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这话虽说得刻薄,似是全不将敖沁放在眼里,可对他极其熟悉的慕白却立时听出了他话中的落寞。谁不想有一双心甘情愿将自己惯坏的父母,谁不想生而尊贵,衣食无忧,想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便有人巴巴地送到眼前,何况明渊在护国侯府原本便享受着这样优渥的生活,一朝入了西宫,境遇却是地覆天翻。
到底意难平……
慕白微一犹豫,还是开口道“不如我们去拜见一下他父亲,毕竟……我看他似乎也想与你说说话。”
明渊的脸绷得死紧,盯着西宫的席位出了会儿神,最终还是依慕白之言站起身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敖湛面前。
敖湛自从见到明渊后便心不在焉,一半心思在与人交谈上,另一半心思却放在久未见面的儿子身上,瞥见他朝自己走来,不由得微微坐直了些身体,昂起头,似是要维护为父的尊严。
明渊心中五味杂陈,沉声唤了声“父亲”,喉头便好像哽住了一般,几十年不见,那人还是那副样貌,并不见如何老迈,只是眉宇间不如从前那般疏阔,而是多了些沉郁之色。
敖湛望着自己的儿子还未出言,坐在他下手边的敖沁却轻飘飘来了一句“父亲?不过是个杂种,也好意思与西海龙宫攀亲。”他满身酒气,还未开席竟已有了几分醉意。
明渊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和自己这位刻薄任性的哥哥计较,他们之间积怨颇深,恩恩怨怨也是乱麻一团,理也理不清,此时更加不是理的时候,索性无视他,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敖湛的身上。
敖湛并没有斥责口不择言的敖沁,似是也决定忽略他的粗鲁,而是朝明渊轻轻点了点头,“你……可好?”
明渊勉强一笑,将心上人拉过来,道“这是慕白。”其实无需多言,慕白身上戴着的龙珠所散发出的气息已然说明了一切。
慕白犹豫着要怎么称呼敖湛,有心叫他父亲,可一来有些叫不出口,二来看他对敖沁回护的态度心中有气,有心称呼他为“西宫宫主”,又觉太过生疏。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时,敖沁又凉凉地开口道“什么锅配什么盖,这话真是一点儿也不错,杂种就只能配个低贱的人类,你那个——啊——”
他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明渊一脚踢得直飞了出去,后脑和背脊重重地撞倒主殿的廊柱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殿中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停下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敖沁缓缓地站起身来,水族皮糙肉厚,这么一下对他并无太大损伤,只是脑袋还微微有些眩晕。他抬起眼睛,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有的面露关怀,有的似是怜悯,还有的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看好戏的事不关己,这些夹杂着各类情绪的目光好像一条条鞭子抽在敖沁的身上,提醒着他究竟丢了多大的脸。
他——西海龙宫的太子——被一个杂种打飞出去——当着整个水族的面!
如此奇耻大辱,决不能善罢甘休!
☆、第四十六章 死心
敖湛快速站起身,责备地看了一眼明渊,他没想到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儿子会毫无预兆地突然出手,更没想到他出手竟会如此之快,就连自己这个一宫之主也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爱子就这么被打飞了出去。
而这时,缓过神来的敖沁已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朝明渊冲了过去,敖湛只得一把将他拉住。
“你放手!”敖沁恼羞成怒,眼珠都要气红了。
“沁儿!”敖湛眉头紧锁,低声呵斥道,他深知爱子不是明渊的敌手,再纠缠下去根本讨不到好处。
若是从前,敖沁迫于父亲的威严或许还会听从,可自从西宫王妃出事之后,敖湛对他愈发疼爱,也愈发宽忍纵容,本意是想补偿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让他不至于太过伤心自责,谁料却适得其反,令敖沁的性情朝着敏感暴戾蜕变。
如今,他见父亲不但没有为自己出气的意思,反倒是出手阻止自己教训面前这个罪魁祸首,登时火往上涌,大声吼道“要不是因为这孽种,母亲怎么会受那么多的苦?事到如今你竟还要回护他?”
