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抱着小君墨回房去了。
一个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我裹了厚厚的毡袄，脖子上围着长围巾，搬了椅子坐在打开的窗户前，探头欣赏着夜空中不断绽放开的烟花，时不时地向南方看一眼。
城南只有将军府一家是京官，其他的官家和富贵人家都聚居在城西，所以，一旦有华丽灿烂的烟花从城南升空，就必定是将军府的。
满怀期待地从亥时一直等到丑时将尽，天空已经很久再没有升起一朵烟花了，外面喧嚣的人声也渐渐淡去，静谧的夜里沉寂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我却还是不死心地仰望着南方的夜空。
再等一等，沐黎说过每年都会陪我放烟花，为我绽放一片天空的，即使去年我离开了他身边，将军府的烟花也一如往年的灿烂，今年怎么可能会不放烟花呢？
再等一等，等一等……
鸡鸣三声，天边渐现鱼肚白，烛台中的红烛已经燃尽，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低下僵硬的脖子，默默地起身关窗。
炮竹迎新春，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中，顾倾城房中的烛火亮起，我这才转身进入厨房烧水下饺子。
早饭中，顾倾城看着我搅着碗里的饺子发呆，皱着眉头放下筷子“即使我包的饺子不好吃，你也不用这么糟蹋吧？”
我一脸茫然的回神，才看到碗中的饺子已经全部被我用筷子绞碎了，饭桌上还溅的满是汤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饺子很好吃！”我歉意地笑笑，拿起汤勺舀了一勺便往嘴里塞。
顾倾城的眉头皱的更紧，沉着脸看我因吃的太急而呛得咳嗽，眼神闪了几闪才叹气开口“算了……他要走了，你去送送他吧！”
我疑惑地抬头“啊？”
顾倾城夹起一颗饺子蘸上醋，淡淡地道“秦沐黎今早出发去边疆戍边，他这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这个时辰差不多已经到了南门……”
“啪！”
汤碗被打翻，砰然摔成一地碎片。我脑中瞬间炸成一片空白，本能地拔腿就向外跑。
“骑上我的黑鹰去吧。”
身后传来低声的叹息，我顾不得向顾倾城道谢，转身跑到马厩，跨上黑鹰疾驰而出。
大年初一的早晨，此刻天还没有完全亮开，街道上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千里良驹黑鹰毫无阻碍的一路疾驰，不消一刻钟便到达了南门。
浩浩荡荡的军队，在街道上整齐有序的悄然前行着，冰冷的铠甲和刀戟在新年的喜庆中划上了几道肃杀的气氛，代表秦家军和宇阳国的旗帜在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若不是此刻很多人还尚在梦乡，这样的阵势必定会引起百姓的猜疑恐慌。
我坐在黑鹰身上，越过人群远远地眺望那走在军队最前方，一身戎装地骑在高头战马上的秦沐黎。仿佛心灵感应一般，此刻秦沐黎突然回过头来，一眼便望见了驻足在巷口的我。
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却恍然觉得他在对我微笑，让我放心。
心口的慌乱渐渐平静下来，我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出了城门，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只剩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飞的雪花缓缓的将我包围。
沐黎，不管此去如何凶险，我相信你一定会活着回来，我会一直一直地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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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偶遇故人
