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许琳倒也不遮掩,反而大大方方地说道:“这是我派秘宝——寻踪童女。”
“孩提时期,心性最纯,往往能窥见常人所不能见者,并区分善恶。”许琳将寻踪童女举起,有意让陆霄看了看其眼睛。“你看她的眼睛就能知晓。”
陆霄只看了一眼,便有种灵魂被撞击,整个人被从里到外看透的感觉。但是奇怪的是,这目光既不怂然,也不惹人反感。
“鬼璃派好手段。”陆霄赞了句。
得到赞许,许琳笑得爽快,这般道:“这有什么,听我师傅说,你的那个叔叔才是有万千手段呢。奇门遁甲,八卦推演,无所不知,可谓天纵奇才。我派这些小玩意,若他见了,少不得要嘲讽一番。”
“真有这么厉害?”齐展凑上来,有些难以置信。
上位面以下的修士,不都是只重修剑,不思他道的么?而且以这个位面的小小资源,如何能打造出许琳口中所说人才。这,多半是夸大事实了吧。
“那是自然。”许琳没说话,她身边的一个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却是抢着开口了。“而且陆由前辈不仅修为高深,长得也是……风华无双呢。”
……等等,他叔叔出事的时候,姑娘你才刚出生不久吧。陆霄顿时脑补了风流大叔俏萝莉这种剧本,被自己恶心得不行。
小姑娘一口气说完,才突然像是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样,羞红着脸跺跺脚跑到一边。
其余几位鬼璃派女子见此,都咯咯笑道:“敢爱不敢说,可非我鬼璃作派哦。”
许琳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对陆霄道:“陆道友莫怪,这丫头多半是看了些话本,少女怀春了。”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叔叔,还有踏仙弟子,在我们鬼璃派,可是很特殊的存在。”
陆霄摸着鼻子,倒有些尴尬地一笑。
大众情缘的存在吗?备胎心气纯身的陆霄,突然觉得整个咩都不好了。
齐展看着两人的互动,也是感觉整个人生都不好了。
他想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从许琳的种种反应表明,她应该是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私心而言,他想让许琳记起以前的事。他相信,只要许琳想起一切,她就能变回原来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可是,只要一想到过去许琳经历了什么,齐展便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想起来。那样残酷的记忆,他不要让她再经历一遍。
于是,他能做的,只有默默蹲在一旁,眼红地看着陆霄和许琳打打闹闹,然后抠了抠地上的土。
……
等等?这硬硬的是什么?齐展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将东西拔了出来。
下一秒,他直接喊了出来:“救命是死人啊啊啊——”
陆霄和许琳还没往齐展那边看去呢,就感觉脚下泥石松动。
黄色的流散的泥土,就像是终于被扯下的帷幕,露出它本来的面貌。
尸骸遍野,残剑满地,深深的勾壑,满是大战后留存的痕迹。
在这片尸海中间,一具巨大的骸骨卧在那里。可以看出那是一头无比巨大的异兽,数百柄飞剑将它的四只牢牢钉在地下。最后一柄硕大的巨剑整个贯穿了它的躯体,它的头颅仰起。陆霄透过那躯体,仿佛能看到它临死前的愤怒和痛苦。
“这是……”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谁能想到在这海上洞府里,还留存着这样一个地方。
许琳手中的寻踪童女猛然间快速转动起了身体,那双眼眸在刹那间睁得浑圆。然后只听咔得一声,童女身首分离。
四周突然传来擂鼓呐喊声,有人发出了惊呼。“尸体动了!”
果不其然,在那擂鼓声下,所有的尸骨都像受到了某种感召般复苏了过来。
陆霄蓦然间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吸到中间那巨骨之上。
“踏踏,踏踏——”
巨骨对面,有具白骨握着剑,一步步走上。
陆霄忽然间就醒悟了过来,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擂场!
☆、白骨
“陆霄”见陆霄被带走,许琳脸色巨变之下,连忙追了上去。然而就在这时,上空突然有无数道剑芒射下,将那具巨骨所在之地,完全地包围了起来。
许琳躲闪不及,被那剑意正面击中。刹那间,脑中白光闪现,全身经络像被重重捶打了一番。
“噗——咳咳咳。”她喷出一大口鲜血,拼尽全力勉强祭出一个傀儡才堪堪抵挡住,被那道剑气震飞出去。
这边,鬼璃派弟子都被其余尸骨缠住,不得脱身,只有齐展赶到了许琳身边。齐展第一时间扶起许琳,然后将手搭在她的脉上,查看她的伤势。当发现许琳的筋骨尽断,内脏也几乎尽毁之时,痛苦慌乱的表情占据了他整张脸。
许琳见此,苍白的脸上慢慢露出好笑的神色,她拍了拍齐展的脸,道“反正我是个邪教妖女,死了不更好,你那么担心做什么?”
