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之的脸色也随即严肃起来，“这是我从前盟主身边的近卫听说而来，情景着实是太骇人，应当不会有看错的可能性。这些黑色的小虫，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曦抿着唇，深入思考时便想去摸手腕结果却摸了个空。他下意识看向萧慎之，果然对方正盯着他那空无一物的左手手腕。
抚了抚衣袖然后把思绪放回方才的事情上，林曦把记忆里零零碎碎的东西说出来，“我母亲曾是煊炎教最后一任圣女，所以煊炎教的事情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煊炎教起源于苗疆，创教教主是一位擅长用蛊的苗疆女子，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迁徙到中原一带。会使用苗疆蛊术的教众越来越少，当时的教主为了让教众过上和平的日子，就让大家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一部分不同意他的人离开了，还有一部分则是选择了自己的生活，剩下来的人都跟着教主从商。”
萧慎之听得很认真，“你认为那些黑色的虫子是苗疆的蛊虫？”
林曦神色凝重，“我也希望只是巧合，毕竟牵扯到娘亲的身份我不得不多想一些。当年作为圣女的娘亲提出要跟我爹离开的时候，教中是有人反对的，但是教主同意了而且还提出要带领大家过上安稳的生活。”
萧慎之却想到了另外一个新的思考回路，“据你所说当时他们确实是为了剑谱而来，那么假设其中一个人得到剑谱的消息，首先思考的定然是如何独占。然而这个人却把消息告诉给了其他同样武功高强的人，甚至达成了一致的协议，你不觉得这其中很不合理吗？”
“更加不合理的是前盟主竟然首肯了这种荒唐的事情。”
萧慎之沉吟着，“恐怕那个人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剑谱，而是林家。我会从前盟主的事情着手调查，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林曦低着头，好半晌才说道，“我会让栖梧哥哥帮我查一下那些选择离开煊炎教之人的下落。”
然后两人之间的气氛霎时间沉默了下来，林曦深呼了一口气转身的同时说道，“连衣的事情你若是想知道便去问缙娘吧。”
缙娘在收到林曦的命令之后就开始打点着醉云楼的账目，然后指挥姑娘杂役们收拾家当。见到萧慎之过来的时候，她迎上去微微一福，“教主方才已经找人知会我了，萧盟主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
萧慎之执剑拱手，算是还礼。
“烦请缙娘为我解惑，曦儿与那解连衣发生过什么？”
缙娘观其人器宇轩昂，颇有几分气势不凡，但言语间端方有礼。当下对这位传闻中的武林盟主增了不少好感，盈盈一笑，三十出头的年纪却颇有几分少女的娇俏，“连衣是教主刚即位那年救下的一个孩子，他刚满十四就被父母卖到勾栏院，逃出来的时候恰巧被教主碰见便花了银子买了他的卖身契。”
“按理说，这两人的关系怎么也不会太差才是。”
说起这个，缙娘的脸上浮现些许尴尬，“连衣那孩子虽然逃了出来，但也在勾栏院待了大半年。前几年教主也会时不时来看他，直到他给教主下药差点爬上教主的床之后……教主对他就一直没有过好脸色。其实那孩子大概是仰慕着教主，只是这方法适得其反了。”
醉云楼虽是风雅之所，但只是卖艺，而且这周围关系林曦也打点过，后面还有栖凤谷的名号作保。这么几年来倒也没遇到过□□烦，偶尔有不识相的也直接被赶出去。
萧慎之目光沉静，并没有说话，缙娘一时间猜不透他的想法便又说道，“教主虽然总是一副冰冷得难以接近的模样，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知道。”萧慎之同样笃定的回答，曦儿的心性从未变过，只是因为报仇不得不强迫自己作出一副冷漠的模样罢了。
仅仅花了一天时间醉云楼便收拾得差不多了，把一些收留的姑娘给了银子让其离开之后，剩下的都是煊炎教出来的。
嚼舌根的那两个丫头还被关在后院没放出来，没问出什么话但也不能轻易放她们离开。
慎重起见，林曦还改了她们回程的路线，同时飞鸽传书给各地分堂近日留心内部是否有叛徒。
繁华一时的醉云楼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林曦坐在二楼雅座上，手里端着一个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今晚看起来不会那么太平，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萧慎之有些失笑，“我在你眼里便是如此胆小怕死之辈？”
林曦摇摇头，“我不想牵扯上你，你却偏要搅进来。”
萧慎之俯身握住他的手腕，目光炽热的看着他，“我们之间早在许多年前便已经纠缠在一起了，又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林曦扯着嘴角笑了笑，挣开他的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尽，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
“我不想要这样的纠缠。”
