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乐哭丧着脸，“是啊，马上升高三就要分班了，得过好几轮考试呢，郁闷死了！”
通过这几天相处，苏于溪已经对苏乐常说的这些词汇理解了大半，譬如考试就好比栖凤国的科举，作业就好比皇子们每天都必须完成的夫子吩咐的功课，这个世界的学子也必须经过重重选拔才能进入最高学府。只不过无论在哪个世界，苏于溪都不曾体会过这种过程罢了。
看苏乐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苏于溪倒是很想帮她的忙，可惜他对她所研究的这些学问根本一窍不通，所以也只好在旁默默地看书，兄妹两个互相鼓励，多营造点学习氛围。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苏乐正在纠结一道物理题，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苏乐拿出来一看，是从家里打过来的。
几乎不用怀疑，苏乐习惯地撇了撇嘴，对苏于溪做个大大的鬼脸，这才接起电话，“妈，我一猜就是你。”
电话那边，苏母边喘气边问，“小乐啊，我到家了，问问你哥今天想吃什么？”
苏乐确信自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掏钥匙的声音，所以如果她没猜错，她这爱操心的母亲大人怕是刚到家门口就迫不及待给她打电话来了。“妈妈，你先进屋歇会儿再忙，成不？”
苏母在那头着急说，“没事儿，快问问你哥……对了，他去检查还好吧？护士有没有说什么啊？”
苏乐无奈地叹口气，瞥一眼身边坐着的苏于溪，正巧他也正在注意听她打电话，苏乐于是干脆说，“检查没事，至于吃什么嘛，还是让哥哥自己跟你说吧，我很忙还要写作业呢。”
说罢就不由分说把手机塞到苏于溪手里，继续埋头写字，一副任何事务概不受理的态度。
苏于溪无奈，只好将电话贴近耳边，“……妈？”
“哎小溪啊，妈到家了，你感觉怎么样？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点小菜儿，还买了条鲫鱼，你想怎么做着吃呢？”
苏母的语气听起来乐呵呵的，自从知道苏于溪失忆后，做饭几乎成了苏母既犯难又重视的头号大事，因为以前她儿子只固定吃那几样菜，但是现在“这个”却完全相反，一点儿都不挑食。
至于为什么会发现这个区别，还是有一次不小心误了时间，她不得不在医院食堂给苏于溪打饭。而食堂里的病号餐特别单一，基本没得可选，她本来以为苏于溪肯定受不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完全不以为意，毫不嫌弃地都吃完了。
于是苏母发觉，苏于溪失忆后，不仅性格变了，就连习惯也变了，完全的南辕北辙，令她可以发挥的范围突然扩展到无限大，但相应的，她也因此患上了选择综合症。
“……清炖的吧，喝汤也好。”
“没问题！”
苏于溪已经有些了解苏母的习惯，任何模棱两可的答案都只会让这个过分心细的母亲更加发愁，所以他选择直截了当做出回答。苏乐在一旁听着，心里对苏于溪出色的悟性毫不吝啬表示赞扬。这才短短几天，他就已经学会了很多事，完全超出苏乐的预想。
好不容易把菜谱都敲定了，苏于溪终于等到苏母挂断电话。犹豫了一会儿，苏于溪突然问苏乐，“妈妈……她的手是不是不太好？”
“咦？”苏乐有些纳罕，“是有点老毛病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母总是避免在儿女面前表现出任何身体的不适，苏乐也只是听父亲说起过，苏于溪居然这么细心？
苏于溪摇摇头，“我是恰好注意到，因为似乎动作不太正常……”
苏乐恍然，脸上也不由现出难过的神色，“她的手一直有关节炎，到冬天天一冷就容易发作，再加上最近又确实太累，洗菜做饭又免不了沾凉水，没想到连你都看出来了。”
苏于溪想了想问，“医院里一定得有人陪床吗？”
“并不一定啊，怎么了？”苏乐一时没弄懂他突然问这话的意思。