然而这次齐展却没有和她呛声,他伸手抵在许琳的额上,立誓般郑重道“你不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以前没有,今后更不会。
许琳调笑的神情一点点暗淡了下去,额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感到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做过同样的动作,说过同样的话。
剑阵落下,陆霄四周看了看,清楚要不打过对面那具骷髅,自己多半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那具白骨走到中央,居然双手抱拳,鞠了个躬,那姿态仿佛就是个坦然应战的修士,而不是具白骨。
陆霄微微敛容,也同样回了礼。
“请多指教。”
白泽已经变回了本体,威风凛凛的巨兽站在陆霄身前。额前那根独角在剑芒的光辉之下,折射出华美的色彩,那光,和身下巨兽的白骨十分相似。
陆霄起手落下了生太极,就在他准备出手时,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在他逐渐放大的瞳孔中,他看见对面那具白骨以同样的姿态,也落了个生太极。就在他思考这是不是秘境中可以复制技能的boss时,对面那具白骨握着剑,剑花在空中化了个圆,澎湃的剑意瞬间勃发而出。
陆霄这下是完完全全地呆愣在了原地。
这不是复制!这是真真正正的两仪化形!
怔愣间,那剑气已然逼近眼前。危机旦夕之间,白泽猛然跃起,叼起它跃到另一边。原本所在之地,被那道剑意劈出深深沟壑,碎骨化作齑粉。
愚蠢的人类!这种时候你发什么呆!白泽的口气相当愤怒。
“抱歉,刚才分心了。”陆霄难得诚心道歉了。
白泽敏锐察觉到陆霄心情似与平时不同,因此也就只是嘟囔了句,并没有多去责备他。
白骨显然不会给他们聊天的时间,没过多久,那气势磅礴的剑气又是逼进了过来。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技能,这次,那白骨赫然打出了一个八卦洞玄。
陆霄运起灵力,猛然向后急退,避开这一次攻击。接着,他一边落着气场,一边躲闪着慢慢观察着那具白骨。
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白骨的关系,它的行动力并不算快,因此,这样也让陆霄有了大把的时间好好观察那具白骨。
白骨显然死去多时,操纵他的不知是禁咒,还是躲在暗处的人士。但是为什么他同样可以运用气纯的技能,难道在百年之前,也曾有带着纯阳系统的人穿越到了这个地方?然后死在了这里……?
死亡……
陆霄没来由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以前有着系统傍身,他从来都是过得肆无忌惮。但是今天所见,他才猛然察觉到一个事实,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得危险,有系统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很有可能,在某次意外中,他也会成为这具白骨。
白骨慢慢转过了身,空无一物的眼眶看往陆霄,陆霄生生涌起一股被实质目光盯住的感觉。紧接着,更让陆霄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白骨缓缓张了张“口”,似乎有些疑惑地说道“陆霄?”
陆霄忽然间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具白骨准确无误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而让陆霄失去思考能力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因为那具白骨的声音和他的一模一样!
再仔细回想回想,那白骨的身形,用剑的姿态……简直就是另一个他!
而这时,白泽的声音也在他的脑海里震惊地响起。
诶我们脚下踩的这具尸体……我看着怎么和我有点像啊……
陆霄这下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了,他握着剑指向白骨,喝道“你到底是谁!”
白骨歪了歪头,似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他慢慢地道“我就是你啊。”
“胡说!”陆霄心底忽然就焦躁了起来,他狠狠挥剑,一个两仪化形猛然拍向白骨。一模一样的,死去成白骨的他和白泽?!开什么玩笑,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白骨并未躲闪,直挺挺接下这一招,胸前的骨头碎裂开来,一片片落了下来。可他却往前走了两步,空无一物的眼眶看向陆霄,机械般一字一句道“你信任的人,会在这里将你杀死。”
“挑拨离间吗,呵,并不高明的手段。”陆霄冷笑。
“不是。”白骨慢慢的反驳,他说话很慢,似乎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反应和思索,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在一步步将陆霄推往深渊的边缘。
“我不会骗你,因为我就是你。”
“终有一日,你信任的人,会把你杀死,就在这里。”
“我不相信一具骷髅说的话。”陆霄神色毫不动容,一字一顿道。
白骨半天没说话,但陆霄却察觉到了里面的无奈和嘲弄。最终,那白骨开口说道“果然我就是我啊。”
末了,他举起手中长剑,四周的剑芒在这一刻光辉闪耀,与之呼应。那是一股迎合天地自然的剑意,所向披靡,仿佛能斩断一切。
“你要杀我吗?”陆霄这般问道。
“不,我要拯救你们。”说着,白骨挥下了这一剑。
☆、叔侄
“阿白,你说他什么时候醒啊。”
“不知。”
“那你猜下啊。”
“……不猜。”
“……阿白你可真无趣。”
那两人的声音由渐不可闻,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是离得近了,又或者是他自己清醒了些。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忆起的只有那惊人的一剑,可是身上却并没有疼痛传来。
这、这是……?
“诶睫毛动了,多半是醒了。”男人温润的嗓音清晰传来,陆霄忽然觉得一阵熟悉,勉力抬起眼皮,正对上的便是一双万分熟悉的,含笑的眸子。
脑内只怔愣了半秒,陆霄便惊诧而起,吃惊道“叔叔!?”
陆由见他这幅样子,含笑的眼眸里露出几分怀念,接着俯下身子,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微微哑着嗓音道“霄儿这么多年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