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宇阳来使
宇阳使者来的比想象中还要早，从京城正常赶路最少要一个月的路程，他却只用了半个月就赶到了。因为是与沐黎休戚相关的事，所以楚烁寒接见使者的时候，我主动要求旁听。
专门搭建的用于会见使者的帐篷足以容纳百人，外面一层又一层地布下重兵，显然是想给宇阳来使一点威慑。营帐内众多将领分站两侧，澹台澈站在众人的最前面，我则坐在楚烁寒下手，因为房间里放置了冰块降暑，所以虽然这里人数不少，却仍然感觉很清凉。
楚烁寒向近身侍者示意了一下，侍者立刻走到门前长声宣道“传宇阳来使觐见！”
帐外同样的话海浪一般一波波传出，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宇阳来使在门口跪下“微臣祝暄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祝暄？我连忙仔细看向跪在门外之人，此时他刚直起上身，只是头微微低着，可不正是祝暄么？难怪他只用了半个月就赶到了这里，他一定是担心沐黎在这边受到委屈才日夜兼程的！想到这，我不禁对他心生感激，沐黎得此挚友，何其有幸！
楚烁寒正身高坐，声音威严“平身！祝大人请进！”
“谢皇上！”祝暄再拜后站起身，缓步走进来，抬头看向楚烁寒时，眼光不经意地掠过我，顿时一惊，然而他眼中的惊诧也只是闪了一下，就若无其事地敛去了。
祝暄煞有其事地大大称颂了一下琦岚国，楚烁寒也一一含笑回应，两人客套虚礼了一番，才进入正题。
“吾皇仁爱，心忧战事有伤天和，我宇阳国百姓也很向往和平！皇上如此英明，我想您也一定不希望贵国百姓因战事而流离失所！此次吾皇派遣微臣来参加皇上，就是希望平息两国战事，握手言和。”
楚烁寒不动声色，旁边的澹台澈却冷声道“战事由你们宇阳国挑起，现在三言两语的就想言和，贵国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祝暄此刻才注意到站在众人之首，一袭青衣长身玉立的澹台澈，只一眼就愣住了，从我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祝暄眼中的惊艳。
澹台澈见祝暄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秀长黛眉缓缓蹙起，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恼怒，重重地哼了一声“祝大人这样盯着别人看，未免太失礼了！”
祝暄这才回神，有些尴尬地笑笑“这位小姐，真是抱歉！在下不知道琦岚国的女子也可以为官，所以一时诧异，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满室寂静，就连楚烁寒也不禁怔了一下，其他的将领更是一个个面色古怪，想笑又强忍的模样。我以袖掩唇遮住上弯的唇角，看着祝暄的目光多了一层深意。
澹台澈在听到祝暄说出“小姐”二字时，堪比水之女神的清灵优雅便立刻被肃杀所替代，俊秀的瓜子脸上一片铁青，咬牙切齿地瞪着祝暄“瞎了你的狗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女的了？！”
“澹台澈!”楚烁寒不怎么严厉地训斥一声，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
祝暄在短暂的呆傻过后立刻反应过来，先向楚烁寒致礼之后，连忙给澹台澈深深地作了个揖，腰身一弯到底，长袖几乎拖地“是在下眼拙，误将须眉认巾帼，还请澹台大人见谅！”
祝暄的表情太诚恳，态度太谦和，所以即使澹台澈仍然怒气冲冲，也只能哼一声作罢，只是祝暄竟然触到澹台澈的逆鳞，恐怕要继顾倾城之后成为他第二讨厌的人了。
祝暄摆了这个乌龙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融洽了几分，众将领看着祝暄的眼光也不再那么有敌意，隐隐还有几分轻蔑，一个连男女都分辨不清的书呆子，能有什么作为！此时的澹台澈恐怕也是这样的想法。
然而澹台澈被气糊涂了，楚烁寒却并没有，能在澹台澈外露的杀气面前面不改色的人，至少证明他是个练家子，而实际上确实是这样，祝暄的武功和沐黎师承同一人，我从未见过他出手，但是想来他的武功也低不了，只是他的外形太过儒雅，本身又是文官，年龄也只比沐黎大了一岁，所以太具有迷惑性。
看着楚烁寒明显变得更警惕的目光，我不由在心里微笑，迟早有一天，琦岚会在他手里大放光辉的！
楚烁寒的臂膀——澹台澈被打下阵去之后，双方的谈判就直接在楚烁寒和祝暄之间进行了，两人你来我往了一阵，虽然祝暄外交手腕很不错，口才也很伶俐，但是楚烁寒明显也不遑多让，他坚持要将琦岚从宇阳国独立出去，最后祝暄也只能妥协。
只是令我和楚烁寒都想不到的是祝暄竟然带来了宇阳帝要和琦岚联姻的旨意。
联姻，在两国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管是友国为了增进两国关系，还是敌国为了牵制彼此，通常都会用联姻的手段。宇阳国和琦岚国显然并不能算友国，那么联姻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交换彼此的人质了。