他说着说着,一眼看见明渊正抱着胳膊冷眼看着自己,眼神轻蔑,似是在看一只耍弄把戏的猴子,更是恼恨,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指着明渊便“杂种”、“杂种”地大骂起来。
敖湛被儿子一噎,颜面尽失,听他口无遮拦,尽是有失身份的污言秽语,额上的青筋几乎暴起,抓他的手立时又紧了几分。他强自压下火气,沉声道“敖沁,你是一宫太子,做事说话要顾及自己的身份,不要和无谓之人做无谓之争。”
敖湛这话明里责备敖沁出言不当,暗里却是在说明渊身份地位微末,不配敖沁为他发那么大的脾气,明渊和慕白听后不由得双双皱起眉头,就连在场的一些水族心中也觉得这话太过了,暗自叹息西宫宫主这父亲当得有够偏心的。
敖湛此言一出也有些后悔,但碍于身份也不能改口,只得一面死死制住敖沁,一面将声音放缓了些,转头对明渊道“你哥哥为着你母亲的事太过伤怀,一时迷了心智,你莫要怪他,也莫要多想。”他这话一力维护敖沁,连句道歉也无,竟是想让明渊生生忍下这口气。
明渊冷笑道“多想?我想得不多,刚刚够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指敖沁,“太子殿下不过是在害怕而已,他母亲是为了他才违反天条,杀害无辜之人,是为了他才打伤天兵,被罚抽筋幽禁,若是不将事情一股脑都推到我的头上,他自己便成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成了令生母陷入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
“敖渊!噤声!”敖湛厉声打断了明渊的话,可明渊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依旧盯着敖沁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睛,冷笑着继续道“——而一个懦夫,又有何德何能担当这样的罪孽与重负?我说的可对啊,西宫太子殿下?”
敖沁只觉自己一半身子在火里,叫嚣着冲上去打烂明渊的脑袋,撕烂他搬弄是非的嘴,而另一半身子却是在冰窟里,打着颤哭泣着承认,自己确实是一个一直在逃避的懦夫。
他刚刚还以为被明渊打飞出去是奇耻大辱,如今却觉自己好像被整个扒光了扔在水族众人面前,羞耻的简直要落下泪来。
正在局面僵持之时,王老先生突然咳嗽了两下,有意提高声音,笑着对南宫之主道“不知这夕月宴何时开宴?我老了,不中用了,耐不住饿,你可别把我这把老骨头给饿坏喽——”
他身份贵重,说出的话自然有分量,南宫之主本还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想让西宫再多出出丑,等双方撕破了脸,自己再上前回护明渊一二,向他卖个好,此时听了这话只得陪笑着清了清嗓子,走下主位,拉着拍了拍敖沁的肩膀,劝道“至亲终归是至亲,几句龃龉不算什么,隔日也就好了。”接着朝一众水族挥了挥手,“来来来,诸位请快些入座,今年的夕月宴这就要开宴了。”
慕白暗自松了一口气,旁观者清,明渊虽不在乎敖沁,但对敖湛这个父亲还是隐隐有些期望,敖湛偏心敖沁,若是明渊真的说了什么狠话,弄得兄弟之间关系僵持,势必要影响到父子亲情,于是连忙顺势拉了拉明渊的衣袖,将人劝回了坐位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南宫宫主举杯对在场众人道“想来诸位也知道,近一年来有一只金翅大鹏在我南海一带肆虐,本宫无能,既无力与之抗衡,屡屡上诉天庭又不得重视,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弟受难。前几日,渊贤侄大显神威,竟是一刀将那嚣张的扁毛畜生杀了,救我南海一众水族于大难之中。”说到此处,他转身向明渊,郑重道“本宫须敬你一杯,以表谢意。”
