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渝冲着萧明川粲然一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站起身，不解道“二哥，你为什么问朱雀？”四大影卫的特长，顾渝在寻梅山庄的时候就知道了，没听说哪个是擅长医术的。
萧明川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方道“他有经验。”过来人的话，听着让人安心。
“哦。”顾渝下意识地应了声，然后猛然抬起头，惊诧道“你说什么？”影卫在还是影卫的时候是不许有个人情感的，因为在他们心目中，最重要的只能是主人，再无其他。
朱雀所谓的经验，无论是他亲身的，还是照顾人得来的，都显得不合常理。顾渝想不通，只能纳闷地看着萧明川。陡然，他灵光一现，脱口问道“朱颜是不是……”
萧明川笑着点点头，温言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去我再慢慢跟你说。”说着拿起披风，给顾渝披好，又把系带系好，才伸手揽着他的肩膀，把人拥入怀中，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上京城内不止一条河，距离榆林胡同最近的柳林河就在胡同穿出去不远，顾渝不想坐马车，就和萧明川慢慢走着。青龙朱雀赶着车，慢慢跟在后面，中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很多人家的门口都挂上了照亮的灯笼。在皇宫前面的御街和上京的几条主要街道，五彩缤纷的烟火也燃放起来了，给漆黑的夜空增添了一抹亮色。
走到街角的时候，萧明川和顾渝驻足观看了片刻，这个位置角度不错，能看到很完整的烟火造型。顾渝的心情有些矛盾，这么漂亮的烟火是为自己燃放的，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是另一方面，顾渝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开心之余他又忍不住忧虑，总觉得萧明川此举太过奢靡了。见顾渝蹙了蹙眉，萧明川忙道“我知道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顾渝勾了勾唇，轻笑道“下次也该是二哥了，不是我。”萧明川真不算是用度奢华的皇帝，就是他自己的万寿节，也就两年前二十岁那次搞得比较隆重，其他时候都是尽量简办的。
“好好好，下次你来操办，想怎么省钱就怎么省钱，我不干涉。”有个持家勤俭的媳妇儿还是不错的，反正省下来的银子，还不都是他的，萧明川笑着逗起了顾渝。
顾渝轻轻哼了声，伸手去拧萧明川的耳朵，萧明川不敢躲，配合地叫了两声。
说起来万寿节千秋节都是与民同乐的节日，可实际上，老百姓关起门来过日子，哪里就那么在乎了。若是元宵节，萧明川和顾渝这个时候到柳林河边，铁定是没有放灯的位置的。
不过今日还好，河边虽然有人赏烟火放河灯，但人数不是特别多，他们还是可以选到清静不被人打搅的地方的。
萧明川搂着顾渝沿着河边慢慢走，朱雀去买河灯和许愿用的笺纸。临走前，他问了青龙一句“你要吗？”青龙摇头，他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动手去拿，不需要许愿。
不多时，朱雀拿着三盏灯和笔墨回来了。因为河边不方便写字，萧明川就弯下腰，让顾渝在自己背上写。到了他写的时候，顾渝想投桃报李，被他拒绝了，这个工作给青龙代劳了。
萧明川写完后小声贴到顾渝耳边说道“少做弯腰的动作，自己当心点儿。”
顾渝心里暖暖的，可又觉得太夸张了，刚一个月哎，孩子还没成型好不好，而且他也不是做什么大动作，萧明川要不要这么紧张，他有种自己未来九个月的日子会很不好过的预感。
“阿渝，我们先互相看看写了什么？”笺纸写好就要放进荷花灯随着水流飘走，萧明川想知道顾渝许了什么愿，不然河灯放走就看不到了。
顾渝没反对，笑着说“一起拿出来？”萧明川想看他写的，他也想看萧明川写的，正好。
萧明川写了八个字，“国泰民安，阖家康健。”
顾渝也是八个字，“儿女双全，阖家团圆。”
萧明川扑哧笑了起来“阿渝，你还真是记着岭儿想要妹妹啊？”
顾渝挑眉道“女儿不好么？又乖巧又听话，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呢。”
