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荀宇轻笑出声,“既然这样,那我还是改天再去。”
“嗯。”苏禾重重点头,咧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果然是被吓狠了,荀宇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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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日,林盛进去后不久便传来了皇帝的口谕,让魏王归家自省,荀宇还以为是皇帝妥协了。没想到他们前脚回府,后脚宣旨太监就来传旨,将丞相的嫡女赐给魏王做侧妃,还赐了封号“玉”。
宣旨太监传完旨意就走了,留下的众人,除了魏王和几个小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按大齐律,一个王爷可娶一正妃两侧妃,纳婢妾若干。正妃和侧妃是皇室正经承认的媳妇儿,生前上玉牒、入族谱,死后葬皇陵,享宗庙祭祀。侍妾不能上皇家玉牒,不能教养子女,贱妾通房还可随意发卖,两者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现在皇帝下了旨,侧妃之位板上钉钉,如果魏王不能更进一步,胡氏这辈子就只能做个没名没份的侍妾了。要是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还好,有了希望却又眼睁睁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胡氏的心像被猫狠挠了一把,一口气没缓上来,晕了过去。
有她在前,其他人的表现倒是不显眼了。
王妃咬着牙僵笑,丞相的嫡女,给王爷做正妃也绰绰有余了。
自谢、陈两家覆灭以来,世家渐渐没落,寒门子弟开始冒头,此消彼长之下,世家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王妃的娘家就是这么一个中等世家,因为跟皇室联姻,堪堪保住面上的荣光。她以前看不上柳氏的寒门出生,是因为齐元帝明令“武将不得干政”,可丞相却是文官之首,是帝王之下第一人,他的女儿进了王府,王妃只觉得睡觉都要不踏实了。
不仅王妃难过,柳侧妃心里也苦。
她知道王妃一直鄙视自己娘家暴发户、没底蕴,不过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自家事自家人知道,人么,过得痛快就好,要是真像王妃他们那样——都到了卖女吃饭的地步了,还舍不得脸上那张皮,才真的可怜。
所以,柳氏从不觉得她比王妃差了什么,顶多是没能先遇到王爷,才屈居侧妃之位。可现在突然来了个后台比她大的,年龄比她小的,连位分都压了她一头的女人,她怎么能不气苦。
好在还有个更倒霉的,柳侧妃瞥了眼瘫在地上的胡氏,心里总算好受些。
在这一点上,柳氏和王妃总算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虽然胡氏上位对她们更有利,可一想到要和一个下贱的奴婢(王妃)粗鄙的农妇(柳氏)平起平坐,二人心里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如今算不算因祸得福。
在场最淡定的女人应该是李氏了,反正无论侧妃是谁,都不会是她。李氏静静地接旨,静静地退出大殿,跟在抬着胡氏的小轿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进了扶云院。
“胡姐姐也怪可怜的。”李氏拢紧披风,双手cha在袖筒里,轻柔的声线里带着一点怜悯。
倒是李氏旁边的丫鬟撇着嘴,幸灾乐祸的说道,“她那是活该,让她昨天嘚瑟,现在该她唤您一声姐姐了。”
王府后宅里,品级不同的,品级高的当然为尊;同一品级的,有封号的为尊;没有封号的,先入府的为尊。
胡氏要是成了侧妃,自然比李氏贵重的多。现在嘛,她还没给王妃敬茶,连侍妾都不算,李氏自然当的起她一声姐姐。
“那夫人我们今天还去‘拜访’她吗?”小丫鬟刻意咬重了拜访二字。
“去,既然约好了,当然要去。”李氏点头,扶着小丫鬟的手臂迈过拱门的门槛。
“到时候,奴婢要好好看看那女人的脸色。”小丫鬟不怀好意地笑道,“只希望她别又晕了,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装哪门子身娇体弱。”
“你这个促狭鬼。”李氏摇头失笑,没有计较丫鬟的口无遮拦。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伪更哦,傻落昨天太困了,把写了一半的存稿点成了发表,现在补了后半段。
有花花和建议的小天使们请冒个泡哦,一个人玩耍的傻落哭唧唧:
最后,祝小天使们看文愉快。
第7章 七只小傻瓜(修)
且说胡氏昏倒后,很快就醒来了,只是觉得丢了脸面,才一直装晕。好不容易回到扶云院,正要出一口郁气,王妃便派人来传话。
王妃的意思是既然胡氏封不了侧妃,扶云院再给她住就不合适了,秋风院和洛水院,让他们母子随便选。此外,王妃还裁了柳氏身边大半的下人,毕竟一个侍妾,最多配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并两个太监,刚好是侧妃的一半。
在外人看来,王妃的安排合情合理,再妥当不过。胡氏却觉得她们是落井下石,一口腥甜涌上来,又昏了过去。
传话的人还等着给王妃回话,只好把目光看向荀宇。
荀宇也不为难他们,直接选了较为宽敞僻静的洛水院,下人们愿意留下的就站在一边,不愿意的就跟着他们走。
站出来的人不多,胡氏那边只留下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小太监,荀宇这里四个走了仨,只剩下一个圆脸的小太监,正是苏禾。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荀宇也不拖拉,他们昨天才住进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直接带着几个下人去了洛水院。
洛水院果然够宽敞,整座院落分为东西两个院子,都是前后两进,中间用一堵墙隔开。东边的院子比较大,应该是主院,留给胡氏住。西边的院子虽然小一点,却长了许多上年份的老树,而且后院里还有一个小湖,如今湖水结了冰,许多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着,看起来颇有几分野趣。