明渊微微一笑,道了句“宫主客气”,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席间众水族也纷纷举杯,当中已然知道这消息的神色还算如常,而那些第一次听说此事之人无一不惊诧莫名,暗暗叹息这明渊好大的本事,听南宫宫主这话,他竟是轻轻松松便斩杀了龙族天敌,可惜他龙魂已残,命不久矣,白白浪费了如此好的资质。
敖湛听闻此事,心中不由得也是一叹,当年他教导这个儿子时就发觉他资质极佳,远在敖沁之上,可一面是自己耗费灵力、苦苦求来,又养了三百多年的爱子,一面是风流快活时无意之中留下的野种,即便明渊再优秀,他回护敖沁之心也不会改变。
南宫宫主放下酒杯,又随口称赞了明渊几句后,才将话题引到了他想要引的地方“本宫依稀记得北宫宫主手中有一颗红珠,是取自大鹏金翅鸟的脑中。”
坐在首座上北宫宫主淡淡地点点头“那是北宫先代宫主传下来的宝物,大鹏的心脏。”他的年纪看上去是四宫宫主当中最轻的,相貌也是最英俊的,穿着一身雪白衣袍,眉浓似墨画,鼻直如峰起,目灿若朗星,声音沉中带柔,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南宫宫主故作沉吟道“听说若是龙族得了此物,便能不惧大鹏金翅之威,果真有此妙用?”
北宫宫主淡然答道“是真是假我亦不知,不过据说自此珠置于北宫之日起,便再无大鹏前来为祸。”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的眼睛当即就亮了起来,虎啸则百兽伏地,大鹏金翅一族对龙族也有着天然的威压,常常是一声长鸣便令龙族骨软筋麻,丧失反抗之力,一概神通皆无法施展。若是能有了大鹏之心——
南宫宫主喃喃道了句“竟真有如此妙用”,继而如众人一般将目光投向明渊“渊贤侄,你当日斩杀那扁毛畜生之后,可否取得那颗红珠?”
明渊心中冷笑,早听说南宫宫主是个滑头,今日一见果然如是,明明早就派了自己儿子前来讨要宝珠,如今却装作一副全不知情的模样。他也不欲揭穿,只是咀嚼着口中的菜肴,不紧不慢地咽下后方才点头。
南宫宫主见他对自己的问话甚是敷衍,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依旧笑着循循善诱地道“那可否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明渊朝侍立在侧的侍女挥挥手,示意她继续倒酒,而后漫不经心地拒绝道“甚是不巧,我早已将此珠转送他人了,宫主这话倒是说得晚了。”
南宫宫主瞳孔微缩,他对那颗大鹏之心势在必得,本想在宴席上使些手段以达目的,谁知这小杂种竟提前将宝物脱手,不由得失声问道“你究竟将那珠子赠予了何人?”
明渊手指轻轻在桌几上敲了两下,偏头勾唇道“宫主此问唐突了。”
南宫宫主神情一僵,随即赔笑道“本宫确实唐突了,只不过——”他长长叹了口气,“——只不过那大鹏心脏有护佑龙族之能,南宫屡遭劫难,本宫实在不忍心再见到小辈们横死,原想着若是贤侄手中有那宝物,便是不要这张老脸也要向贤侄讨要,谁知——”
他一言未尽,明摆着是想要明渊将这话接过去,最好能说出宝珠的现任主人是哪一个,可明渊就是不接他的话茬,事不关己般自顾自低头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甚至还探出筷子为身边的慕白夹了一片被烤得微焦的肉。
席间的气氛瞬间一滞。
敖洄上次没从明渊处拿到宝珠,回去之后被南宫宫主骂了个臭头,如今眼见自家老爹也没能讨到好处,还被扫了面子,心中竟有几分暗爽,他胸无城府,脸上不自觉地显现出了三分笑意,慕白看在眼里,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南宫宫主不死心地又试探了几回,可每回都被明渊搪塞过去,被逼得狠了就索性连话也不说,只得偃旗息鼓,不再纠缠明渊,转而与其他水族虚与委蛇起来。
