的是将来与他并肩。而他只是怕我拖后腿,最好滚远一点。

    我破阵帆丘,自以为上刀山下火海,但能救他危殆死也甘心,结果人家何来危殆?帆丘围城,只是赶刘打铜入穷巷。

    濯秀后院有座小石桥,两岸有松树,桥下锦鲤游弋,桥上眼前这人对我说,“只要你信我,我必不负你。”

    我再说不出话来,在他肩上锤了两锤,对他竖起大拇指。

    好谋略,好聪明!这才是兴王霸业的大人物。

    我只配五体投地,凭什么和你比,拿什么陪你玩?

    他被我锤得身子歪了歪,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我拨转马头,路过队伍时,顺手夺了匹空着的马。

    沈识微到底没有在背后唤我一声。

    第65章

    我气急败坏、不辨南北,蒙着头瞎跑了好久,才找到来时那条荆棘沟。

    莽林里还散落着我来时那一战留下的尸体,被林子里的野物咬坏了,分不清是蛮是汉。

    林子里不好跑马,只得慢慢走去。过去我连恐怖片也不怎么爱看,现在从满地碎肉残骨中踏过,就连眉头也不多打一下皱。

    我的天灵盖下乱得咕嘟咕嘟滚开,身上也烧得慌,汗流浃背,浆糊般把衣服粘在脊背上。

    天气倒好,晴空纤云、雀啭莺飞。只是从青翠新芽间吹来、抚动马耳上的绒毛的不是春风是阴风,钻进我的盔甲隙、把千百根冰针扎进骨头缝。

    老叶大名叫个啥?

    他说过好几次,我也没记住,倒是他教我唱的酸曲儿是精神污染,上口就忘不掉了。这人有那么点奸,当初他在流民队里落了单,想方设法结识了半截铁塔也似的秦湛后,老从他手里夺食的几个光棍就改欺负别人去了。也有那么点傻,谎总扯不圆,刚吹嘘完有几个阔亲戚可投靠,没两天就忘了,问我在拓南哪块地界好混饭吃。好占便宜爱热闹,可惜胆子小,首鼠两端的模样瞧着格外愁人。遇着刘打铜前,他的人生梦想是收个徒弟,走街串巷时徒弟挑担子吆喝,他只管背褡裢走在前面,十分有气派。

    同行那十几日,老叶知道我没道途见识,专拣稀奇古怪的野言村谈哄我开心。我有时听得出他在胡说八道,但也捧场笑得前俯后仰。外人看着亲热,我们也瞧彼此不讨厌,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咱们不是一路人。

    我是多矫情,才说得出来我和他是朋友?

    可不是我这天潢贵胄的朋友,他就该死在向曲嘴里一段笑话中?

    我的马蹄踩中了一块不知什么部位的皮肉,挂在蹄铁上,走了好几步,终于在草上蹭脱了。

    这票亲兵打算卖了弱女孤儿求荣,可见也不是什么良善人。但刘打铜的熊孩子跳着跳着抽亲兵嘴巴玩,贵人在旁边哈哈大笑,他们似乎又没啥良善的理由。

    当杀不当杀,沈识微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清。

    该死不该死,谁说得明白?

    老叶到底叫什么?

    我想得胸口发闷。

    老叶没名字。老叶名字太多了。

    害人的是老叶,被害的也是老叶。丹野县城奸淫掳掠的是老叶,跟我陷阵冲锋的是老叶。他在久安县里和马抢食,我在凌水桥边救不了他。帆丘城下我一枪刺穿了他的胸膛,刚才我的马蹄终于把他践踏进泥土里。

    老叶他小心翼翼撮着一只杯,过来敬我。

    他刚才一定跟同僚吹过牛,认识我这事让他分外自豪,红光满面。

    我空张开嘴,恨恨地咬着风,想吼两句。

    但不知要吼点什么,也不知谁愿意听。

    我本以为这种时候,万幸有个沈识微在身边,抱他入怀,就能堵下胸中这团疼极了的迷惘虚空。

    但怎么在这荒沟里,孤零零的还是只得我一个人?