荀宇转了一圈后,先让人燃起碳火去潮,再把要住人的地方洒扫一遍,等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去扶云院将胡氏接过来。
胡氏一直到晚上才转醒,看见陌生的住处还有伶仃的几个下人,捂着胸口直喘气儿。
*
荀宇等胡氏开始夹菜,才拿起筷子,洛水院没有厨房,大厨房送来的菜已经凉透了,胡氏来回扒拉几下,突然摔了碗,紧接着掀起桌布,短促的“哗啦”声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人全都吓蒙了。
荀宇坐在她对面,一时避闪不及,被飞起的羹汤饭菜、碗碟盘筷砸了个正着,左眼角靠近太阳xu`e的地方瞬间红了起来,汤水顺着鬓角流下,油渍浸透了衣服,整个人狼狈不堪。
“殿下——”
苏禾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惊呼一声,跑到荀宇身边,小心地替他擦着身上的脏污。
“夫人息怒。”
其他两人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跪下收拾。
胡氏只是盯着荀宇,不说话。
“都下去吧。”见他们弄得差不多了,荀宇接过苏禾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
跪着的两人看了眼胡氏,见她没有发话,就悄悄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吧。”荀宇对一旁的苏禾说道。
“可是——”苏禾一脸担忧,最后在荀宇不容拒绝的目光下,不情愿的出去了。
*
“娘。”荀宇唤了胡氏一声。
“不要叫我娘,奴婢一个小小的妾氏可当不起大殿下的娘。”胡氏话中带刺,嘲讽地说道。
“……”
荀宇跪下,刻板道,“您永远是儿子的亲娘。”
胡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那你说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荀宇略过荀康的那段不提,直接讲到陛下不准,魏王请封不成,父子两人在御书房外长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这样?”
胡氏听到魏王为了她长跪不起时,心跳了跳,正要听后文,荀宇就闭上了嘴,有些失望地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一亮,兴奋地站起身,“既然王爷肯为我求情,就说明他也不愿意娶那个丞相的女儿,你去求王爷让陛下收回圣旨。”
荀宇的肩膀抖了一下,抬起头时脸上又是那一副呆愣样儿。
“陛下的圣旨已下,是不可能更改的。”
胡氏大概也觉得不太可能,只斜了又低下头的荀宇一眼,“唔”了一声坐下,没再说什么。
今天跪得太多,荀宇觉得不仅膝盖疼,胃疼,连头都昏沉沉的钝痛起来,正想着要不要告退,胡氏便又开口了,“既然不能阻止王爷娶她,那就想办法让她嫁不进来,宇儿,你说有没有道理?”
“……”
过了好一会儿,荀宇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微微瞪大眼睛。
“娘跟你说话呢。”胡氏正陷在不可遏制的狂想里,见荀宇不答话,抱怨一句,道,“皇家肯定不会要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我们可以……”
她的眼睛因为兴奋充血变红,疯狂、狰狞的光芒来回变换,看得荀宇心惊rou跳。
他缓缓摇头,“不行。”
“——”胡氏畅想着整个王府的人都跪在她面前喊侧妃娘娘,而魏王就站在她身边。
美梦正酣,却忽然被荀宇打断,她的目光像利箭一般,狠狠shè 向荀宇,“为什么不行,你这个废物,难道要我一辈子做个捧人臭脚的贱婢吗?你不要忘了,我做不了侧妃,你就是婢生子,到时候有谁会看得起你——”
荀宇捂住胸口,手缓缓收紧,额头上的冷汗流下来,好像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丞相府,我们惹不起,连父王,都惹不起。”
荀宇说完,人就倒了下去,好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胡氏却没有注意到,她一边知道荀宇说的是对的,一边又觉得不甘心,两种感情像水火一样不停地在心里翻滚煎熬。
“啊——”
胡氏疯了一般的往外发泄,在破坏了一切能破坏的东西之后,扑在荀宇身上捶打着。
苏禾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幅画面。
*
第二天,洛水院的两个主人都对外称病了。
魏王命人给洛水院的西院辟了小厨房,银钱用度一律从他的私账上走,接下来的几天,各种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送进了西院。
整个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大殿下受宠了,连苏禾出门时都有人时时供着,让他好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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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荀宇听到苏禾的喊声,摇了摇头,才从回忆里抽出身来。
“怎么了?”
“王爷派易管家送了东西过来,殿下要不要看一眼?”苏禾嘴上虽然这样问,眼睛里的好奇却快溢出来了。
“让人进来吧。”
易管家就是荀宇入府时为他们引路的那个人,当时荀宇以为他是普通的下人,后来才知道他曾是魏王手下的裨将,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就四处为魏王打理产业。他一年大多数时间是不在王府的,荀宇进府的时候,他才刚回京。
魏王让易管家去门口迎荀宇母子,可谓是十分看重他们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苏禾在报告完易管家的生平之后,自己总结出来的。
荀宇倒是无所谓,他只觉得这位易管家处事周到圆滑、滴水不漏,不像是当兵的。
*
“这是上好的山参,这是蜀地的锦缎,这是东海的明珠,这是蓝田白玉,这是西域的香料,都是皇家贡品,是王爷特意为殿下挑出来的。”易管家见荀宇没有说话,指着一件狐裘继续道,“这是用塞北雪狐的毛皮制成的,王爷攒了许多年,只得了这一件。”
“哦。”荀宇摸着光滑细密的毛皮,点头,的确是好东西,“替我谢谢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