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将军治军多年，这行兵打仗的事儿自然是要仰仗周将军多多操劳了。”董君荣一番话说得客气，周肃倒也不再自谦，只是微微一笑算是谢过他的赞美了。
“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此时说话的人是岳炅青，只见他恭敬地走出一步，对着皇帝抱拳垂首请示到。
而他的这番样子看得沈烟心下微感异样。因为这与他平时见着的岳炅青似是有些不大一样的。不过，他这番认真严肃的模样还倒和他的脾性颇配，以前在学堂时这人就不苟言笑，没想到现在在朝堂上他亦是如此。然，这样的他倒也让人看得有些肃然起敬了。可他说的这句话，却显然是句斡辞不当讲的东西哪个不识相的人会问？
想到这里沈烟又是觉得有些好笑起来。没想到岳炅青也终是成人长大，变得成熟了。至少，他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只会冲撞而不懂得掩饰了。只是这种长大毕竟带了几分虚伪的味道，这让他感慨之余却也颇感无奈。
“但说无妨。”皇帝果然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以为，戗国二皇子的话不可尽信。他国素来与我朝无甚交往，此次前来乃近二十年的头一次。既是以前没有交情，臣不以为能够尽信此人。如若他国赚得我朝兵马尽出，反与西厦联手攻来，何如？”
周肃听得他的话后眼中精光爆出，朗声插话道“岳王爷说得在理。老臣也以为此种情况亦存，想古时橡国与肥国联手大伤危国便是使得如此计策。陛下不可不虑。”
皇帝沉吟半晌，随后抬眼对众人道“依卿等如是看来，朕为今之计便是应去探得那二皇子的虚实了。然，西厦有发兵之势，此事是定然了。周将军——”
“臣在。”
“朕命你加紧边关防守，其余的事相信你自己也是心中有数的。而西厦那头么……你亦要多出几分心眼去看，务必看得清，看得实，看得真切些。”
“臣定当遵命。”
“那么二皇子那边，又该如何探其虚实呢？”这是个大问题。不能确定下来的话，一切的准备几乎都是白费。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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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有一个法子。”董君荣此时又站了出来。
“爱卿快说。”皇帝见得是他说话心下很是高兴，急切的想要知道他会有什么好主意。
“我们可以派人出使他国，遂要求检视其兵马，以及防口布局。若其诚心与我朝结纵，定然不会拒之。若是不诺，其意遂疑。届时再另谋他路，虽落人一步却犹时未晚也。”
他的话音未落，沈烟看向他的眼神已是暗带了几分赞赏。这等探人心察秋毫之事恐怕也只有这个相国才想得出了吧？此举看似寻常，却是在好几处防了那戗国作奸。
因为退一万步想，就算戗国真有心要与那西厦联手，如果拒绝得太明显，显然就会打草惊蛇了，因此这个要求他们就是不应也得应。
然，话虽如此，即使对方有心欺骗，若是派得机敏之人去了倒也还能赚得一些军机痕迹回来，聊胜于无。若是戗国无心如此最好，反正借口检视了兵马后亦可再邀其检视己方——只是，这检与不检，却与检的地方对是不对，那就是两码事儿了，此番却是后话——而由此倒可大大增强两国彼此之间的信任，使得军风大振，亦是上上之策！要知道这军风有时可比军力更甚，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便是此理。而现下两朝的军力相当，这个道理也是行得通的。君荣哥，厉害喔！
“董相国主意甚佳！”连周肃听了思索过后也是赞叹不已，直觉这人放在文臣堆里真是有些浪费了。如若他从军做个军师什么的，亦会是干将一名。
不过眼下的他既是身在文臣之首的位置，也不算委屈。而且一朝的相国，其实本质上就是一朝最大的军师，没差。
董君荣对着周肃略勉一礼算是谢过。
“那么，依君荣之见，便得派人出使戗国了。”皇帝觉得他这个法子也可行，只是这人选却是个大问题。
“是的。”
“派谁去好呢？”这个人，必须聪明能干，既要懂得把握信息探查，又要懂得装模作样不叫人发觉了自己的真正目的。而这番行动怎么说也是关乎了一国的命运的，因着他派回的讯息会影响本朝兵防的布置。若是有个丁点儿的疏忽大意亦或是谨慎过度，反而会弄巧成拙惹得战争提起爆发也是有可能的。因此这个人选，必然要具备过人的胆识与谋略，判断力也要强。
放眼全朝，有此能力者屈指可数。眼前几人便是首当其冲。
不过，周将军和关铭二人定是不可以放在里头的。他们一个太过老奸巨滑让人防心甚重，另一个只怕是去了原本就是不想开战的最后也会弄出点硝烟来。
董君荣也不行。他虽然足智多谋却位列文臣之首，缺了他有许多事情便不好办了。而且他若是真要有个什么万一，可不是开玩笑的。
岳炅青倒是比起他来要闲赋许多。但是……以他的脾性之冷淡，与人交往套话头的事儿似乎是不太容易干啊……
