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变样
天空是苍黄色的，大地是黑色的。风不再嚣张，但凌烈依旧。荒无人烟的广阔黑沙上有三个人越走越近。
“大哥，这样的破天气，老大让我们去找纯血，不是折腾人嘛！”一个满身褶皱的瘦小的男人说。
几个人中最高大的那个听了后，立刻瞪大眼睛训斥他，“他娘的，小六，你哪那么多废话！我这不是避过风沙之后才带你们出来找的嘛！他的马子再不换血就要死了！”
另一个人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六哥。不管怎么样，灵大哥对我们可是不错的呢！”
被两位兄弟训了，小六不服气，又不敢把火气发在他俩身上，满脸狠戾地啐了一口，“啊呸，帝国都要攻打过来了，老大还只是顾着他的小情人！”
“六哥，你这话可不能在老大面前说。要是让他知道啊！”
“三子，你怎么啦？”
“我没事，被什么绊了一跤咦？这是”
叫三子的人回头看了眼绊倒他的东西。腥臭的黑沙堆里露出了一块灰扑扑的衣料。他们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老大走过来，弯下腰试探地扯了几下。扯不动，很结实的料子，而且好像连着什么东西。老大大喝一声，抓紧衣料用力一拉，一个东西就从黑沙下被拉了出来。
他们几个人没有说话，倒是那个黑瘦的六子眼睛一闪，蹲下去察看，又尖又长的黑指甲往皮肉里一抠，霎时间，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大哥，大哥你快看，是纯血！这次我们立大功了！”他兴奋地抬起头来，眼睛闪着凶狠贪婪的光芒。
他们的大哥审视了一会，慢慢地点点头。“六子，三子，带上他，我们回去！”
全身都像是在油锅里煎，浑身疼痛，体内的水分不断流失，血液滚烫，热得要沸腾起来了；又像是被浸在寒池里，皮肤好像都被冻坏了，寒气侵蚀着每一个细胞，渗入到骨髓的最深处很痛，哪里都痛，痛得人受不了。却偏偏越痛，意识越清醒，越能深切感觉到这种痛楚。
太难受了，孟菲斯你在哪？以前我有危险受不了的时候你不是都在我身边么？我下意识地喊出来，“孟菲斯”
“约翰，他在说什么？”
“老大，它声音哑了，根本听不清楚！”
突然一个尖刻的声音响起，“老大，药师不是已经化验过他的血液了嘛！他的血液根本没问题，那直接抽是了，还管他说什么！”
“六子，在老大面前别多嘴！”
“是，大哥。”
“他的血液是纯血没错。但是里面含有东西”
“什么？含有什么？”
我在哪？被疼痛折腾得意识渐渐清醒过来。隐隐约约中，感觉周围好像有很多人。身边一直有人在吵闹，在乱撞乱跑。很嘈杂。我努力想睁开眼，但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动不了，身体像是被人抽干净了骨头，只剩下一团肉摊在那里，使不上丝毫力气。
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片慌乱，挣扎着想要起来。一阵更加无法忍受的疼痛涌上来，我又陷入了昏迷。
后来不知昏过去多久，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再说话。
“这都注射清醒剂两个时辰了，这个怪物怎么还不醒？”
“六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一个声音训斥道。“三子，你别拉我。我只是训他两句，要不然以他的脾气总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三子你怎么还拉我？”
“不是，大哥。他醒了唉！”
“啊，真的。他眼皮再动。快去叫大哥！”
耳边一直有声音在争吵，像苍蝇似的，乱嗡嗡的。是谁，都不让我睡觉？我受不了了，最后终于决定要睁开眼看看这些一直吵我休息的人。
努力了几次，才睁开重于千斤的眼皮。
眼前有一群人。最显眼的是一个浑身上下都裹在黑色盔甲里的人，他的气质似乎与盔甲的黑色相融，给人沉闷阴郁的感觉。他旁边站了三个人，可能用“人”这个定义不太准。一个黑瘦矮小，浑身的皮肤松弛成一层层的褶皱。有像野兽一样尖尖的黑耳朵，看到我在打量他，小眼睛闪着狡诈的凶光，舌头在张开的嘴里一舔，露出里面锐利的尖牙。他旁边有一个大块头，该长肌肉的地方都是大如馒头的肌肉疙瘩，把一件浅灰色的背心撑得面目全非。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皮肤带着病态的白，垂眉颔首，在一群人中显得难得的亲切。
一身深灰色的衣服从我眼前闪过，我才发觉还有一个人。刚才他一直蹲在我的床铺旁边鼓捣什么。
“怎么样？”
“老大，他的血液是难得的换血佳品。只不过里面含有一些药物。那些药物很先进，我一时半会检测不出来。要想节约时间，我看还是问他比较好。”
我尝试了几下，但身体像僵住了一样根本动不了。只能注视着这个灰衣人与那个盔甲男在一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哪种生物？你血液里被人注射进什么东西了么？”盔甲男问我。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种类似野兽低吼的啊啊嗯嗯的声音。嘶哑粗糙的呜鸣听上去像是一头巨大的困兽发出的，让人听了既害怕又厌恶。
我怎么了，我怎么说不出话了？我急得指手画脚，但看到自己的手又呆住了。
大腿般粗的胳膊连着小腿般粗的手掌，五指相连，像是熊掌却没有熊的利爪。从胳膊到手掌都覆盖了一层又黑又硬的鳞片。仔细看，指甲大小的鳞片是深蓝深到发黑的颜色。从鳞片与鳞片的缝隙中隐隐约约散发出阵阵腥臭
