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着有些眼熟。那人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为了给他让出位置,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苏禾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见苏禾没有动静，那人一把拽过苏禾的手臂，将他拉了进去，“啪”的关好了门，然后按着苏禾的手将客厅的灯打开了。
“安右……”苏禾瞪大了眼睛，感觉眼前这一幕无比的荒谬，“你没死！”
“果然是你。”那人皱着眉头，似乎很不满的看着苏禾的打扮。他抬起手，顺着苏禾的脸部线条把乱七八糟的头发理顺，一下一下的像是做什么严肃的事情，知道看到上面一块新鲜的瘀斑，才缓缓的放下手。
与苏禾截然不同，面前的人发型精心修剪过，甚至俏皮的留着斜刘海，满头的黄毛看着特别的不顺眼。精致的眉毛下面温暖的褐色眼珠子，射出完全不符合他长相的冷然。
这……这才是他安右大爷的脸呐！
“你是苏禾？”苏禾震惊的指着对方。他一直以为他自己是死了，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是上天眷顾他。可是安右的出现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老天根本是在耍他玩！
眼前的安右用手背推开苏禾指着自己的手，动作优雅，不紧不慢，然后眼睛一眯，在苏禾看来十足的挑衅“没错，我才是苏禾。”
他歪了歪头，耳朵上闪闪的耳钉在光线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他拉开椅子，下巴一抬，示意苏禾坐下详谈。
苏禾看着他还眯着的眼睛。他的睫毛很沉黑，以前大哥常说，他长得不正经，眯着眼睛就醉生梦死似的，没出息。可是苏禾看着对面的安右，他眯着的眼睛，冷静而狡黠，像是算计着什么，偏偏还自信十足的告诉你了。
“那天，我好像遇见什么麻烦……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安右站在苏禾的斜前方，抱着手臂说道，在说到“麻烦”的时候，顿了一下。
“哦，”苏禾扭过头，眼神几乎可以用恶毒来形容，“你应该很高兴吧。”
“不。”安右矢口否认。他一直盯着苏禾看，眉头越皱越紧。现在的苏禾哪里还有什么优等生的样子，衣衫皱巴巴的，头发也是乱七八糟，脸上凶狠的申请因为突出的眉骨，显得无比的掉价。这品味……简直跟现在的自己如出一辙。
苏禾愤怒的看向他。他一点也不想要现在的生活，一点也不。吃的是猪食，用的是廉价的二手货，住着他家狗都嫌小的破房子。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认命。现在这个穷酸的家伙穿着他的身体站在他的面前，秀优越感怎么的？还好意思说不？他想现在就拿回他的身体，回去他的生活……如果掐死这个人，是不是管用……
比起苏禾，安右显得很冷静，所以他也明明白白的看清楚苏禾的打算了。
“想都别想，”安右好整以暇的看着苏禾，“你动不了我。”
安右冷冽的眼神告诉他，他是认真的。安右冷冰冰的看着眼前的小少爷，感觉挺奇妙，就像是自己突然有了一个孪生的，不听话的小弟弟一样。他从小自己一个人，被欺负过，也欺负过人，虽然他并不喜欢，但是打架的技巧，苏禾恐怕是比不上的。
“别这么苦大仇深的，比起来，我更加的吃亏。”苏禾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你也真有出息，死在……呵……床上。”最后两个字咬的很轻，仿佛他都在替这个事实丢脸一样。
“你知道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你的家人是什么反应吗？”
苏禾惊觉的竖起耳朵，想听，但是理智告诉他，安右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他们的眼神里，是失望。”安右冷冰冰的话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希望丢脸的儿子死了算了？”
“啊，对了，你妈妈倒是对你不错，”安右看向苏禾头上的瘀斑，“慈母多……”
苏禾愤恨的瞪了安右一眼。恨不得把他的嘴撕烂，可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好惹。
“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苏禾握紧拳头，咬着牙说。
安右走到苏禾身边，有趣似的掰开苏禾的拳头，细细的看着他的面容。
“我啊……来带你回去。趁你还没有彻底败坏我的名声之前。真是的，原本想好好说话的。”
安右说完，像是没有两人之前的谈话一般，站直身体，撩了撩过长的刘海，发表了一句评论“说实话，你这个品位……对了，家里要先收拾一下。”
苏禾看着安右手脚勤快的将乱放的书整理到书架上，把堆在洗手间的衣服想了想打了大包准备扔掉，然后收拾出他要带走的行李、证件……如果他妈看见，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实际上，他也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噩的不能在噩的噩梦。
这人竟然说完那些话以后，就旁若无人的行动了，这种力气打到棉花里的感觉，真的让他很不爽。
“等等，你怎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苏禾坐着阴沉沉的问了一句。
