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微听完觉得妹妹和杨桢一家都可怜,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人是件难度很高的事,最关键的前提是对方需要你,希望从你这里汲取温暖。
虽然打了折也住在一起,但权微没觉得自己有这么高的治愈值,他沉默了半天,最后在最近的红灯路口拍了拍杨桢的肩膀,不知所云地安慰道“节哀……就我对王立过去的了解,他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打人应该不至于。”
肩头传来的拍打有点重,但是不疼,阿晚过世好些年了,杨桢提起她情绪还算平静,比起这个,他讶异地说“我这正质疑王立的人品,你跟我一条线上的,怎么还替他说起好话来了?”
“我这么说就是为了安慰你,”权微补充道,“你别真信了啊。”
后半句充满了此地无银、欲盖弥彰的味道,而且敌人的好处在于他不会出卖你,杨桢被他一搅合,消极的情绪登时变成了稀巴烂,他哭笑不得地说“好的,我信了。”
权微见他又笑了起来,目的达到就不再提王立,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了“明天我们去哪儿?”
这是在烤串店里才被提起的事,杨桢还没时间做攻略,他想了想说“我回去查一下,睡前……不,明天10点以前告诉你。”
只负责开车的老司机也没资格有什么意见,遵守交通规则地将车开回了家。
杨桢到家就回屋里摆弄手机去了,在地图上找了几家土酒作坊,位置确实都像权微说的,不是在老到不在发展的老城区,就在交通不便的城中村。
因为时间太晚,他记下了地址和联系方式,第二天起来才打电话联系。
——
养父的炎症一直褪不下去,手术没法做,方思远就在东城的一家青旅用短租的方式住了下来。
青旅的老板是他以前代练过的一个客户,认识有3年多了,在生活在对他也比较照顾,让他跟家里人一起吃饭。
其实像方思远这种活跃在网络上而且小有名气的群体,去哪儿都更容易找到地陪甚至地主,他一路不停留,到处见知根知底的粉丝亲友,日子其实挺逍遥,就是感觉没有根。
加上方思远有点依赖xg人格,自由的漂泊生活对他来说有点寂寞,这时有人乘虚而入,就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他想找个人说说,然后发现除开游戏圈子孙少宁那一票人和通过养父认来的亲戚以外,这个城市里就剩下一个认识的人了。
杨桢像老太爷一样泡完脚,准备看一眼时间后立刻躺平,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看见了方思远的消息。
小方小杨哥,你睡了吗,陪我聊几句行不行?星星眼jg
方思远是个善良有心的小年轻,杨桢离开之后陆续收到过他很多次问候,跟黄锦有点像,不过比黄锦粘人。跟黄锦淡去联系以后杨桢一直都有些遗憾,任何关系都需要好好经营,不能收了别人的关怀,却只在想的起来的时候才去搭理别人。
他解了锁靠在床头上,点开消息回复道没睡,可以的,你说。
小方你知道我有个代练群吧,就那群里的一个老人,我不是说不了话嘛,他就说我不开麦一定是妹子,喊了我2年的妹子,总来挑我的事,最后给我揍服帖了。上个月这里有个漫展,群主提议说聚个会,我就是为这事回来的,谁知道遇到那二傻子,他一看我是男的,就到处跟人说我欺骗了他的感情,还给我把群名片改成了艹过6号代练的渣男,啊他大爷,我被人问的快烦死了!!!
杨桢不是很懂游戏人的世界,他跟方思远合租的时候,这小孩脸上也总是咋咋呼呼的,键盘敲得震天响,群里和那个yy上滚动的字幕也比较……比较的xg情中人,老公夫人情缘等字眼满屏乱窜,杨桢一早长过见识,现在只有身为过来人的淡定。
他输入道我感觉他在跟你开玩笑,你不回应他,过几天把戏玩腻了,就不会招惹你了,你要不把他先屏蔽一段时间?
小方……已经屏蔽过3次了。
那这人是真的有点无聊了,杨桢简单粗暴道拉黑呢。
小方拉不过来,这贱人的小号太多了!
杨桢你问过他了吗?为什么这样没完没了?