“啊啊唔唔”我难以置信地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发出来的声音更加像是困兽的嘶吼。撕心裂肺般，听着自己都觉得恐怖。
“丑八怪，老大问你话呢！你还不快回答！”一个尖刻又冷酷的声音响起。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毫不留情地掀翻在地上，后背立刻遭到一阵拳打脚踢。
地面很光滑，可以照出人的影子。我看着自己的影子，只感觉凉意袭来，头皮发麻。
我的头比平时大了两三倍，长出了长长的双颚和又长又窄的颚骨。头骨覆以五六公分的圆弧形的骨板，围绕着这个凸起,在很平滑的脸颊上饰以成行成列的小瘤和小棘,很像肿瘤一般。我的鼻子,怖满瘤状凸起和棘状刺，在鼻子上方具有短而凸起的肉质饰物,看起来像是锯。脸上所有凹进凸出的地方都布满了和胳膊上一样又黑又硬的鳞片
“六子，别打它了！”
“是！”
有人上来把我搀扶起来。我呆呆地任他们摆布。难过他们叫我丑八怪，难怪我说不出话来，发出的声音那么恐怖
“你还好吧？”
我茫然地抬起头，这个动作牵动了背部的肌肉，一阵疼痛。刚才那个人打得可真狠。
“药师，灵不能再等了。快切入正题吧！”盔甲男在旁边催促。
眼前的灰衣人有一张被风霜刻画的苍老的脸庞，他看着我，“你以前不是长这个样子么？”
为什么这样问？心里想着，我迟疑地点点头。
“那么你昏过去之前是被人注射了药剂么？”
我想起了昏迷前狂风大作、黑沙漫天的景象，还有那人说的话和逼我吃下去的东西。不禁浑身一震，原来是那些东西把我变成这样的。
他看着我的反应，若有所思地低头想了想，然后对盔甲男说，“老大，我想他的血液是可以用的。看来给他注射病毒的人不想要他的命，只是要折磨他罢了。”
折磨我，折磨我？
我呆愣愣地反刍着他这句话，身子一扯，被人拖拽着前进。
待我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摆满机器设备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那个灰衣人和盔甲男，不，此时盔甲男俯身在一个床上，他下面插满塑胶管的东西好像也是个人。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一双机器手钳住，仍在了他们旁边的那张床上。身体被机器手大力的掰开，喀嚓几声，手腕脚腕上都被床上突然弹出的皮带铐住了。我惊慌地挣扎，但是不知道这皮带是什么材料做的，越扯越紧，最后死死地箍进我的肉里。
“老大，可以开始了，请您让一下。”灰衣人恭敬地对那个打进来后就一直搂着床上的东西的人说。
盔甲男没有动，过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站直身子挪到一边，眼睛竟然还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床上。
我侧过头，好奇地看。
床上躺着的果然是一个人。脸色苍白，容貌清秀。相比较这群长相奇怪的人，美得简直像个天仙。难怪会把他们的老大迷成这样。
我暗暗想着，突然身上一疼，扭头看到离开的机器手里已经空了的针剂。“啊啊唔”给我注射什么了？我急得张开嘴，但只能发出自己听了都刺耳的声音。
“只是一点让人浑身无力的药剂而已。”灰衣人像是安抚似的轻柔地说，随即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但是，接下来能不能活成就看你的命了”
我一愣，尝试着动了下，果然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接下来，我眼睁睁地看着数不清的管道横七竖八地插在我身上，与临床的美男子的相连。机器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在我们俩身上快速运作着。麻醉了的身体虽然不能感觉到疼痛，但我还是很清晰地感觉到锋利的刀片划过我皮肉，由于不能动，这种感觉反而愈发敏感。我好像出现了幻觉，感觉自己是个已经脱离了肉体的灵魂，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冷漠地注视着床上插满管道的两个人，那眼光像是在看砧板上的鱼肉被一刀子一刀子的削净
血液通过管道在我和他之间转换。乌黑的血液是从他流向我的，鲜红的血液是从我流向他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感觉身体里的热量也在一点点流失。我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这些交换血液的管子，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能救个人说明我还有价值，要是这样死了也还值得。就是好希望在临死前可以见孟菲斯最后一面。想到孟菲斯，自然而然想到那个混乱颓靡的夜晚，想到交缠在椅子上的那双人体，心里骤然一痛。他应该还没有发现我失踪了吧？纵使他发现了，有美人相伴，又会在乎我么？如果他知道我死了，会伤心么？
身体渐渐冰冷，意识也渐渐模糊。我到底不敢追问心底的答案。就要解脱了，我最后扯了一个释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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