接着下一秒就收到了安右不屑的眼神。
“在这里做什么？做混混？”安右的眼神很是讽刺，“其实我不反对走捷径，可惜，你不是那块料。”
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看着却一点都没有照镜子的感觉，反而……苏禾怎么觉得，比他哥还要可恶……
他没有办法硬气的顶回去，他要回去，在这里，他一点优势都没有。
他闭上嘴，乖乖的看着安右忙来忙去。这时候他已经背过身子，身上穿着他以前最喜欢的瘦腿裤，上身的外套也是极为贴身的勾出细窄的腰身，怎么看怎么别扭。这个方式看来，简直是惨不忍睹。苏禾转过目光，看来他说的不错，自己的品位，的确不怎么好。
“走吧，把菜送给隔壁的奶奶去。”安右那一身打扮，抱着一怀的食物的样子，很奇怪。
“直接扔了……”苏禾不怎么想理会安右。
“这屋里垃圾只有你已经够多了。”安右看他的眼神，还不如怀里的蔬菜和善。
“……”
苏禾气急反笑，自己原来的长相，怎么那么讨人嫌。还有衣服穿戴什么的，耳钉一闪一闪的，裹紧身体的衣服随着行动看着很夹脚，还有那眼睫毛，必须要剪！每每安右用眼角看着自己说话的时候，眼尾扫的他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鱼刺似的，欠揍！
走到隔壁，安右突然将怀里的东西全部递给苏禾，然后自己敲门。
“干什么？”苏禾不满道。
“我怕吓着老人家。”安右又是一句诛心的话。
“谁啊？”一声慢悠悠的问话后，大门打开了，老太太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整齐的打开了门，“呦，小禾啊。”
平时不觉得什么，今天当着安右的面，又被喊“小禾”苏禾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安右在后面推了他一下。
苏禾勉强的堆出一个笑容“那个……我最近要出个门，家里的东西，送你了。”
“啊？小禾要去哪里啊？东西没关系，放奶奶这里，回来再拿回去。”老太太接过苏禾的东西，放到地上，说话声音带着老人独特的大嗓门。
“啊……”苏禾弯下腰帮老太太放好东西，“不用还了。我应该……”
说道一半，苏禾突然反应过来了，他怎么被安右牵着鼻子走了呢！
“哎呀，这是哪家的孩子啊！”宋老太突然大声说道，吓了的正在想心事的苏禾一抖。
宋老太指着的正是站在苏禾身后的安右。老人家很不淡定，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太少太暗，而安右的皮肤又太白长相太精致，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种诡异的妖气。
“小禾你的朋友？”宋老太喘了一口气，慢慢的继续她的动作。
苏禾在靠近她的时候又听到她嘀咕道“真是，咋个打扮的跟妖精似的……可惜了，可惜了……”苏禾顿时黑脸。
6凌乱火车站
直到老太太的门关上了，安右满意了，苏禾才停下。沉默的气氛有些奇怪，可是苏禾不知道怎么开口
“十一点的火车，现在走还来得及。”安右说的自然，好像他们一早商量过似的。
“今晚的？”苏禾惊讶道，“那我学校怎么办？”
安右右手拎着一只小箱子，里面就是他收拾出来的，“苏禾”的全部家当。听到苏禾的问话，他先是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真的很惊讶，你在意这个……季棠中学跟咸武中学交流学习，苏禾已经被换过去了。”
季棠中学，a市的学校。
“你干的？”
“当然不是，”安右一副你怎么能这么想的表情，“虽然我是出了一点力……”说着，安右停下他换鞋的动作，想了想，抬手将房门上方的电闸关掉了，然后提醒道，“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会惹麻烦。本来吧，我也不想现在就来找你的，太危险了。可惜啊，你竟然出了个更麻烦的事情，逼得我不得不改变计划，早点弄你上来。”
“麻烦的事？”苏禾疑惑。他连“安右”这个人还存不存在都不得知晓，安右却连他的动向都知道？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那么厉害。说起来你还真是有童趣，直接打电话到家里？好在你还算聪明用的是公用电话，张叔定位不到。”
“你家里根本就没有电话。”不用公共电话用什么？
“谁说的？”安右拉开靠近门的柜子抽屉，从里面拿出长得像是玩具的老式电话机，“这不是吗？”
“……”有人把自家的电话藏起来的吗？怕别人借用？
“也是，我想你也找不到。家里的钱你大概也没找到吧？这倒是提醒我了。”安右继续往抽屉的更深处掏啊掏的，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拨开里面正是苏禾试图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存折还有毛爷爷。
“你该不会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吧？”安右嗤笑一声，“不过今天你还是要饿一晚上了，赶路要紧。”
一回生，二回熟，三番五次的苏禾已经麻木了。自动的忽略安右话里面的刺，苏禾只想当他不存在，一来，是他累了，二来，他也不想再看“自己”教训自己。
这时被安右拉到破旧的火车站。车站人很多，也很脏乱，安右一直拉着苏禾的手。感受着那只放在自己手上的手，温软的，是活的，苏禾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知道自己上了别人的身，可是却无法有除了忧心以外更多的感觉，直到安右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发觉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可思议。那只手跟以前没有任何的变化，指尾上还套着他上个礼拜收到的黑钻尾戒，手掌还有着长期握方向盘的薄茧。