以两国的实力差距，应该是琦岚国担心宇阳国反悔而提出联姻才对，现在竟然是宇阳国主动提出，而且在京城的探子竟然没打探出这个消息，那么不是宇阳帝临时起意就是先前秘而未宣。
楚烁寒稍微沉吟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不管宇阳帝是出于什么用意，联姻显然对琦岚国更为有利。
既然已经达成协议，只需带祝暄见过沐黎，就可以在祝暄带来的两张只盖了宇阳国玺印的空白圣旨上写上协议内容，再盖上琦岚国的玺印，两国各执一份，这约定也就正式生效了。
“皇上，微臣想请澹台大人带路去见一下秦沐黎，不知可否？”祝暄话是对楚烁寒说的，然而眼睛却盯着澹台澈。
楚烁寒挑了挑眉“朕没有意见！”言下之意是要看澹台澈愿不愿意了。
澹台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要拒绝，祝暄却抢先道“澹台大人大人有大量，想必一定不会再怪罪在下刚才的失礼之处吧？在下对贵国军营不熟，还望澹台大人帮忙带路！”
澹台澈的嘴角细微地抽了抽，一甩衣袖当先离去，祝暄连忙向楚烁寒行礼告退，然后面含笑意地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不留爪滴童鞋们，把澹台美人和祝腹黑的坑挖出来给你们蹲，哼哼哼~~
30、离别之前
去看过沐黎之后，祝暄表面未有任何变化，仍是笑的一派儒雅，然而笑意却一丝也未达眼底，显然是对沐黎的现状很愤怒。
因为祝暄这个宇阳使者的到来，沐黎现在当然不是被关在囚笼里，他所愤怒的显然是沐黎的身体。虽然这半个月来我悉心照顾着沐黎的一切，但是他背上的伤却不是在这半个月就能痊愈的。
招待祝暄的晚宴设在更大的帐篷里，酷热闷燥了好几天的天气在今晚终于转变，清凉的风从窗户和门帘处窜入，吹的众人衣衫猎猎，长发飘飞，显然晚上就会有一场大雨降临。时令进入秋季之后，一场雨一场凉，酷暑也将慢慢远去。
天气的凉爽、战事的解决让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就连楚烁寒也唇角上翘，心情大好。一干将军约定好了般轮流给祝暄灌酒，祝暄却是来者不拒，几坛酒下肚，非但没有任何醉意，反倒越喝眼神越清明。反观澹台澈，明明是有意让祝暄吃点苦头，却在祝暄的刻意照顾下，喝得面若桃花，清灵的气质因醉意而添了些许妩媚，看起来竟有了几分顾倾城的魅惑妖娆。
澹台澈酒场阵亡了之后，其它将军也来了几分脾气，酒场如战场，输人不输阵，众将军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阵，然而结果却只是多添了几个醉鬼。即使不服气，剩下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祝暄是千杯不醉，最终无奈地退下阵来。
没了劝酒的人，祝暄闲了下来，眼光立刻投到我身上“不知王爷是否赏脸和微臣喝两杯？”
我抬眼看他，和他喝？别人不知道他是千杯不醉，和他相识这么久的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使是沐黎，酒场上也不是祝暄的对手！
“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祝暄挑了挑眉，忽而笑起来，原本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此刻给我的感觉却只有森森寒意。
“还真是巧，微臣有个朋友和王爷长得甚为相似，他也不会喝酒。不过显然王爷和他并非同一人，先不说您贵为王爷，他只是一介平民，单从沐黎的受伤微臣就知道王爷不是他！他待沐黎像朋友也像父子，就算丢掉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护好沐黎，绝不会让沐黎受那么致命的伤势，王爷显然并没有这样做！”
祝暄的话说完，我的脸色已是一片煞白，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衣袖，对他的讽刺只能无言以对。坐在我身边的楚烁寒脸色却立刻沉了下来“祝大人，你喝多了！”
祝暄把眼光从我身上收回，向楚烁寒略微弯身“皇上说的是，臣确实有点醉了，还请皇上允许微臣先行告退。”
楚烁寒沉着脸点头，抬手招来一名侍卫“带祝大人前去休息！”
“是，皇上！”
“微臣告退！”
祝暄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外，楚烁寒立刻把头转向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我却先一步开口“皇兄，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楚烁寒想了下，道“朕陪你一块回去。”
我摇摇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这里还有这么多将军呢，皇兄总不能丢下他们吧。”
楚烁寒哂笑一声“朕这个皇帝不在这，他们反而能吃喝的更开心！”