苏于溪解释说，“既然不是必须有人陪床，那就让妈回去休息吧，医院里毕竟睡不好，我怕她一直这样身体会吃不消。”
苏乐先是一愣，心中忍不住动容，半晌才叹口气，“其实我也跟妈妈说过的，但是她担心你一个人在医院，又不认识什么人，而且……”
苏于溪正随意翻动手中的书页，视线却落在苏母留下的毛线篮子里，听见苏乐语气顿住，便抬头探询地看向她。
苏乐却不继续说了，只轻轻笑了笑，“没什么。”
苏于溪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再多问，天生随遇而安的性子让他对于未知的事情从不强求，况且苏乐不想说就必定有她的理由，恐怕他追问也没有用。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坐着，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直到病房门被推开，来人却是苏父。
“爸？”看见父亲手里拎着保温桶，苏乐最先反应过来，“妈呢？她今晚不过来了么？”
苏父双眼下明显的两圈暗影，语气很是疲惫，“你妈身体不大舒服，我让她留在家了，你们俩先吃晚饭。”
苏于溪听见这话立刻直起身，苏乐已经先一步急问，“妈妈身体不舒服？她现在怎么样了？爸，我不想吃饭了，我想先回去看看妈。”
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苏父抬手拍了拍苏乐肩膀，示意她放心，“她没事，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小乐你安心陪你哥把饭吃完，我去趟护士站。”
苏父说完匆匆走了，后脚还没出门就接起一个电话，苏于溪注意到，苏父看向手机屏幕的时候，抬手用力揉了几下眉心，他于是想起苏乐说过的，最近苏父总是加班，而且经常通宵达旦。
“我今天实在去不了，你帮我跟部长说一声……不行，不行……这样吧，部长要是怪下来，我一力承担，这总可以了吧！”
苏父的声音在医院即将入夜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随后像是意识到某种不合时宜，那声音突然被压抑了下去，但先前的那几句，还是被有心的人听进了耳朵里。苏乐和苏于溪对视一眼，桌上保温桶还没打开，但他们谁也再没那个胃口。
床上还放着苏母留下的竹篮，看着篮子里织到一半的毛衣，苏于溪心里五味杂陈，“小乐，一会儿你能帮我跟爸说么……”
苏乐看向他，隐约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事。
☆、第9章 天书
这天晚上，在儿子和女儿的坚持劝说下，苏父终于同意不陪床。开车将苏乐送到家门口，苏父没做任何停留就立刻朝单位赶过去了。
病房里，苏于溪默默靠床坐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很少在清醒的时候一个人待这么久。因为担心苏父和苏母的事，即使看书也难以集中精力。苏于溪想了想，决定趁这机会出去走走。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住院部六层心外科病区的走廊里几乎见不着几个人，除了偶尔经过的上晚班的护士，而她们也大多脚步匆匆，对穿着病号服安静走路的苏于溪没有多注意。
苏于溪一直往前走出整个东侧长廊，不知不觉就到达拐角的地方，本来以前差不多到这里就会往回走了，因为苏母总不放心让他离开太远，但是今天他独自一人，又不想回病房，就继续往前多走了几步。
绕过拐角，已经快到西侧的医护人员办公区。
办公区最前面是整个楼层的总护士站，此时护士站后面并没有人办公，苏于溪一看前面似乎没什么路，本来并不打算过去了，可是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暗处忽然有一道蓝光疾闪而过。
苏于溪一愣，就见护士站的大桌子上，高高的盆栽绿植后面，似乎有一层莹亮的浅蓝色辉光在闪闪烁烁，苏于溪心下不由升起疑惑，莫非又是什么他搞不懂的仪器？