明渊惦记着带慕白赏月,见心上人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向南宫宫主道别,推辞了一下他礼节性的挽留,便带着慕白出了南宫,缓缓浮出水面,升至空中挥手招了片云坐下,笑着对慕白道“你也试试。”
慕白按照明渊之前教过他的方法也招了一片云,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在上面踩了踩,确定自己不会掉下去之后才盘膝坐了过去。两人肩并肩浮在半空中,仰望头顶的圆月。
“我有点想我养父。”明渊躺倒在厚厚的云上,轻声说了一句,轻到慕白险些将这句话忽略掉,于是他操控身下的云朵往明渊身边挪了挪,觉得不够近,便干脆将两朵云合成了一朵,有样学样地也躺下,将头枕在了明渊腿上,感觉那人伸出手抚摸自己的头发。
“情感真是一样非常奇怪的东西,”明渊喃喃地说,“养父与我并无血脉连接,这一点他从最开始就知道,可他依旧毫无保留地爱着我,宠着我,即便是对二弟、三弟还有四妹也没有对我来的精心……我能够明白敖湛为何不喜我,却永远也猜不透养父为何要对我如此上心……”
“或许是缘分吧。”慕白开口道,他也和明渊一样不明白,但却并不困惑,因为他并不认为原因比过程和结果更重要。他想了想,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何嘱咐我不要吃宴席上的肉食?”
明渊的笑声自头上传来“你觉着……龙会吃什么肉?”
慕白一呆,缓缓道“不会是人肉吧?可你给我夹的又是什么肉?”
明渊道“不算笨,宴席上共有三种肉,人肉、马肉和燕子肉,我给你夹的是马肉。”
慕白松了口气,马肉的话虽然之前没有吃过,可好歹能够接受,“人肉,是从哪里弄来的?”
“人会养猪放羊,龙也可以养人留着宰了吃肉。”明渊幽幽地说,“最开始我知道后差点儿没被吓死,可后来想想也没什么,世间万物原就不应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慕白咬着嘴唇,小心问道“那……你也吃人吗?”
明渊摇了摇头“我不吃人,虽然敖潜总说人肉很好吃,但我从来没有吃过。不过燕子肉好吃倒是真的,可惜你不能吃。”
他轻轻侧过身,“燕肉不可食,损人神气,你吃了有害无益。”顿了顿,又喃喃道“我第一次吃烧燕是在西宫,当时险些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慕白本欲绕过关于西宫的话题,谁知明渊又绕了回来,只得静静地听着,不想明渊半晌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久到慕白几乎都要睡着时,才听到他的声音“日后相见,你也不必烦心到底要唤敖湛什么了……因为,我再也不想认他为父了……”
☆、第四十七章
三天后,易锋抵达南海畔与明渊慕白二人汇合。他原以为修整几日就要出海,不然无法在九月十五之时赶到浮岛,谁知明渊却说自己找到了更好的船,不必出发太早,便也随着两人在南风馆住下了。
这夜,明渊有事外出,慕白没有像平常一样在月下修炼,而是信步走到了海边,远远的却看见易锋正站在岸上,遥望着大海发呆,好似一尊石像。
“易前辈。”慕白走到他身旁站定,轻轻地唤了一声,易锋没有转过头来,而是依旧凝望着漆黑的海面,缓缓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转眼星移斗转,已过了百年,原以为记不得的人,记不得的事,如今竟还似历历在目,便是想忘也忘不掉。”
两人沉默了片刻,慕白还是开口道“前辈,有句话我一直很想问——你爱你师弟吗?”