“我们岭儿已经很乖了，再来个更乖的小女孩儿，简直不能想象。”萧明川在脑子里想象了下，一个长得很像顾渝的软萌萌的小姑娘，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萧岭长得极好，可他在相貌上没有明显偏向萧明川或是顾渝，而是集合了两个人的优点，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不夸张。等他的岭儿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小姑娘和小少年。
见萧明川想得入神，顾渝揶揄道“有二哥宠着，我们女儿不娇蛮任性就是好的。”别说还没出生的这个孩子，就是萧岭，顾渝都觉得他有越来越任性的趋势。
就在皇帝夫夫畅想未来的时候，朱雀已经把自己的荷花灯放入水中，他在笺纸上写了四个字，“平安顺遂”。不用说，那是对朱颜的期待。
“二哥，我们也去放灯。”河边有阶梯，走下去两步就能放河灯，非常方便。
“阿渝，放着我来。”顾渝刚想往河边走去，就被萧明川拦住了。
顾渝叹了口气，解释道“二哥，河灯要自己放才会灵的，你没听说过吗？”
萧明川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说法。
“那你现在听到了？”顾渝坚持要自己放灯。
萧明川拗不过他，勉强答应道“你先别动，我把我的放下去，再来扶你。”
顾渝好不容易争取到自己放灯的资格，也不跟萧明川多说了，明日还是让太医点醒他吧。
萧明川放河灯很快，走下台阶，弯下腰，就把灯放出去了。谁知到了顾渝，他开始上演慢动作，慢得顾渝咬牙切齿，简简单单一个放灯的动作，好像被他当成了什么高危动作似的。
小心翼翼地放走了荷花灯，又看着它们渐渐飘远，顾渝对今晚剩余的活动已经不期待了。
萧明川太紧张了，他就恨不得他坐着或者是躺着一动不动，真是不能再愉快地玩耍了。
果然，放完河灯萧明川就对顾渝道“阿渝，你看后面也没什么安排了，我们回去吧。”
顾渝根本不信萧明川的话，他费尽心思筹划了好几天，还把岭儿也送去慈宁宫了，今晚的计划怎么可能只到放河灯就打住了，后面肯定还有内容的。
不过萧明川的这个状态，的确是不适合再玩下去了，还不如早点回宫，让太医确诊，也好安了他的心。不然就萧明川的紧张程度，顾渝就是勉强说动他接着玩，也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他笑了笑，点头道“那好吧，我们回去了，可是岭儿的礼物呢，要不要给他买点什么？”
萧明川摆手道“岭儿还要什么礼物，他有妹妹就可以了。”说完带着顾渝往马车的位置走。
其实，顾渝有点冤枉萧明川了，他之所以说计划到此结束，主要原因还是有些内容进行不下去了。
原本，萧明川是在城里找好了住处的，提前几日就安排人清扫了出来，他还想过要把顾渝先这样再那样，最后弄到哭着求饶的，可是现在……
什么都不用想了，他根本不敢碰他了好不好，不回宫还能怎么办。
皇帝夫夫是下午出宫的，那会儿已经临近晚膳了，出门前又把萧岭和萧懿行送了来，顾太后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要第二日才会回来。
顾太后不算会哄孩子的，具体的活计都是乳母嬷嬷们在负责，不过萧岭跟着他住，他临睡前还是会过去看看，见到萧岭睡得很好，才回了自己的寝殿，打算洗洗就睡下了。
谁知顾太后刚躺下还没睡着，皇帝夫夫竟然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召太医。若只是皇帝回来了，没人敢打搅顾安之，可是传太医就不同了，事情可大可小。
顾太后得了消息，哪里还躺得住，立即披衣起了床，匆匆往坤宁宫而去。不管是萧明川还是顾渝出了事，这都不是小事，他倒要问问他们，侍卫养来都是做什么的。
☆、第071章 分界
顾太后急急匆匆赶到坤宁宫，却见顾渝的寝殿内喜色一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萧明川正在大声宣布，坤宁宫上上下下所有人，这个月例钱翻倍。
见顾太后突然来了，萧明川和顾渝都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想必是他们宣召太医的事传到了慈宁宫，顾太后不放心，就亲自过来了。
“皇帝，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虽说从气氛上判断，皇帝夫夫不像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可顾渝躺在软榻上，太医在旁边开着方子，萧明川却是一脸的喜形于色，他不能不问清楚。