短暂的犹豫过后，苏于溪还是决定走过去看个究竟。
护士站建在这个楼层的转角，有一大半露在外面，一小半隐在一根柱子之后。苏于溪有两次从这里路过，都是跟苏母一起，他曾经注意到护士站桌子上有两株绿色的盆栽植物长得郁郁葱葱格外茂盛，现在靠近来看，才发现这些藤蔓之后还藏着一个小小的玻璃容器。
而那层奇妙的蓝光，似乎就是从这个容器里发出来的。
苏于溪屏住呼吸，悄悄分开错落的藤蔓，玻璃容器的全貌就此完整呈现在他眼前。这似乎是一个玻璃制的方形容器，里面有几条他没见过的小鱼正悠然自得地游动着。
如果按照他在栖凤国的经验来理解，这东西居然是一个玻璃鱼缸？
苏于溪好奇地观察起那些小鱼来。不同于他养过的金鱼或者锦鲤，这些小鱼大多只有半个小拇指长，长相还不完全一样，有的色泽艳丽，尾巴呈张开的折扇形，并且分布有不规律的花纹，形似豹斑；还有的虽然看上去灰不溜秋的不怎么打眼，身形却比彩色的那些略微大一圈，肚子也胀鼓鼓的，跟撑圆了的蹴鞠球一样。
这是什么鱼？
苏于溪努力回忆，他隐约记得，好像在上次的观赏鱼展览上也见过相似的品种，但他又不太确定。正思考着，身边突然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
“你看，这个人在干什么呢？”
苏于溪蓦地直起身，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可是出乎预料，走廊里并没有别人，只有不远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抱着病历夹的护士，但她看上去行色匆匆，根本没注意这边。
更何况刚才那声音，苏于溪听得出是个稚气的小男孩，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个护士阿姨。
那么，说话的还会是谁？
苏于溪心里不由有些打鼓，就在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又突然在耳边响起来。
“管他在干什么呢，我就觉得肚子好饿呀！”
这次，大概可以理解为一个小女孩儿吧。苏于溪皱眉，又再环顾一遍四周。这次他终于能够确信，周围没有任何人可能正在进行这样的对话，更何况这两个声音都近在咫尺，分明是从与他距离很近的位置传来的。
下意识地，苏于溪低头看向面前的鱼缸。
“……”
虽然一个锦鲤师的自觉让他对这些鱼很感兴趣，但几乎是立刻地，他否定自己的猜测，退后两步转过身，苏于溪想，他或许应该先回去睡一觉，让失常的大脑充分休息过后，明天他再来拜访它们。
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意，继那两个声音之后，又有第三个声音满含哀怨锲而不舍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最近姐姐们都太忙了，也没人管我们，这里空间这么小，水还又脏又臭，再这么下去，没饿死也先被恶心死了呜呜呜！”
苏于溪眼皮直跳，如果说前面两句的内容还太过模棱两可，那么这第三句所包含的意义就由不得他刻意忽略了。
转身，苏于溪强迫自己再次靠近那个鱼缸。
“咦，快看快看，这人又回来了？他是要给我们喂吃的吗？”
七八条小鱼齐刷刷朝苏于溪的方向游过来，嘟起鱼嘴欢快地在缸壁上啄来啄去。这下苏于溪终于彻底相信，他刚才听见的那些话，就是这些小东西“说”出来的。
“你们……”苏于溪发现自己像个傻瓜，那些小鱼还是一个劲儿跟鱼缸玩亲亲，似乎饿极了，苏于溪只听见一片吵吵嚷嚷的怪声，简直像一群小屁孩儿在打架斗殴。
看来，他如果想解答疑惑，必须得先帮它们填饱肚子。
可是问题来了，该喂些什么呢？
苏于溪虽然在这方面比较擅长，但是这种鱼他并不熟悉，即便根据体型判断，这些小东西也无非吃些微小型的鱼食，可关键现在是冬天，要去外面捉鲜活饵料基本上不可能，那现在的人都是怎么养鱼的呢？