接下来的5、6分钟内,方思远就一直处在“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方思远有些难以启齿。
他的朋友圈基本都是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基友、搅基天天挂在嘴边,杨桢好说话,但方思远拿捏不准他能不能接受同xg恋,这是一个逐渐在扩大和浮出水面的群体,但在总人口中比重仍然很轻。
有些人是好哥们好兄弟,小事找他们有求必应,但观念上的东西改变起来很难,很多直男提起同xg恋上来就是一句恶心,方思远就怕杨桢也是这种人。
他纠结忐忑了半天,最后还是将心一横,发了两段话过去。他的xg向已经是既成事实,杨桢要是不能接受,他们迟早都得回归陌路,所以也不用藏着掖着。
小方问了,他说他那是想引起我注意,他
小方喜欢我orz
现代人表达喜爱的方式总是直白得让杨桢吃惊,搁他们苦屿城里,爱情萌芽的这个阶段还在绞尽脑汁的抒情,藏头诗、绣花手绢、表妹表哥带的话等手段层出不穷。
杨桢看见后话,第一反应是好事,又过了两秒忽然回过味来,方思远打的是“他”,杨桢犹豫不决地在框里输道这个6号代练,是男的吗?
方思远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秒回是。
这个简单肯定的答案让杨桢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宏哥叫他去还债,他在酒吧门口看到的两个男人接吻的画面,他当时被吓得不轻,现在被方思远的话勾得回放一遍,虽然仍然不太愿意细想他人亲热的细节,但那种难以置信的荒唐感却已经消失了。
他来到这个时代,才是生命中最荒唐的事。
杨桢发了会儿愣,心里觉得对这个女xg和断袖都能兼容并包的社会真是了不起。
方思远那边却是度秒如年地没等到回复,委屈、失望地追问道杨哥,你是不是接受不了朋友是同xg恋?
杨桢的消息是自动接收不提示,等他回过神,方思远扔过来的表情包已经从迎风流泪变成了躺在泪水哭的小线人。
接受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浅,作为一个莫名奇妙来到这里的古人,杨桢一直像只往肚里塞货的填鸭,比起世界是圆的、他们漂浮在太空、头顶的天空之外存在着脑袋像三角形石头的外星人等等消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杨桢正儿八经地解释了半天。
没有瞧不起。
刚没有立刻看见消息。
……
真的,没骗你,我有什么好瞧不起你们的,你看我还欠着贷,你们活得都比我自在,要是可以在欠债和同xg恋里选,我还宁愿选后者呢。
别人都愿意加入他们的队伍,诚意可以说是十足了,方思远不得不信地说杨哥你怎么会欠高利贷的钱呢?
杨桢当时不能对黄锦说真话,很大一方面是想求助黄锦来熟悉环境,对上方思远他没有这个顾虑,不遮不掩地说出了实情以前赌博吧,我也不太清楚,头部受过伤以后,之前的事就记不起来了。
小方震惊地发了一长串省略号之后问道……摸头,那你现在还赌不赌?
杨桢不赌了,赌瘾好像一起给忘了。
小方跪天跪地jg,那太好了,恭喜杨哥重获新生!托腮jg,话说回来,你说我该把这个6号怎么办!!!
杨桢活到这么大没给人当过感情顾问,憋了半天问了个老套的问题出来他喜欢你,那你喜欢他吗?
方思远过了会儿才回不喜欢。
杨桢那你跟他说过这个问题了吗?让他别白费力气。
小方暴哭jg,说过了没有一百次但十次肯定有了。
杨桢那这个6号有点没脸没皮。
小方法式震惊jg,这就没脸没皮了?哥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
杨桢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羞愧的是。
小方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杨桢刚想打没有,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了一张脸,他手指一抖,乱七八糟地扫中了“哦也”。
方思远八卦得来了劲,打字速度蹭蹭的→→这么嘚瑟,陷得有点深啊哥,来说说,是哪儿的小姐姐?长得有多美?干什么的?平时又爱干些啥?
杨桢已经顾不上他一串戏谑了,他心跳擂鼓似的在胸口搏动,心虚地看了眼墙壁,脑子里“铮”的一下,像是崩断了某根弦似的。
方思远半天没等到回复,以为杨桢是玩着玩着手机迷过去了,他的问题虽然没有解决,到找到一个自己人也是好事一件,方思远心满意足地切进游戏群,跟群友道了晚安下线睡了。
可他倾诉的对象却被祸害得睡不着了,杨桢翻来覆去到凌晨3点,才心力交瘁地睡了过去,入睡之前他还在头疼,琢磨着不是在说没有喜欢的人么,他怎么会想起权微来呢?