正打算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萧慎之警觉地拿起旁边的剑。
就在这时，几个黑衣人破窗而入！
他们环顾着灯火通明却已经人去楼空的醉云楼，在见到林曦的一瞬间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点头，随即便提着剑直直的向他冲了过去。
☆、第12章 04盟主和教主06
然而等黑衣人冲上楼的时候却发现醉云楼并不止林曦一个人，帘子后面一个持剑的白衣人面目凛然的出现，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这一黑一白的两人被包围在狭窄的楼道上，但是周围的黑衣人却感受到压倒性的气势，甚至心生退意。然而那个人下的是死命令，若他们在此退缩，回去也活不成。
也只能上了！
这场打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估摸着派他们来的人也没想到醉云楼会出现如此棘手得人物所以只派了几个身手一般的人过来。
本想留个活口问话，然而那个人却用着恐惧的目光咬开了藏在牙齿的□□，自尽身亡。
收剑入鞘之后，萧慎之走到林曦身边说道，“这个地方不宜久留，这些人的心理素质明显不够硬，但是在最后却还是选择服毒便足以说明幕后之人的手段有多厉害。”
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林曦的心情有些复杂，“如果缙娘她们没有离开，那么今晚倒下的一定不是他们。醉云楼在煊炎教的分堂里算是比较特殊，里面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卖艺姑娘。”
萧慎之揽着他的肩安慰道，“幸亏你有所觉察，这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你之前杀的那些人一定让对方察觉到林家还有活下来的人，并且在查当年的旧事，今晚之事恐怕只是一个试探。”
也只是一个开端。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的缩小，等林曦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脸色一变的同时退开了好几步，心跳难以抑制的狂跳。
萧慎之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受伤，但林曦只能不断的催眠自己不能心软。明明想要就此远离这个人，为什么他偏偏要追上来呢？
林曦从来没想过他们重逢之后并非是作为武林盟主的他容不下自己，反而用着更温柔也更强势的态度去靠近自己。他一直觉得这些年他的心已经冰冷得没有任何人可以走进来，然而他错得离谱。
只是因为没有见到他罢了。
在他的温柔面前，坚硬的壁垒瞬间分崩离析。
林曦有些颓然的抱着手臂低下头，“萧慎之，对于你而言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你又是为了什么目的，一直帮我？”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林曦已经觉得自己在这场博弈里输得一塌糊涂。他必须承认自己对于萧慎之是有所期待的，而且不应该这样做，但是内心无限滋长的念想让他脑子变得混乱不堪。
萧慎之没有轻易开口回答，他其实也在寻找一个答案。他这么些年一直在执着的查林家的旧事，在找林曦的下落，他做的这些事情从没有想过理由。
但是今天却又不得不说出一个理由，这让他很是为难。
仅仅是因为同情？又或者是因为对方是青梅竹马？萧慎之默默的在心里划掉同情这个理由，这个武林无时不刻不在发生让人遗憾之事，他虽是生性温厚正直，却并非滥情。
这些年成为武林盟主面对的哭诉和哀恸还会少？他只会冷静的帮助对方讨回公道，实在无法讨回公道好好宽慰一番便是。
如果说有什么能让萧慎之执着的放不下来，那唯有林曦。只有看到那逞强的模样会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有在他的事情上会有这般患得患失的情绪。
就在林曦想转身离开的时候，萧慎之开口了，“曦儿就是曦儿，无人可以取代。”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迟疑，又有些着急的说道，“曦儿，我们一直是挚友不是吗？”
萧慎之说完之后很是紧张的看着他，然后就看到一直低着头的林曦笑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笑容里似乎有几分苦涩，是他说错什么了吗？
林曦深呼了一口气，萧慎之其实没有错，错的一直都是他。他们本来就是最好的朋友，不管是为了同情抑或是青梅竹马之情……
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跟他做朋友。
也罢，待这件事结束他还是会回去栖凤谷，左右也只是几个月的时间。
他说是朋友，那便是朋友罢。
平静下来之后，林曦抬起头神色平静的说道，“是啊，我们是……挚友。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在明对方在暗，在查到对方的身份之前只能被动的等待了。”