他们停在一片相对清净一些的柱子后面，安右带笑的抬起自己的手，上面还吊着苏禾的。
“可以放了。”安右眼神无辜的，提醒道。
苏禾神情复杂的放开手。他感觉到安右不怎么喜欢自己，同样，他也不喜欢安右。这个人占用了他的一切，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评价，都是自己吃亏了。可是他也明白，现在占主导地位的是安右。即使不喜欢，他还是要忍着。
苏禾承认自己并不想面对这样的安右，不止因为看自己的怪异感觉。
“想说什么就说吧。”安右将手里的提着的小箱子放地上一扔，整个人靠在柱子上面正对着苏禾，微微的挑起了嘴角。
一时间苏禾看愣了。
安右染黄的刘海搭在眼睛上方，薄唇抿着，实在有点浪荡不羁的感觉——当然，除开那身煞风景的衣服不谈。只是不知道，这个人，还是“苏禾”的时候，乖乖宝的脸配上这样的神情是什么
样的。
“喂？”安右伸出手扫了扫苏禾眼睛前面。可能是看着自己的脸，又是从没见过的这么脆弱的表情（当然了，即使难过的时候，苏禾也不会自己去照着镜子哭的），安右只觉得又丢脸，又有些罪恶感，于是不由的放软了语气。
“你也知道你家里……反正这回惹祸了，你家人基本上是让我禁足的。到这里来办事必须要尽快回去。”安右拍了拍苏禾的肩膀，犹豫了下，“你也想见你的家人不是么？”
这种勾人的样子，的确要关起来。安右知道自己在家人的眼里，就是个任性的小孩儿，所以才赢来这么多的宽容，尽管他并不想要。但是这个安右……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亮亮的辨识度极高，听着让人很有好感。安右这样温柔的讲话，声音也像是低沉了几个调，一种稀罕成熟的味道很能深入人心。
苏禾的情绪被安抚了，就忘了身处何处了。他一直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喜欢美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忍不住伸手将安右的刘海捞开，想要更仔细的看他的脸。
安右的反应是直接打开了苏禾的手，表情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他怎么忘了呢？
安右眯起眼睛，他是在医院醒来的，大概原因是酒精中毒外加纵欲过度。这对一个有洁癖又禁欲的人来说，简直是恶心的要命。
何况，后来听有关安右的传言，他已经认识了原来的安右——浪荡、顽劣、一无是处。偏偏他摊上了一个好爹。安右真的讨厌死这种人了，一点努力都不做，却过得比谁都好，最可恨得是不知感恩，整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现在，他竟然成为了自己以前最鄙视的人。
而他不过是态度软和了一点，眼前的人就露出本性来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好看么？”安右突然凑近苏禾的脸，口吐恶言，“对着自己的脸竟然这么……痴迷，你是水仙花么？”
尽管是夜半，火车还是很挤。去a市的人很多，大多是工农阶级。稍微有钱一些的都会选择坐高铁，或者先到省会去坐飞机。安右自然也不想挤将近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何况还是坐票。
虽然以前的苏禾很穷，但是他总的来说还是一个追求着生活品味的人，决不会在小地方委屈自己。可是从他重生以来，安家像是怕了他了，虽然没有苛刻他的金钱用度，但是每分钱的用处都会弄得清清楚楚，生怕他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点一点的积攒了些在安家人眼外的钱，出去另外必须的花销，也只够买两张坐票了。
苏禾自然是不满意的。但他现在是明白了，以后恐怕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眼色过活了。似乎他应该更有骨气一点，可是真的，他必须回家，否则就做一辈子出不了头的小混混。所以他脸臭臭的坐下了，没有发表更多的言论。但是发发牢骚还是可以的。
“喂，我饿了。”苏禾脚踢了安右一下。
“你真是麻烦。”安右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下，“一会儿列车员来了，给你买盒盒饭。”
苏禾跟安右相邻的座位。对面坐着的大概是一家三口，明明是三个人，却只买了两个座位。小孩子年龄不大，也就5、6岁的样子，长得不是很好，但是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却很好看。
“喏？”苏禾看着好玩，用筷子夹着一块排骨，往小男孩的地方伸。
小孩子果然伸出手，想要接过来，苏禾笑细了眼睛，晃悠着筷子作出哄骗的动作。就在小孩的手将要碰到排骨的时候，孩子的爸爸一把拉过孩子，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吃你的。”安右睁了下眼睛，觉得苏禾好像动物园喂食的动作实在超越极限，索性转了个身，不去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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