皇帝思虑半晌，茶水由有热气变得没热气了他还是不发一语。最后皱着眉头的样子看得座下几人心头也是不太舒坦。因为他们也在思量，这人究竟该选谁才好？
沈烟坐在下首处听他们说了半天的话，随后就见他们不言不语，而且个个都是眉头皱得死紧，竟然连关铭也不例外。这等情况看得他心内又感觉颇有点意思了。不过严肃说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一国是亡是生可就在这些乾坤里头了。弄得不好，可真是要灭国的。而兴兵打仗之事，在他的眼里从来都不会有好处。无论到了哪里，最受罪的还是百姓。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打一场终究是要人去打的。
沈烟微磕着眼不禁回想起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的一切。再看看周围坐着的这么几个人，心中泛起微波，面上不禁一笑。
“陛下，我去如何？”
他忽地站起了身来走到厅内中间，朗声朝向皇帝说到。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心思也很坦然。
——遇见这些人，如是幸哉，赴汤蹈火亦是不足为报的。
只是这句话对听的人来讲却是不啻为一道惊雷，炸得他们一时间皆是只顾傻愣愣的呆望着他，嘴里都给忘记了要说话。等反应过来后，几个人的声音几乎就要掀翻了房顶。
“你是何人？能有这等能耐？去去去，不要在这里瞎掺和了。”——这是周肃。
“烟儿，此行凶险，不要开玩笑。”——这是岳炅青。
“烟儿，这些事情我们来处理就好，你不用管。”——这是董君荣。
“哪里都不准去。”——这是关铭。
“沈烟……你说真的？”——这是皇帝。
于是，座下除了沈烟其余几个俱是拿着古怪的眼神朝向皇帝瞧去，心中皆想他不会是来真的吧？
“臣不赞同。”董君荣走到沈烟身旁，用着不甚赞同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后朝皇帝说道“此事责任重大。沈烟虽然聪彗，又懂得与人打交道，然，他毕竟不是朝堂中人，有些个道理未必懂得。望陛下三思。”烟儿真是太胡闹了，这等事情是可以让他报效国家的机会吗？！
“臣亦不甚赞同。”岳炅青也走了出来，站在了他的另一侧，道“沈烟身无防术，要是有个万一就是想自保也难。若是别人挟了他做人质亦或是杀了，臣等愧尤不及。”真要有那么一天，他还独活得下去么！？
“哥哥，不可以派烟儿去。他没那个本事。”关铭不甘示弱地走上前来，插到岳炅青与沈烟中间说到。
沈烟听了他们的话真真正正是哭笑不得。
怎么拆自个儿台的个个都是自己人呐？唯一的外人倒是还没说上一句正式的反话，自己就已经被他们数落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了。唉，真不知是自己平日里表现得太过文弱了还是他们真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呢？
“周将军，依你之见呢？”皇帝听了他们的话，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而是转眼询问起了一直没有作声的周肃。
“臣谨遵圣意。陛下圣听圣明，定然心中自有定夺。”
这个老狐狸！——三人心中俱是暗骂。
“沈烟，朕来问你，你方才听了君荣的法子有何感想？”皇帝转眼又问向沈烟。似乎是想借此考察考察他的能力。如果他连他们的计划都不明白，显然他的自荐就是白搭。
“我以为……”沈烟将心中所想所虑缓缓道来，同时又将自己的爱国报国之心大肆渲染一番，别的人不说，先是周肃对他就有些另眼相看了。
而董君荣和岳炅青向来知其聪慧，却也被他的一番见解有些给吓到了。因为他们一直都以为沈烟活在乡野之间，心思淳朴，定然不会将他的顾虑意图理解得十分透彻。而眼下听得他这番论述，怎么听怎么周全，就好像他饱读过军史，通晓过军策一样。
可关铭此时听得他的这番话，心中不禁赞赏的同时却也更加恼火。因为他知道沈烟这般言之凿凿只会更加笃定皇帝心中的想法，到时候他一句话沈烟就真的得奔到那草莽之地做个高级细作去了！
岳炅青说得也没错，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民，哪天被人发现了吊起来打只怕是没抽个几鞭就要一命呜呼了罢？
想到这里关铭握紧了拳头，决定一定要阻止皇兄有那个想法！否则的话他就是无异于将沈烟给推进了火坑之中。
而他的这番所想其实亦是另外二人所虑。但是，他们自己这么想没用，因为皇帝并不这么想。他原先听得沈烟自荐时也是有些动摇的，眼下听得了他的话却不再动摇了。
沈烟的聪慧，他知道。而他在为人处事这个方面么——他瞥了瞥自己的弟弟，心想连这等“凶禽”也可收服成了“家禽”，他的能耐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更何况，他想派沈烟去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私心的。