不知为什么，萧慎之在看到林曦那个平静的态度之后有些心慌。也许是因为对方太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说辞，但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达到的目的吗？
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萧慎之走过去搭着他的肩，“附近的郴州有武林盟的据点，我们先去那边落脚如何？要调查或者书信往来也比较方便。”
林曦沉吟了一下，“也好。”
萧慎之发现林曦并没有退开或者是皱起眉头拒绝，态度自然得仿佛之前的尖锐全都消失不见。
之后的几天萧慎之发现林曦的态度跟之前很是不同，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像朋友……？也不再对他的靠近针锋相对，偶尔也能笑谈当年的趣事，但是问到六年前的事情时他也只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虽然更好相处了，可是萧慎之却知道这好相处的背后始终带着客气和疏离。
看上去比起之前更为接近对方实际上他们之间始终有一个无形的鸿沟，难以跨越。
到了郴州之后，萧慎之给林曦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之后便把武林盟据点上下打点了一番。这个院落距离门口有一小段距离，白日的喧闹都传不过来。
林曦还是相当满意这个地方，放下东西走出房间便看到萧慎之在吩咐婢女“他若有什么需要你们尽力满足就是，平日里无事的话就别来打扰。”
萧慎之让婢女退下，转过身就看到林曦站在不远处，“曦儿，这个地方你可还满意？”
“我自然是满意的，有劳萧大哥费心了。”
自从醉云楼那次谈话后，林曦对他的称呼就从萧盟主变成了萧大哥。
萧慎之定定的看着他，“你我之间，又何须这般客气。”
林曦笑了笑，没有回话。
到了武林盟的据点，萧慎之的时间也变得不那么宽裕。本想着多陪陪林曦，但是每天都有不同的信件从各个地方送来要他过目和回复。
林曦没有他那么忙碌，传信给各个堂口留意解连衣的下落以及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栖梧说一遍。得到的回复是，栖梧会派人查清煊炎教当年离教之人目前的下落，让他安心等消息。
如此一来他的时间也算是空闲下来了，没事就在院落里晒晒太阳喝喝茶练练武功。
萧慎之进门的时候，林曦正坐在躺椅上看书，那是他从藏书楼里翻出来的奇闻异志。他走到旁边的石椅上坐下来，有些犹豫的喊了一声，“曦儿。”
“嗯？”林曦余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坐起来给他沏了一杯茶，“有事？”
“这几日我要离开郴州几日去处理一些事情，林家的事情我也已经找着人去查了，过几日应当会有消息。”这句话说完便看向林曦。
林曦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你安心去处理吧，没什么事情我应该会待在这里。”
萧慎之有些莫名的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他认真的说道，“等我回来。”
林曦看着他的神情，唇边扯出一个浅笑，“好。”
然而等萧慎之回到郴州的时候，却没在院落里见到林曦。在房间的桌上，一张宣纸被压在砚台下。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写着已查到解连衣的下落，不日即归。
落款是林曦。
萧慎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把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最后还是颓然坐在椅子上。被揉成团的纸张从手上落下，在地上滚了几圈。
纸条上没有其他信息，他不知道林曦得到什么了什么消息又去了哪里，现在只能被动的等待。
这般维持一个姿势坐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又继续处理武林盟的事情。晚上看到院落依旧没有灯火，便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
直到第五天萧慎之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便过去看了一眼，却发现林曦正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小憩着。
☆、第12章 04盟主和教主07
他又惊又喜的大步走到林曦面前，“曦儿，你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可有受伤？”
从他踏进院子的那一刻，林曦就已经清醒了七八分。他坐起来理了理衣襟和衣袖才说道，“萧大哥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情要和你说。”
萧慎之定了定神，然后在林曦对面的石椅上坐了下来，耐心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这两日打算离开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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