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艳向红笑得嘴都合不拢“教主直骂他混账东西，马上踢他出门，本来要明天才派走，结果刚才就把他赶了出去，叫他去办苦差事。”
龙飞烟听见，蹙起眉头“原来是这样。”虽然心中同情，可也想着掌法使灭无心的冷酷绝情，再无多说的。只不过有些同情，并不怪灭无心。
60、灭心
却说因听了艳向红的话，龙飞烟也暂时不再为灭无心辩解了。可想着灭无心来历匪浅，有鸿鹄之志，又一心为杨开和独孤教着想，龙飞烟心底依旧还是欣赏灭无心，不希望杨开为自己和他产生裂痕，便在杨开不知道的情况下私下去寻了灭无心。
才到门外，却见灭无心背着自己站着，正在一声不吭地收拾衣物。
灭无心的年纪与杨开还有龙飞烟相仿，一身衣服差不多一色的棕色。他是典型的内秀人物，满腹兵法，一身奇才，可惜不善言语，只要一说话就一定要招惹一番责难。其实不怪别人，只怪他这个人思维逻辑太强，对事物看得太透，这智商一高情商就低，为了他不晓得圆滑，说话太直，从小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可偏偏对于他还是死不悔改。
先前早有说过，龙飞烟的行走声是外人难听见的，因而灭无心似乎并无察觉。龙飞烟在门外瞧他，却见他一身破旧，满身尘土，似乎根本都来不及休息，不禁都替他觉得辛苦。再见桌子上还放着一纸包的不新鲜的干煎饼，且见他将那煎饼塞进包里似乎打算继续吃，龙飞烟轻轻一闭眼，摇了摇头。
灭无心虽然说话很有些过头，可是他对待自己也是这样一切从简，叫人不禁明白了一些，他也不是故意要冷酷无情，不过是对一切人情无所知觉罢了。这也是从小父母早逝又自幼失教，不为人所关爱的人的悲哀和可怜。
想到自己虽然有严厉的师父，可终究得到了师父的关怀，龙飞烟心中对灭无心怜悯。一时也将他建议杨开将自己献出给郭千乘的那些排斥感放了放，只是在他身后轻声道“才回来便要走了，无心？”
听见这话，灭无心的手停了下来。他之前一直都没有察觉到龙飞烟的存在，这里突然察觉了就有些窘迫。
是的了，灭无心不喜欢被看见，因为他觉得自己很丑陋，从心里觉得自卑。他也学着杨开整日戴着面具，从来不正眼看人。别人以为他自大，其实他只是自卑罢了。
对的，灭无心的相貌很丑陋，一场几乎烧死他的大火夺去了他原本清俊的面容。虽然杨开说过会努力为他寻到治疗的办法，可是他早就不抱希望。他整日神出鬼没，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除了杨开。
“二当家。”
他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言语中没有丝毫的心虚，仿佛刚才对杨开所说的一切利用龙飞烟的计策都不曾经由他的口一般。他的头很低，这不是惭愧，而是自卑。在他眼前这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而他自认为是天底下最丑的人，所以他不敢抬头看龙飞烟，从来都是这样。
龙飞烟早晓得他的习惯，因而几步走到他面前，点头道“不要和我行礼了。你抬起头，我想和你说些话。”
“抬头不抬头，说话都是一样说。”
他这样回应了龙飞烟，幸而龙飞烟为人宽大，也不计较他无礼，于是点头“那就这样说。”
说来真是可叹，都是自幼少了父母的人，也都是自小被迫要泯灭感情的人，可偏偏龙飞烟有幸遇见了杨开，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日子，灭无心却遭受了苦难。
“我都听说了。今天你和阿开起了点争执。”
听见这个，灭无心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窘迫，反而很坦然地道“可惜教主没有听从我的意见，错失良机。”
龙飞烟听见，微微歪头看他“你恨我？”
灭无心听了，否认“不。”
龙飞烟又问“你说我是‘祸水’，是因为你觉得我妨碍了阿开？”
灭无心听见，直言不讳地道“是。”
一时龙飞烟也没生气，只是扶着椅子坐下，道“无心，你说说，你想为阿开做些什么？”
灭无心本以为龙飞烟或许会和其他人一样听过就动怒，随后离去，可没想这里龙飞烟居然这样和气地询问他，倒让他有些意外。可是即便意外，他也不会马上就改变自己的想法，认为龙飞烟对自己好，灭无心就是这样一个不变通的人。
一时他低头道“无心要让教主当上武林盟主，报答救命之恩。”
龙飞烟听见，点头“恩，这很好的。我也想让他快些成功。那你可有什么法子？”
灭无心听见龙飞烟往深处问了，并不回答，龙飞烟知道他心中对自己和杨开是区别对待的，一切计谋都鲜与自己说，便耐心地继续追问，而那里想了想，终于道“二当家想听？”
龙飞烟点头“想听。而且要听你全部的，最想说的话。比如说，阿开觉得应该要笼络人心，助他们除去四大魔教，你有什么看法？”