易锋露出一个苦笑“别说你想问,我也时常在问自己。我抛弃妻子,离家远行的那一日,小茹疯了一般地捶打我,嘴里一直说‘我知道你不爱我,这些年你一直爱着那个人’,可我依旧迷惑,我确实并不爱小茹,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对阿茗是什么,少年时青涩的爱恋只是过去,如今支撑我的更多是愧疚、神伤以及……执念……”
慕白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喃喃道“爱难道就是如此短暂吗?”日子越近他心中越是恐惧,恐惧他们拿不到勾月,明渊的龙魂会在龙牙中慢慢死去,自己孤单地守着一具只会呼吸、却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活尸,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直到他也死去,或者他爱上别的什么人,将明渊当成一段过往舍弃。
或者他们成功拿到了勾月,破开了龙牙,取回了明渊的魂魄,没了死亡的胁迫,一个完整的明渊将比现在更加完美,他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活得漫不经心,与人交往时随时准备抽身而去,他将敢于追求一切自己欲求之物,比如云一……
那时,慕白不再会是明渊唯一所有,若明渊移情别恋,他又将如何自处?
正想着,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两下,易锋苍老的声音传来“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患得患失,情之必然,一日有一日的快乐便好,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慕白叹了口气,转而笑道“前辈怎知我在想什么?”
易锋也笑道“我可是做过武林盟主的人,除了功夫还算不错外,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要有的,所谓‘口是心非’,大多数人只懂得说谎话骗人,少部分人懂得用表情骗人,却只有极少数的人懂得掩盖自己下意识的动作骗人。不过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那么复杂,因为那一定与龙君有关。”
慕白有点儿羞赧地别过脸,“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易锋笑道“爱情是藏不住的,即便是暗恋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何况如你们二人这般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他见目光由平静的海面转向高深莫测的星空“慕公子也无需忧心太过,龙君之爱你,远比你认为的要深沉得多。”
两人正在叙话,巨大的水声打乱了原本富有节奏的海浪轻拍沙岸之声,就见一道水线由远及近,朝慕白他们冲了过来,易锋紧张地后撤了一步,慕白却露出了一个浅笑站在原地,如果见到水花一翻,明渊自水中跃出,稳稳落在他的面前。
“大晚上不睡觉,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龙君大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移动着,似乎甚是不解,但很快他就抛下了这个疑问,幽蓝的眼睛黏在慕白的身上,星光在其中闪闪发亮“我去南海龙宫给你弄了些好东西,”他这么说着,随意地拉起慕白的手,“夜里风大,我们先回南风馆再给你看。”
九月十二,宜出行、婚嫁,一大早三人便登上易锋准备的大船,扬帆向远洋驶去。
“这似乎不是去天堑浮岛的方向。”日近晌午,易锋终于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宣之于口,他曾反复研究过去浮岛的路线,此次出海还带上了司南,若是要往天堑处去,他们绝对应该向西南,而不是直接往南走。
明渊闭眼躺在甲板上,双臂交叠放在脑后晒太阳,听到易锋的话也不睁眼,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易锋有些纠结,此行对他意义重大,不能有丝毫差错,可这位龙君大人摆明了不愿搭理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慕白心细,只一眼便看出了易锋的为难,便代他将话问出了口“我们不去浮岛是要去何处?”
明渊缓缓从甲板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看着慕白道“怎么?担心我把你拐到海里卖给虾兵蟹将做老婆?放心吧,我们这是要去与敖潜汇合,我让他帮忙准备了海马拉的船,比如今我们坐的这船要坚固很多。”
他看了眼易锋,解释道“我们毕竟没有你师弟那样的引路人,中途遇到大风浪的可能性极高,若是像百年前你们那样依靠人类造出的船只,那就太危险了。”
易锋听了这话,心中安定了许多,点头道“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我们大概何时能到达汇合点?”
明渊摇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一个人一定知道。”说罢,他将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紧接着,一条亮红色的龙突然就从左侧的水里冲了出来,船身激烈地摇晃了一下,险些没有翻掉。
“不要用打口哨的方式召唤我,即使你救过我的命也不行。”漂亮的红龙,也就是先前差点儿被大鹏金翅吞掉的敖游扬起脑袋,傲慢地说,它的头上并没有张角,显然也是一只幼龙——跟明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