正在苏于溪犯愁的时候，一个小护士朝护士站走过来，注意到他纠结的神情，“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苏于溪看见来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指面前的鱼缸，“我在看这些鱼。”
小护士闻言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小鱼们正在鱼缸边上争先恐后地挤来挤去，显得精神头十足，小护士不由纳罕，“咦？它们今天可真活泼，平常怎么逗都不爱动一动的，真是奇怪……”
估计是饿的吧。
苏于溪正打算这样说，就听鱼缸里几个稚嫩的小声音再一次鼓噪抗议，“肚子都快饿瘪了，求开胃！求吃饱！求大餐！”
苏于溪哭笑不得，他看了身边的小护士一眼，见对方仍旧盯着鱼缸里瞧，对于刚刚苏于溪听到的那些声音，她似乎半点特殊反应也没有。
苏于溪心中一动，隐约有了一些猜测，他试探着说，“我觉得它们有可能是饿了吧。”
小护士抬头看向他，满脸诧异，“怎么会？不是都说鱼不会饿么？”
这下苏于溪完全相信，小护士根本听不到小鱼儿们发自内心的呼唤，虽然关于“鱼饿不死”这个言论，一般的金鱼也许适用，但对于这几条连他也没见过的小东西，他确定完全是个谬误。
“还是喂点吃的试试吧，”苏于溪给出中肯的建议。
“好！”小护士蹲在护士站下面的储物箱里找了好一阵，总算翻出来一个小塑料袋，包装上写着，小型热带鱼专用。
“吃的！吃的！吃的吃的~”
鱼食甫一撒进水里，小鱼儿们立时鼓起腮帮子欢呼雀跃，在鱼缸里翻腾打滚，朝天撅着嘴不停吐泡泡，将窄小的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随后小鱼们便忙着大快朵颐，叽叽喳喳的话语安静下来，只剩吧嗒吧嗒的细碎声音。
小护士惊奇地睁大眼，嘀咕，“它们好像真是饿疯了……”说罢又看向苏于溪，满含钦佩，“你是16床的吧？我知道你，没想到你还会养鱼，真厉害！”
“……没有，只是随便试试，过奖了。”苏于溪温和地笑笑，他其实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她拿出来的那袋鱼食。
“叮铃！”护士站的通讯铃声响了，小护士顺手接起，原来是某个病床的病人需要换药。
小护士随即熟练地准备好东西，抬头见苏于溪还站在那儿，手里握着那袋鱼食，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看一眼手表，提醒道，“快九点了，你也早点回病房休息吧，我得去忙了。”
苏于溪礼貌地与对方道别，见她走了才收回视线，却并没有立即离开护士站，而是垂目看向手里的鱼食研究起来。
鱼食包装袋正面画着几条不同种类的鱼，其中一种正跟现在鱼缸里养的差不多。翻过包装袋，背面则是关于鱼食的详细介绍。苏于溪注意到“主要原料”部分鱼粉，冷冻保鲜丰年虾，鱼蛋白水解产物，海洋浮游生物，乌贼粉，鱼油，酵母粉，大豆蛋白，螺旋藻，卵磷脂，水产多维，多矿。
苏于溪从袋子里又倒了少许鱼食出来，放在手掌观察，又以两指捻动，再放在鼻下闻过，这鱼食有一股类似鱼体的淡淡腥味儿。苏于溪想象不到，这外观看起来跟细沙似的淡红色颗粒，竟然包含了那么多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成分。
这个时代的养鱼技术似乎比栖凤国要高出太多，可为什么上次观赏鱼展览中，锦鲤饲养仍旧超越不了栖凤国的“十大铭鲤”呢？
苏于溪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显然不是短期内能弄清楚的。将鱼食袋子重又放回桌上，苏于溪注意到水面的鱼食碎屑已经很快被洗劫一空，大多数鱼的肚子都有明显涨大，游动的姿势虽然仍旧灵活，却已经显出几分惬意的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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