    我这一片真心血淋淋挖了出来,不仅喂了狗,狗嚼嚼还啐你脸上嫌腥。

    几树新柳掩着的土墙出现在荒沟尽头。

    我看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这是要去哪里。

    好在村子没有被人祸害过的痕迹。

    我横穿村子,到了吩咐到了篆儿和文殊奴藏身的菜窖前,按约定的暗号在窖门上三长两短敲了敲。

    过了会,有人在里面推门板,我放下悬着的心,用戟刃勾住把手,帮他提了一把。

    窖门一开,一股浓烈的味道兜头扑来。腥得要命,略带点甜,臭得人头晕。

    这味道这两天我好不熟悉。

    是尸臭!

    我头皮一炸,忙跳下马。看见篆儿从地窖里伸出手,忙把他提了上来“还有一个呢?”

    话音未落,几个包裹从地窖里丢了上来,文殊奴也跟着爬了上来。

    篆儿甩开我的手,奔到上风处,拼命地吸气,大喊着“憋死我了!”

    文殊奴把地窖门板盖了回去。我看他俩不像缺胳膊少腿了的样子,这才放心“怎么了?这是什么味道?”

    文殊奴盯着脚下的包裹不说话。

    倒是篆儿喝饱了风,又跑了回来,把他推了一推“我不是教过你吗?这是你的功劳,有功劳就得说,爷听了一定高兴。”见文殊奴还是不开口,他恨其不争地转过头来,对我道“要不是文殊奴,我可完蛋了!”

    篆儿比手画脚,讲了好半天,我终于才听明白。

    也是时运低,我前脚刚走,就有两个真皋逃兵后脚进了村。篆儿那时还不知怕,嫌窖里憋气,要在院子里晒太阳,被逃兵堵个正着。我本指望他有点功夫防身,没想到这小子临场发昏,面对两个恶形恶状的军汉,不知如何是好,只会哆嗦。反倒是文殊奴临危不乱,拿真皋话与他们周旋。

    逃兵听说地窖中有财物,一个看着篆儿,一个押着文殊奴下去取。下去的那个翻捡包裹时,被文殊奴一石头闷倒。守在上面的听见底下有异动,赶来支援,文殊奴早夺刀守在窖口,一口气送进他小腹。

    文殊奴和篆儿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再在外面逗留,只得把两具尸体留在窖中。菜窖四面都夯得结实,他二人又没工具,埋不了死人,就这么一起捂了两天两夜,捂得满窖都是腐臭。

    我听得心惊肉跳,道“我走时也说了,行李里有值钱玩意儿。遇到凶险,玉璧宝钞都是给你们买命用的!那逃兵要只是想发点财,和他们拼命做什么?”

    一直没言语的文殊奴终于发话了,他道“不能给别人,这都是爷的东西。”虽还是怯怯垂着头不敢正眼看我,但声音异常倔强。

    我听得一噎,也没法再继续批评教育了。只得把马牵来,唤他和篆儿同乘。

    走在路上,我见文殊奴老偷眼瞧我,心想是不是我刚才的话说得难听了。

    他杀了人,还得守着自己受害者的尸体,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接他们,还能不能回去。这两天也不知他怎么过的,我不安慰就算了,还挑什么刺?于是打马靠了过去,对他说“刚才我是担心你们,不是说你做的不好。你别难过。”文殊奴忙使劲摇头“我不难过。这是爷的体贴,文殊奴再愚钝也感悟得到!”

    这一靠近,我才看见他脸色苍白,嘴上干得起皮。

    和死人一起捂了两天,会不会中传说中的尸毒?一时半会儿还没地方找糯米。

    我不由问“你没伤着哪里吧?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却不答,反又盯了我一会儿,终于说“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被问住了,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怎么?我瞧着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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