灭无心听了，沉吟几秒，忽而道“自我独孤教开山立派以来，训练亲兵，积攒金银，广为布施，于武林间也获得了些口碑。可惜我派自创派来被人说所行之道与其他教派不同，终于被斥为歪道邪派，难得人心。依我看来，这并非我派真有过错，而是其他武林门派妒羡，害怕我教壮大，夺了他们的威望，暗中中伤以及排挤罢了。如此形势下，继续行所谓正道，参加这样的无用的英雄大会，从这些所谓的正派口中苟且乞食，倒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一些非常手段，发发威，一举端掉这些障碍。”
龙飞烟听见，撑着头，道“什么非常手段？”
灭无心道“我所谓手段，其实也简单得很。不过分几步。第一，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四处饥荒，独孤教又资金雄厚，广行布施，且利用此机会大肆宣扬，便能叫独孤教的名望日高。这是首先必须要做的事情。”
龙飞烟听了，点头“这已经做了，然后？”
灭无心便又道“武林多义士，且皆为国为民而操劳，虽有救国为民之意，却认为朝廷不仁，与朝廷不相调和，可终究朝廷势力之大，武林之力难扛，如此两斗下去并无好处。看当今天下，武林菁英辈出，却皆碌碌无为，一切皆因武林与朝廷两不相和。独孤教要立足武林，则先这些人一步破除旧念，得到朝廷鼎力推崇，定然大好处。不管是否真心归顺，这暂时的庇护是一定需要的。年年上贡，替朝廷也办些难事，得了嘉赏以及爵位也好竖立威风，借朝廷之力威慑其他门派。也可给谪仙山庄一派下马威。”
龙飞烟听了，迟疑道“我向来不管这些，只是在阿开身边也耳融目染。你的法子虽然好，却一定要落人口实。你说当今圣明，可我看来也不过平庸。民众水深火热，朝廷却袖手旁观者多。独孤教与朝廷交好，未免显得我们不堪了些。”
灭无心听了，笑道“‘强者生，弱者亡，智者兴，愚者衰’。固守道义固然能一时赢得一些名声，只是终究也不过如此罢了。于民无益，于己亦无益。大丈夫要办大事就要不择手段，顺从朝廷不过权宜之计，借为踏石，一步登天罢了。”
这些话说着，灭无心眼中一时烁然，多了平日罕有的风采，而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又继续道“这两件做好了，便是成功了一大步。之后便是处理武林各大门派。在无心看来，参加所谓的英雄大会无非是徒徒浪费力气，自掘坟墓。以独孤教的名望以及教中藏有宝藏的传说，一旦四大魔教被灭，下一个不是其他，就是独孤教。教主此行颇为失误。依无心看，倒不如趁早将信义舍弃，黑白两道广为结交，私下里对这些门派潜入、破坏、离间等，叫他们自行争斗，我们坐享其成。若有教派不服者则须即刻挫败甚至消灭。”
龙飞烟听到这里，顿时觉得复杂起来，便有些不太懂，可终究却也深深觉得这计谋重大，不敢乱下定论，而灭无心又继续道“若以上两件做好了，事情便成功在望。可教主要当武林盟主，还差一些。”
“差什么？”
灭无心一时道“如今武林盟主郭千乘武艺高强，德高望重，他的妻子黄琳有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这两夫妇一齐心，便叫外人无处插手。可二当家且想，郭千乘不下，教主如何能上？必须要端掉郭千乘这个拦路石，败坏他的名声，且叫他再不能翻身。而要拉下郭千乘，要对付的却是黄琳，只要有黄琳在，怕是我们的计策很快就会被识破。只要黄琳败，我们便大胜在望。”
龙飞烟听了插话道“所以教主拉拢了郭仙儿。因为她是黄琳的爱女。”
灭无心听见却摇头“想从郭仙儿身上得到好处未必不可，可是只在她身上花力气却不明智。殊不知黄琳聪明绝顶，怎么会不晓得自己女儿天资愚笨，因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如何会告诉女儿？依我看，天底下能得黄琳信任的只有郭千乘。黄琳心中笃定郭千乘憨厚，不会背叛自己。”
龙飞烟听见，点头道“郭千乘不会背叛黄琳。”
灭无心听见，道“正是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越是不可能的，越埋藏了破绽。越是做不到的，越无人怀疑，就越为有机可趁。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的地方，攻其不备，出奇制胜，这才是真正成功的关键。黄琳最不防备的人就是郭千乘。因而一旦成功，一定对黄琳造成致命的打击。”
听了这些计谋，龙飞烟心中很是震撼。他果真没有看错人，灭无心的这一番话和这一切安排果真比他和杨开想得要精细许多，且他能够如此准确地分析利弊，找出办法，还能说得如此头头是道，正不是其他人能做到的。
因而龙飞烟点头道“可惜教主不听你的，却总是将你遣走。”
灭无心听见这个，依旧低着头，眼里却有些变化“这也不怪教主。教主宅心仁厚，虽也说要用手段，可终究只是皮毛，不够老练狠辣，归根到底是因为教主不似无心这样绝情和无耻。譬如对朝廷交贡这件事情，教主便很看不入眼。以为这样便成了朝廷的走狗，要被武林人耻笑，却哪里晓得大丈夫应不拘小节，能屈能伸，只要能达目的有何不可？韩信尝受□之辱，一时的耻辱终究有洗清的一天，且扬名万世也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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