在萧明川从小到大的记忆中，顾太后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他对他的称谓只有三种，先是二皇子，再是太子，最后就是皇帝，每种叫起来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刚从老晋阳王那里得知身世时，萧明川有震惊，也有庆幸。他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哪怕就是生他的那个人不太对，总归也是先帝夫夫所出，绝对的名正言顺。
别看萧明川长期以来对晋阳王萧殊有着迷之好感，可他要是真证实了，自己是萧睿和萧殊的儿子，只怕失望会大过欣慰。因为那样的萧殊，那样的萧睿，他真是有点不想承认。
他是顾安之的儿子，这很好，萧明川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尽管他并不认为，这对改善他和顾太后的关系有什么作用。萧明川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和顾太后可以“父慈子孝”地相处。
然而，事实和皇帝的想象有些出入，以前听到顾安之冷冷地叫他皇帝，萧明川无所谓，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他起初以为皇后都是这样的，后来知道自己是丁姬的儿子，也就习惯了。
但是此刻，看着顾太后略显忧色的神情，听着他毫无波澜的语调，萧明川莫名有些委屈。他知道，忧虑是给顾渝的，顾太后主要就是担心他，才会临睡了都特意赶过来。
见萧明川默不作声，顾太后又问了遍“皇帝，渝儿怎么了？为何要传太医？”
萧明川从不奢求自己在顾太后心目中的地位能和顾渝相比，就是顾太后知道了他的身世也不可能。只是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渝儿，两者的对比太鲜明了，他心里实在有点不平衡。
“回母后的话，阿渝没事，他就是……”萧明川话没说完，就忍不住透出了笑意，“有了身孕。”
“你说什么？”顾安之早就知道顾渝的身体没事了，如果他和萧明川的关系正常，岭儿早就有弟妹了也说不定。可过去几年，萧明川每次去坤宁宫都是单纯的睡觉，顾渝的肚子能有动静才怪。
萧明川理解顾太后的惊讶，从他回到承庆十年算起，距今不过两个月多点，开初几日顾渝还是不肯让他上床的。不过太医说了，皇后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可见他们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顾太后主要是没想到顾渝这么快就原谅了萧明川，这才怔住了。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问话的对象也改成了太医季宜，他是太医院最擅长产科和孕期调理的人，顾渝的上一胎也是他照料的。
季宜之前只是给顾渝确诊了，然后就被萧明川赶去开安胎药，这会儿有问必答，正好一次就把要点交待清楚。见太后和皇帝都非常关心皇后本人，季宜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虽然天家的家务事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要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可季宜毕竟照顾了顾渝那么久，知道他当初保住萧岭和把他生下来都极不容易，而造成这些的很重要一个因素，就落在皇帝身上。
尽管顾渝年轻，身体也好，可要是他的精神状态还和上回一样，季宜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如今见皇帝夫夫感情笃佳，季宜发自内心地感到欣慰和高兴。怀孕本来就是好事，孕夫孕期心情好，无论过程还是生产都会顺利许多，他们这些从事高风险职业的人，心也能搁得稳当点。
顾安之到底照看过顾渝生萧岭，就算没有亲自做过什么，起码每天都会过问，经验总要丰富一些，提出的问题也更有针对性，问得季宜满头汗水，萧明川听了则是觉得受益匪浅。
好容易等顾太后问完了，季宜冷汗淋漓地退下了，萧明川却是深感意犹未尽。
