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裴看了她两眼,微微一用力,咔嚓两声,手中的钢化镜子掰碎了。
护士“……!!!”
林裴伸出手去,“i六组组长林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连续一周,科室里都流传着一个传说,隔壁床有个精壮男人,嗷一声怒吼徒手碎了面坦克都碾不碎的钢化镜子,堪称恶兽凯洛贝罗斯的怒吼。
林裴回到i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了,他换了张脸,心情不错,连带着做年度总结都不觉得多糟心了。
六组办公室里头,两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坐在满是碎面包屑的休闲区涂脚指甲,褐色头发的年轻男人坐在电脑前打游戏,还有个挂着块牌子的老头在办工作区泡脚,手里端着杯清热去火的菊花茶。
所有人一齐看向突然闯入的林裴,顿住了。
林裴轻轻吸了口气,默默关上了门,在心里头数了十个数,重新拉开了。
“组长!”
两个烈焰红唇的女人黑白制服穿戴整齐,褐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衣冠楚楚,老头踩着皮靴精神抖擞,众人一齐望着林裴,其中一个女人把装满瓜子屑的垃圾桶往桌子底下踹了脚。林裴的嘴角抽了下。
i六组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组织,其传奇性在于出任务的零死亡率,与之并列的还有零成功率。这约莫是联邦特工史上最贪生怕死的一个组合,没有之一,甚至还有个老头在里头滋润地养老。林裴第一天来的时候,觉得这栋楼里的各个角落都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毫无疑问,这就是个浪费纳税人钱的鬼地方。
林裴原本是隔壁那金碧辉煌宫殿里头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之一,得罪了上司,被调到了i提前养老,组长要每周写报告,于是一群懒得快返祖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推为了组长,林裴的日常就是写报告,写周报告,写月度报告,写季度报告,写年度报告……
总之,叠到天花板的报告,渐渐的,他身上也开始散发出死鱼般的腐烂的气息……同化作用真是可怕。
做任务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只能随便混混几个小现场,保证每月月薪不被扣光就成,平时没钱吃饭就领一点联邦公务员救济金,在餐厅里喝点免费咖啡免费果茶,咬两口面包,总之,国家不会饿死你就是了。
今天过节,是个传统的东方节日,春节,联邦东部放了七天假。
年底,忙着写报告的林裴因为一年一度的清算,薪水扣到了双位数,至此他已经彻底交不起水电费了,他怀疑房东正在把他的东西扫到大街上去。联邦首都的冬天温度可以低到零下五十多度,林裴回家没暖气能活活冻死,他的组员也差不多,其中一个还在躲去年欠下的巨额高利贷,于是大雪天一群特工窝在i大楼里喝免费咖啡,顺带着聊天。
林裴看着那坐在工作区剪脚趾甲的女下属,装作没看见,在沙发上睡了一个上午,他终于抬手敲了下板子。
“行了,年度总结还是要做的,说说,朱利亚?小玫瑰?陈如?季老爷?”
众人“……”
腐烂的气息在房间里一点点弥漫,办公室仿佛躺着五具死尸。
林裴伸手揉了下眉心,好吧,是没什么可总结的,一年出了三个任务,全都失败告终,其中一个是帮着交通部铲雪,他们组的季大爷还把挖掘机弄丢了,倒贴了全组两个月薪水,林裴的上司是野心勃勃的空降部队,火红头发,外号“毒蛇”,听说在原来部队呼风唤雨,来到i后骂了他们组整整一年,年纪轻轻秃了顶。
林裴忽然道“不如说说,你们对吸血鬼的看法吧?”
吸血鬼就是林裴顶头上司的新外号。
一群尸体顿时有了精神,八卦总是令人热血沸腾,七嘴八舌地开始说话,从吸血鬼被他老婆家暴到磕了门牙到吸血鬼秃顶,众人聊了整整两个多小时。
门外,火红秃顶的男人负手静静听着,视线射穿一小块透明玻璃盯着里头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先回头看了眼。
“操!!!!”