我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楚烁寒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我会拒绝，随即又轻声叹了口气，眼中一片了然“那就让苏廉跟着你吧，虽然是在大营里，但你的安全也必须得小心。”
我点了点头，如果不答应的话楚烁寒肯定不会同意。犹疑着想了想，我低声道“我今晚不回自己营帐了，皇兄有时间的话帮我陪陪倾城吧。”
楚烁寒眼神不易察觉地闪了闪，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已没有余力再去管他到底怎么想怎么做，行了礼后便离开了营帐。
苏廉永远是沉默寡言的，对我的行为不会问也不会说，扑克表情几乎百年难得一变，却在我因连累他被打一百军棍而向他道歉时，惊慌失措的手脚都不知往哪放。就是我这理所应当的行为，让苏廉面对我时眼光明显比以前更加忠诚，甚至透着感激。
这样单纯的人，还真是可爱，也让我羡慕。
苏廉一路跟着我走到沐黎的营帐外，我看着隐隐透着烛光的帐篷，轻声问他“如果你执行任务时，发现几乎不可能完成，你会怎么办？”
“属下会拼尽全力去做，不成功便成仁！”苏廉声音铿锵，意味坚决。
几乎是意料中的答案。我转头看他，微微一笑“死很容易，但是如果死了，永远也不可能完成任务，只有活着，才会有一线生机。”
只有活着，无论多么痛苦的活着，才有可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苏廉点头“属下谨遵王爷教诲！”
教诲？这是教诲还是侥幸？我自嘲一笑，眼神有片刻的迷茫，然后向他摆摆手“你走吧，我今晚在这里过夜。”
苏廉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多问，跪礼后，身影一闪，便消失了。
我在门外站了一会，才走进帐篷。帐篷还是沐黎这半个多月来住的那间，只不过已经撤了铁笼，因为没有安置屏风，我进来的第一眼便望见了侧躺在床上的沐黎。
澹台澈给沐黎喝了安神的药，又封了他的睡穴，此刻他正睡得沉沉，然而一双剑眉在睡梦中仍是紧锁着，身体也绷得很紧，显然睡的并不安稳。
虽然这半个月来一直在帐外看着他，但是此刻离近了才发现他瘦了一大圈，坚毅冷俊的面容变的更加瘦削，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现在这样半曲着腿侧躺着，竟脆弱的像个孩子。
据说人在极度受伤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曲着身体来寻找安全感，就像是在母体中的婴儿。沐黎现在这样子，是很没有安全感么？
我坐在他的床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上他的脸，带着深深的爱恋和忏悔。不管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多么功成名就，他终究还只是个不到十九岁的孩子啊！
如果少年时没有骤然失去父兄，作为幼子的他只要幸福快乐地长大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习武上战场，也不需要用稚嫩的肩膀撑起秦家的大梁！他的成长中受了太多的苦，如若不是孤寂无助，如若不是视我如父兄而对我投注了太多的感情，我们之间也许就不会产生禁忌之恋。
“沐黎，你因为杀父之仇而抛弃我，是因为你受的教育使然，还是我在你心中不及他们重要？”
我把脸埋进他颈子里，颤抖着声音呢喃着，心脏也随之蜷缩成一团。
沐黎，沐黎……
今晚一过，你回归宇阳，我远去琦岚，从此你我天涯两端，如果你此刻醒着，我能否从你眼中看到一丝不舍？
今晚一过，想再这样靠着你抱着你，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如果你此刻醒着，我能否奢求你一个离别的拥抱？
今晚一过，我几乎彻底离开了你的世界，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如果你此刻醒着，我能否得你怜悯，施舍一夜恣意忘情的结合？
今晚一过，你我皆要徘徊在思念痛苦的悬崖边缘，我能否等到有一天你终于想通，回过头来看到我还站在原地等着你回心转意？
窗外忽而刮进一阵狂风，将沐黎的长发吹到我的脸上，拭去了不知何时滑落的眼泪。一道闪电当空划过，撕裂了夜空，将房内照的一片惨白。须臾间，外面已是雷声滚滚，紧随而来的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帐篷顶上，打破了夜间的沉寂压抑，也打破了我意乱情迷的彷徨迷茫。
我在沐黎唇上落下一吻，脱下鞋子和外衣躺在他身边，整个人缩进他怀里，展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贪婪地汲取着属于他的温度和气息，就像以往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
不管今晚过后会如何，沐黎，我都会站在原地等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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