“渝儿，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顾安之不止要问太医，还要问皇帝夫夫。
回宫就召季宜，而不是先召轮值的太医，这说明什么，说明萧明川和顾渝回宫前就知道顾渝怀孕的事了。因为其他人，或许会因为害喜的症状有所怀疑，可他们却不存在这样的情况。
当年他让太医说得很清楚，顾渝不能再生了，如果不是已经有大夫确诊过了，萧明川和顾渝根本想不到的，他们只会认为是顾渝身体不适，不可能具有针对性地宣召季宜。
刚回宫那会儿，萧明川激动到不行，顾渝跟他说生辰不宜看大夫都拦不住他。
皇帝振振有词地说了，有孕是喜事，只是让太医再确定一遍，不算是看病，没什么不吉利的。
顾渝劝不住萧明川，妥协地问，过了子时再宣太医好不好。
萧明川自然是不允许的，说孕夫需要早睡，子时太晚了，他不同意。
顾渝实在拗不过萧明川，只好任他火急火燎地把季宜召了来。
却不曾想，就是这个小小的举动，让顾太后看出了他们的破绽。萧明川生怕顾太后说顾渝任性，知道有了身孕还要出宫去玩，就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说是前两日便知晓了。
萧明川回话回得太快，顾渝开口晚了，只能扼腕叹息，他们又要挨骂了。
顾太后挑了挑眉，平静道“皇帝一直在宫里，如何知道渝儿又有了身孕？”
在宫里，宣召太医都是有记录的，顾太后不可能不知道，萧明川上次出宫还是两个月前，除非他们今日下午在街上看了大夫，可是萧明川又说了，他是前两日知道的，不是今日，漏洞更多了。
萧明川一愣，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是阿渝告诉我的。”只要他事前知道，带顾渝出宫就是他的责任，至于没想到今日在宫外也能看大夫，就是他的疏忽了。
顾太后哪里听不出来萧明川是在说谎，他太了解顾渝的性格了。
从时间上推算，顾渝应该是前两日回家时发现真相的，他为了今日能出宫，对萧明川隐瞒了，到了宫外才告诉了他，所以两人提前回来了，还一回来就宣季宜，这样事情才能说得通。
具体的过程顾太后今日不打算问了，时间不早了，顾渝该休息了。他不太明显地扯出一抹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明川一眼，又叮嘱了顾渝几句话，就转身回去了。
留下萧明川愣在原地惊诧不已，顾太后这就走了，他还以为会责罚他们几句。
顾渝稍显得意地笑笑“我就说陛下你多虑了，母后如今才不会说我呢。”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最好的护身符，顾渝可以预见到，自己未来几个月的日子可以过得非常嚣张。
萧明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沉声道“阿渝，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别叫我陛下了，换个亲密点的称呼，这样太见外了。”尽管已经被顾渝拒绝过一次，萧明川还是不死心。
“知道了，夫君。”顾渝心情不错，愉快地满足了一回萧明川的要求。
时辰已经不早了，顾渝强打着精神和萧明川说了会儿话，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下午的时候，顾渝就是在没有完全睡醒的情况下被萧明川强行叫醒的，他那会儿有出宫作为动力撑着，出去后又是看戏又是放灯的，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状态，自然不会觉得困了。
倒是回宫以后，太医看过了，也说孩子很好，如果没有强烈的不适，就是安胎药也没必要用，顾渝心里就放松下来了，顿觉睡意涌来，根本控制不住。
萧明川也觉得顾渝该睡了，就叫来侍书侍剑，让她们伺候顾渝洗漱，然后他自己开始琢磨，今晚上的睡觉问题，他得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儿。
按照宫规，有孕的后妃是不允许侍寝的，这个侍寝不是说非要做了什么才算，而是不准皇帝晚上留宿，只许白天探望，就是怕不小心那啥了，传出去不好听。
当然，规矩都是人定的，却不见得每个人都会遵守。萧明川上回遵守了，这回却不打算那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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