林裴闻声回头看了眼,下一刻他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去开门。
全组薪水被扣到了负数,所有奖金被扣光,一群组员战战兢兢地躲在门口,看着林裴在里头被劈头盖脸骂了四个小时,均是一脸目不忍视。
林裴已经被骂习惯了,无论吸血鬼说什么,他就说“上校说的是”,直到男人愤怒地朝他吼,“救济金扣光!救济金扣光!”
林裴终于有了反应,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没公务员救济金,今年冬天一群人上街吞子弹卖艺去啊?
他忙按住了男人的手,“上校,有话好好说!”
男人快气疯了,连头套都侧歪了,他对着林裴吼,“没有!没有!统统没有!”
林裴觉得男人快喷火了,这才是恶兽凯洛贝罗斯的怒吼。
最终救济金仍是被截流了,听闻这一消息,小玫瑰默默补了口红,从兜里掏出手机翻找联系人。
“你还你能借到钱?”
小玫瑰“前两天有个富家公子约我上床,说是包养我做他的情妇,等我联系下他。”
林裴“……”
林裴去了趟情报处,月底了,大多数联邦特工都休假了,他问了下,还能不能接着多余任务。那男公务员一看是他,直接说“没有”。六组行尸走肉早已声名在外。
林裴“可你还没有查看。”在男人的注视下,他低声道“兄弟,大过年的。”
男人没说话。
忽然,一条沟出现在了林裴的左手边,小玫瑰轻轻拨了下玫瑰色的头发,把衣领往下拉了下,男人的眼睛忽然直了,小玫瑰轻轻眨了下眼睛,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林裴“……”
林裴他们组接到了一个任务。
非常麻烦的一个任务,地点在帝国,抓捕一个涉及恐怖主义的边境贩毒团伙头目,需要活捉来捕获情报。据线人传回来地消息,该团伙二把手今年出席帝国的路西法拍卖会。
这任务上头还没安排,可以进行申请。
这任务确实很麻烦。
“不就是个性虐待爱好者吗?”小玫瑰扯了下自己的衣领,“老娘就爱这种狂野的。”
翻着文件的林裴顿了下,“……对方是个男同性恋。”
小玫瑰高跟鞋差点没踩稳。
林裴翻了大半天,终于道“其实性虐待倒是无所谓,可路法西今年在帝国开幕,涉及边境引渡条例,会非常麻烦。”
一群人讨论了一晚上,资本是第一生产力,一群人怕过年活活冻死,第一次热烈讨论。
最终一帮人决定,找几个特工扮成交易品混进去,只要勾引到了那头目就成,直接在床上拿下,避开引渡条例押回联邦监狱。如果勾引失败就直接击毙对方头目。这真是神一样的工作方案,林裴在联邦当了八年特工,在隔壁调查局干了六年,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么粗糙而神奇的方案,i的人才果然不同凡响。
这方案要能过审,林裴把没写完的纸质报告书吃下去。
三天后,文件传回来。
火红一个章,通过。
林裴“……”
联邦迟早要完。
林裴正震惊呢,下一刻他发现屋子里鸦雀无声,他抬头缓缓扫了一圈,“怎么了?”
小玫瑰“组长,你新换的脸,非常漂亮!”