新年的热闹喜庆还在继续，百姓们忙着走亲窜友，忙着聚餐娱乐，全然不晓新年的第一天，他们尊敬爱戴的秦将军已然带着秦家军风尘仆仆地前往边关去了。
初二见过祝暄后，我的生活在思念忐忑中变得度日如年。
“年前皇上又召见过一次沐黎，当时五公主也在，皇上故意让两人单独在一起游御花园，结果沐黎竟然乘着这机会跟公主说他已心有所属，不可能娶她为妻。皇上盛怒难息，差点要治沐黎一个抗旨不遵的死罪，幸好公主求情，又加上秦家世代忠良，如今只剩沐黎一个男丁，死罪才免去。”
“琦岚国自上一代皇帝开始便频繁挑衅我国，新皇登基后更是一次也没有纳贡，皇上降旨令沐黎将功赎罪，命他年初即刻启程前往两国边境，讨伐琦岚国，但是却只允许他带着两万秦家军，朝廷只供给后勤，却不拨一兵一卒……”
祝暄告诉我这些时，眼里是深深的担忧和疑虑。
我知道，他没说出来的那些，才是真正的隐忧。
琦岚国近年来虽然励精图治，国力日渐强盛，军队的素质也有显著的改善，但是以沐黎的所向披靡和秦家军的骁勇善战，打胜仗并不是不可能，真正危及沐黎生命的，却是皇上对秦家日渐滋生的忌惮。
宇阳帝并不是个嫉贤妒能的人，但是功高盖主的威胁却是任何一个皇帝都很忌讳的。秦家的祖先是追随宇阳国开国大帝的一员猛将，之后秦家的世代子孙也都无一例外的成为了宇阳国的栋梁，为国捐躯的更不在少数。
皇帝决策时，即使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偶尔还是会触犯到部分人的利益，被百姓记恨在心里。然而秦家在百姓眼里却是保家卫国、庇护他们安居乐业的忠臣良将，完全的正面形象，自然在人气上要胜过当朝皇帝。尤其秦沐黎的父兄都战死沙场，成为马革裹尸的英雄烈士，而秦沐黎本身又是个少年将军，英勇善战，带兵三年来未尝一败，因此秦家的人气在近几年迅速飙涨，已然对皇室的威信构成了威胁。
五公主喜欢沐黎固然是皇上指婚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想借联姻的方式更好的拉拢沐黎，然而沐黎却三番四次的忤逆皇上，也难怪皇上盛怒之下对他生出杀意。此次沐黎的南征之战，可谓是危机四伏！
“沐黎，如果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我当初的离开还有何意义？”
放下桃木梳，我对着镜中眉目如画的脸一声长叹，从怀里取出流星簪细心地插入发髻，提着桌子上的莲花灯推门而出。
自沐黎离开后，京城便又开始断断续续的飘雪，今日本是正月十五月圆夜，期待中的皓月当空终究没有出现，然而零碎的小雪对百姓欢度元宵的兴致毫无影响，街道上到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簇簇的人群聚在擂台下猜谜对对，酒楼书阁、烟花柳巷到处可见文人雅士吟诗作赋。
我提着莲花灯穿梭在拥挤的人潮当中，却感染不到一丝欢愉的气氛。细雪飘零，周围挂着的各色灯笼上渐渐蒙上了一层雪花，不复缤纷的色彩，反而苍白的可怕。
终于走到城外的汩延河，周围的行人大都是姑娘家，见我一个男子提着莲花灯走向汩延河，看着我的目光皆带了一丝怪异。我却恍若未觉般寻了个无人的角落蹲下，点燃莲花灯，将它轻轻放在水里，推送出去。
莲花灯晃晃悠悠地往河中央漂去，晕黄的烛火在夜风中脆弱地飘摇，我连忙闭上眼睛许愿。
这世上若真的有莲花仙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求长寿，不求官禄，不求姻缘，只求你能让沐黎完好无损的平安归来……
许完愿睁开眼睛时，莲花灯上的烛火已然熄灭，莲花灯被河中的碎冰挡住，无法再前行一步，被划破的灯身正慢慢沁入水，缓缓下沉着……
我失神地看着一点一点没入水里的莲花灯，心也随着沉了下去。
“雨辰哥哥！”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我迷茫地抬起头，只见一张酷似沐黎的小脸正满脸惊喜地看着我。
“若烟？”
我惊诧出声的瞬间突然意识到什么，视线越过她稍微后移，眼光顿时一闪。
“雨辰见过老太君，见过秦夫人！”我站起身，恭敬而疏离地弯腰行礼。
宴喜楼，三楼雅阁内。
镂空金兽香炉里的熏香幽幽地散发着芬芳，暖炉烘的整个雅间仿若温暖的春天，我低着头细细地品味宴喜楼的“天下第一香”，任满室的沉寂无限漫延。
终于，秦若烟最先忍不住地开口“奶奶，娘，你们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们见到雨辰哥哥回来了不开心吗？”