只是，这就断然是放不上台面来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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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直至申时末，几人的争论依旧持续着。但大致来说，就是皇帝对沈烟的自荐表示考虑，而岳炅青、董君荣与关铭则是大加反对。周肃对沈烟既不赞同也不反对。于他而言这个少年郎是不是真的去他倒也不是太在意，反正他打定了主意是准备再派个人同他一道去的。
而沈烟本人也是站在了皇帝这边，不过他的发言丝毫没有力度可言。难得赞同两声也被人给直接瞪了回去。最后只能乖乖地站在了一旁，偶尔给予皇帝精神上的鼓励。
最后皇帝被他们几个人吵得烦了，直接喊了人去准备传膳。
周肃一听，自然是识相地拿了些理由先行告退了。
而董君荣和岳炅青也看出皇帝眼下是不想与他们再争了——他这摆明了就是在赶人。若是还不懂得识相那他们也枉费在这个位子上待着了。然，心中的担忧深深的缠绕着二人，这让他们不愿也不甘就此退下。
相比起他们的尴尬来关铭倒是要坦然得多。他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依旧站在皇帝面前，皇帝走他也走，皇帝留他也留，反正哪时能让皇帝死了这条心他哪时才离开。
派沈烟去戗国？做梦！
沈烟眼见着他们三人与皇帝僵持不下，心中苦笑的同时却也倍感窝心。因为从方才的争吵中他已然明白他们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是因着实在太过担心自己了。这等关怀，除却家人以外还能有谁能够真正的付出？
皇帝被他们缠得烦闷，心想一个关铭也就罢了，怎么董君荣和岳炅青竟然也这么磨人？他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二人，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打着什么心思是不是还有什么私情他不知道的？可看了半天就只见到了满脸的正气没有见到任何的异样，心里也是越发纳闷了。
他怎么记得这二人以前不是这么合拍的？
……记忆之中，似乎还有那么一次是这二人说了同一句话的。是什么事儿呢？皇帝回想了许久也没能记起来，怪只怪他日理万机要费心思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等他回过神来眼前二人依旧在那絮叨，颠来倒去也依旧是那么几句废话。反正概括起来就是如果真的要派沈烟去做这件事儿的话那就是是非常不仁非常不义，没有前途没有好处，浪费了全朝的大好英才，枉顾了众人的殷切期待，说到后来甚至是有点失仁政丧道德泯人性近禽兽的味道了。反正最后用四个字来总结，那就是天理不容。
——皇帝郁闷了。
再看自己的弟弟关铭，整张脸上就写了俩字儿休想。
被自个儿的左右手莫名其妙的强烈反对以及自个儿弟弟蛮横霸道的态度两相夹击的皇帝心里开始不爽了。
况且皇帝也是有皇帝的君威的。自己想拿个主意他们还在这里唠叨个不停这算是怎么回事儿？更何况这事儿有这么凶险么？人家是敌是友还没确定下来呢，照他们眼下这么个说法沈烟此行就一定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
真不知道他们三个人到底是在急个什么。反观那个被人焦急的对象倒是笃悠悠的站在一旁，最后还干脆地坐着去了，也不管他被他们三个人念叨得有多痛苦。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朕主意已定，就派沈烟去了。”皇帝终于冷下脸来对着三人说出了自己最终的决定，而心中这才感觉畅快了许多。
原来偶尔任性的感觉是这么的好，以前的自己还真是浪费了许多机会呢。
而他这番话一出口，三人闻言心里都是“咯噔”一下，面色随即阴沉灰郁，真正是如丧考妣。
“皇上！臣……”董君荣不死心地抱着拳又想上前再行一番劝说，结果才开口就被皇帝给挡了话头。
“朕意已决，你莫再多言了。”这般断然的拒绝叫董君荣再也没了开口的理由。他只能呐呐的闭了嘴。双拳却是难得有些不甘的握紧在了身侧，心中直悔自己怎能如此无力？！
岳炅青见状尽管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却也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无可奈何。再冲上去只能被皇帝批而已，于他的真正目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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