“……”
第42章
其实i六组的组员并不知道林裴的过去,只知道这人在联邦调查局时,曾经非常耀眼。能排进前十的那种吧。后来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了上司,被发配到i养老,问林裴,他对自己过往的事情绝口不提。
林裴刚来那阵,i小组对八卦的热情极高,经过多方打听,他们终于知道了一些风头,林裴当众打死过一位联邦探员。
据说是从一楼扯着头发将人拖行至顶楼,没走电梯,走楼梯,血糊了一路,拖到顶楼男人直接断了气,脸烂的血肉模糊。
原本没把这位年轻组长放在眼里的i小组成员们那天一个人都没睡着,满脑子都是林裴阴沉着脸拖着具尸体上顶楼的场景。
没过两日,小玫瑰查到了林裴的病历,林裴有精神病史,伴随严重的臆想症,经判定是重度精神分裂。
这件事后来再也没人提起过。
林裴平时人模人样相当正常,两年来,他只犯过一次病,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冬日。朱利亚首先发现林裴的另一个人格,和所有人想象的不一样,林裴另一个人格并没有暴力倾向,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胃疼的很厉害,不停地喝热牛奶,说自己养了只猫头鹰,说有人送他白海洋,还说有人在弹钢琴,众人给神志不清的林裴吓得不轻。
恢复正常后,林裴看着自己办公室里头满地的白海洋和装扮成猫头鹰蹦来跳去的组员,“……”
众人发现,林裴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林裴除此之外表现得非常正常,这件事在众人的记忆中淡了下去。只有朱利亚偶尔会在林裴的柜子里放一盒热牛奶。
坐在去往帝国的星际航班上,林裴翻着文件,光圈静静投在他身上,包厢中只听得见帘子后头小玫瑰和男乘务员上床的声音。
下属是指望不上的,林裴心里头有数,你不能指望一群出门带着购物指南的下属,在他们眼中,这是公费出国豪华七日游。
拍卖会召开的地点远离帝都星,六方星域中的一条海上邮轮,林裴思索了下,合上了文件。帝国最恶名昭着的系统无疑是天眼,这系统让所有人的隐私荡然无存,林裴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不能露脸,否则一旦帝国追查起来,会很麻烦。
他联系了几个他从前在调查局的朋友,布置了两三天,调用了几条埋在路法西多年的暗线。
对方传给他一条讯息,今年路法西似乎有帝国军部高官来访,提醒他压低动静。
帝国对涉黑组织的严打持续了八年,除了规矩做事的路法西,其余已经全部倒台,这风头还有帝国军部高官顶风作案?有些匪夷所思。
林裴更加小心谨慎了,晚上他发现小玫瑰在朋友圈大肆宣传代购“丁香夫人”——帝国某着名香水。
林裴“……”
上船的那天,是深夜,林裴与下属分开行动进行安排,海洋之上已经屏蔽了所有的信号,林裴收了定位仪,一个人往特殊舱走去。这颗星球以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海洋而闻名,此时此刻,海洋上空悬停着近三千艘巡逻飞船,海上冰山在星空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三十艘核心船舰停靠在孤岛中的圣地亚哥港口,有人在海上弹钢琴。
林裴忽然皱了下眉,他不着痕迹地压低了帽檐,穿过巨大的走廊走向甲板。
海上下着雨,林裴走到甲板上,靠近船舷的那一刻,钢琴声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来,他望了眼对面的蓝旗船舰,声音是从那艘船上传出来的。他继续等人,也没多想,觉得那钢琴声在夜雨中还挺好听的。
庞大的鱼群在海洋深处在追逐洋流,生命无时无刻不在汹涌澎湃。
林斯敲着黑白琴键的手指停了下来,发梢往下滴着水,他将手随意地搁在钢琴上,望了眼无垠海洋。
索亚拿着纸质报告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
林斯随意地翻了几页,忽然又合上了。
“将军?”
林斯望着平静的海洋,雨水打湿了衬衫,他低声道“很久没听过海潮声了。”
索亚轻声道“海上还有水鸟,将军以后可以常出来走走。”
林斯轻轻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许久才道“确实。”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温柔。
拍卖会分为三场,持续时间长达三个月,但真正拍卖时间集中在一天。
林裴出现场那天,他在耳中埋通讯仪,脸上没什么表情,小玫瑰小声道“组长,你稍微……”话音未落,林裴已经捏爆血袋溅了自己一脸,他随手将血袋绞完扔了,问对面浑身僵硬的组员,“什么?”
小玫瑰觉得林裴哪里都不像是个拍卖品,他像个闻讯杀去扫黄的。
林裴将另一枚通讯仪埋到了纽扣中,组里男组员一共就三个,一个快两百多岁了,另一个风吹就倒,林裴只能自己上,沦落到这种任务,他觉得自己应该反思。
接应的探员望着平静的林裴,忽然低下头不自觉地耸肩,努力忍着笑。
林裴又捏爆了一只血袋,这回血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