我抬头看一眼单纯懵懂的秦若烟，这小丫头今年已经十五芳华，一年未见，已出落的更亭亭玉立了。
秦若烟是不知道我为何突然离开将军府的，沐黎怕是只字也不会跟她提起，所以此刻她才能笑嘻嘻地坐到了我身边，口无遮拦地道“雨辰哥哥你这一年多去哪里玩了？怎么都不和若烟说一声呢？你不知道你走后我和哥哥有多想你，我常常看到哥哥一个人坐在你的房间里喝酒，晚上也经常在你房间睡觉，连做梦都会喊你的名字呢！”
我品茶的动作一顿，心脏一阵擂动，忙垂下眼睫藏住眼中的情思翻涌。对面的四道目光几乎同时刷的射在了我身上，秦夫人冷喝一声“烟儿不得胡说！”
秦若烟顿时不满地嘟囔“我哪有胡说……”尾音却在老太君严厉的瞪视下弱了下去。
我放下茶杯，抬手揉揉她的脑袋“若烟乖，老太君和夫人有话要对我说，你先让几个护卫陪你去下面看看花灯，或者去文人才子那里看看，有意中人的话就让娘亲和奶奶去提亲……”
后面一句话只是心情活跃下的小小调侃，毕竟若烟还小，即使再过个年我也觉得太早，却不料小丫头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眼神闪躲着在房间里瞄来瞄去，绞着小手娇嗔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些什么文人才子……”说完便跺着脚跑出去了。
我哑然地看着小丫头跑走的背影，顿时失笑，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就已经有心上人了，想来古人婚嫁早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不是嘛，沐黎不也是在十三岁时就说要娶我了么，而且刚到十六岁就把我……
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不适宜的画面，我连忙佯咳一声，借着饮茶的动作掩住脸上的红晕，唇角却忍不住悄悄扬起来。
“辰儿，你恨我们吗？”这声音中带着一丝期盼，一丝遗憾。
我不由地望向老太君，都说人到老年，每一年都比年轻时的十年老的还快，果然只是一年多没见，原本红光满面的老太君已经苍老的仿若风烛残年了，她身边的秦夫人眼睛也已经爬上了细细的鱼尾纹。
我心中顿生一阵哀伤，这一年多她们定是为沐黎操碎了心，可是，爱情就是这样，不是说不爱就能不爱的……
“没有，雨辰从来没有恨过您和秦夫人！”
虽然她们间接地逼迫我离开将军府，但是我真的没有恨过她们。男人之间的爱情本就不容世人，她们会极力想拆开我们，也是正常的反应。况且我真正会选择离开，并不是她们直接造成的……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疏离？”秦夫人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着，淡淡一笑。
因为你们不该拿钱逼我娶亲，不该拿钱让我收回对沐黎的感情，五年的相处，你们竟把我的感情看的那样轻，我还怎么能对你们保持亲近？
“因为，我不确定你们会不会还认我这半个儿子……”
我风淡云轻地笑着，那些曾经的撕心裂肺全部在这一笑中被掩埋在心底。
老太君和秦夫人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也添了笑。
“怎么会不认？你有空就和云儿回来看看我们，这一年多来，可有给我们添个孙子孙女？”
我侧着首微笑，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干儿子算不算？
“云儿难产去世了，我现在有个儿子……”
两人脸上的笑容一窒，目光闪烁地对视了一眼，再看向我时，明显带了几分警惕。
我笑容不变地望了望窗外渐渐退散的人群，心中平静地不起丝毫涟漪。
人世间，得一真情本就不易，如今我有了沐黎的痴心不悔已属万幸，还怎能贪心地奢求其他？
沐黎，沐黎……
你一定要安全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很辛苦滴有木有啊？留言很方便滴有木有啊？即使你打0分打负分我也心甘情愿滴有木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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