他……喜欢权微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除了职业炒房和喜欢捏ji之外,他都完全不了解这个人。
杨桢熬夜打小九九,早上果然就睡过了,叫醒他的还是熟悉的销魂ji,睡前的心思还新鲜地要命,往常醒了他就该出去了,可这天他坐在床边上,忽然就对以后怎么跟权微相处产生了茫然。
权微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他这个见不得光的心思最好是自己理解错了,否则越早掐灭越好。
杨桢心事重重地洗了脸,拿着记着酒作坊电话的小本下了楼,打了没两个线被权微截断了,那人在早市的背景声里问他吃什么,杨桢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像往常一样报了俩莲菜包子。
吃过早饭,杨桢又打了会儿电话,约好了3家酒作坊,9点多两人就上了路。
权微已经跟他混熟了,状态放松地在车里放歌,还会征求杨桢的意见,问他听不听这种歌。
杨桢要求不高,问什么都点头。
酒作坊位置偏僻,两人像是郊游一样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了到处都是废弃铁轨和老工厂的西城。
杨桢没见过这种大面积聚集的老东西,贴在副驾的车玻璃上往外看。
权微看他样子就感觉没来过,不过他看钱的时候还总觉得少呢,所以还是尊重事实地问道“以前来过这里没?”
这里有时代感,是文艺和边缘青年的聚居地,以前有个豪华摩托车的展期,权微陪着孙少宁来过一次,里头的艺术都张牙舞爪的,权微不太欣赏得来,但杨桢是诗人书法家嘛,说不定会对这里有共鸣。
杨桢回头看他,脸上的笑意浅而愉悦“没。”
“看看去吗?”权微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刚路过那公交站,站牌上贴了个画展还是什么展,今天好像还在展期。”
杨桢没想看画展,他就是图个新鲜,闻言点了点头。
老厂区倒是都是路障,权微将车停在路边,两人从车门晃进去,到处都是潮男潮女和老外。
里头没了外面那种荒废感,商业化程度比较高,弯弯绕绕的巷子里藏满了袖珍的小店,从书画到扇子到小工艺品都有。
杨桢看了一会儿,千篇一律地就失去了兴趣,好在展馆已经不远,两人沿着路标摸到门口,右边立着一副两米多高的绢花卷轴,用行cao写着这一期展画的主题岁月忽已晚。
字是大师作品,很多人都在门口合照,一个女生跑到杨桢面前来说“小哥,你帮我们拍张照好吗?”
杨桢说好,女孩跑回卷轴前摆好姿势,对他比了个“ok”,杨桢移动这摄像头将那3个姑娘都放进来,刚要点拍摄,让他照相那女孩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小哥你蹲下来照嘛,这样能显得我们腿长一点。”
杨桢好脾气地蹲下来,权微弯腰瞥了一眼,觉得杨桢就是趴着估计也不知道拍照的格局是何物,他用膝盖弯蜻蜓点水地在杨桢后背上顶了一下,说“起来,给我吧,一会儿你照完了,别人还得跟你说,小哥你腿太长了,没蹲下来。”
杨桢将手机递给权微,蹲着往旁边挪了一步,一边偷师一边笑“你就直接说我照得丑,我会承认的。”
权微表里不一地狡辩说“你这个人,对世界的恶意不要这么多,我在夸你腿长,没说你照得怎么样。”
第51章
杨桢的腿长不长他没注意,他的重点落在了“夸你”上。
没事忽然就被夸了一通,虽然明知道权微是在开玩笑,但杨桢还是高兴得莫名其妙。
这种状态让他觉得危险,但又难以抗拒地想要沉迷,因为人生里痛苦总被拉得无限长,而快乐再多都觉得短暂。
臭美的人照相就好看,权微在屏幕上东点西点,又将手机上端朝内倾斜了一些,很快就拍好了3张。
肤白腿长还没有过多的路人误入,妹子先放大自己的脸看了看,发现笑得相当完美,接着不忘出于真爱地替闺蜜检查了表情,也没发现闭眼和怪脸,怎么看都是朋友圈装逼的首选,于是特别开心地向两人道谢。
出门旅游请人帮忙照相的事权微没少干,对于杨桢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还是干打雷没下雨那种,权微说“小事,你们照完了吗?”
他的本意是照一张大师的字给老罗欣赏,可那女孩以己度人,一下就误会了,她礼尚往来地笑着说“完了完了,帅哥你们也要照是吧?我帮你们啊。”
权微看不出好赖,并没有想要入境的欲望,但是杨桢怎么想的他就不知道了,他转头问道“你照不照?”
杨桢喜欢这幅提字,意境温柔,而且最后面那个“晚”字特别潇洒,他有点想跟那个字留个影,但顾忌到自己拍照的经验少,怕立在镜头前傻里傻气的,于是违心地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